頑強的小店

柯思婷

文前提要：實體店艱難是普遍的，不少街頭小店遇到疫情，情況更加不容樂觀。但是由于他們規模小、成本可控、經營靈活，又講究個性，在困境中總能不斷地創造出生存奇跡。

在今年疫情下，我們很明顯地看到實體店生意慘淡，許多店主已經無法考慮盈利，只能想著如何止損。

中國飯店協會3月份的報告顯示，餐飲企業損失了近9成營業收入，同時還要承受人力成本、房租、原輔料帶來的巨大負擔，現金流成為最大問題。其他行業的店鋪同樣困難重重，很多挺過了2003年SARS疫情的老店沒有挺過今年。

一些有名氣的標志性店家也宣布歇業。4月13日，位于上海外灘十八號的英國米其林餐廳Hakkasan宣布永久歇業，這家店曾號稱“史上最性感的中餐廳”，結果也無法抵抗突發的危機。經營了17年的上海巴黎春天百貨虹口店在4月30日正式關閉，至此，過去鼎盛輝煌的四川北路商圈再也沒有百貨商店。

背靠大集團的店家日子也不太好過。近來各大零售集團相繼發布2020年一季度財報，幾乎成為比慘現場。蘇寧易購、阿迪達斯、李寧、H&M等品牌一季度都大量關閉銷售網點。為了續命，海底撈等知名連鎖餐飲品牌只能提價，被輿論討伐后不得不出來道歉。

實體店艱難成為普遍境況，好在有許多小店證明了自身的頑強生命力。2019年12月底，李克強總理提出發展“小店經濟”，促進形成一批人氣旺、特色強、有文化底蘊的步行街。小店規模小，成本可控，出路靈活，又有個性特色，在消費市場困境中不斷地創造著生存奇跡。

小店是城市的活力源

小店帶來了城市生活的煙火氣。不管是雜貨鋪還是早餐夜宵小吃店，在人們的生活記憶中，總有那么幾家小店能牽動心靈。一邊吵架一邊看店的老板和老板娘，小小年紀已經十分老道會做生意的老板家孩子，聚在店門口閑聊的老人們，為城市街道增添了幾分生氣。

城市的風景和文化離不開小店，北京王府井大街、上海南京路、天津和平路、重慶解放碑、哈爾濱中央大街、成都春熙路……大量特色小店聚集，在標志性城市街景中扮演著關鍵角色。在日趨相似的城市景觀中，花樣百出的小店仍在制造記憶點。

此外，小店雖小，在經濟生活中的貢獻卻不小，被稱為城市總體經濟的“毛細血管”，表現超出很多人的預期，實力不可低估。簡陋的早餐夜宵、不起眼的小攤，其營業額和利潤之高，已經多次讓上班的網友汗顏。

2019年年底，網商銀行和支付寶發布過一份《2019中國小店經濟溫度圖譜》。圖譜顯示，中國小店在經濟活力、健康程度、創業韌性方面都足夠令人驚艷。52%的小店員工數不到5人，90%的小店日流水小于3萬元，58%是夫妻店、親友店，89%在非一二線城市。但是，那些日流水小于3萬元的小店，流水平均增速卻高達35%，跑贏了GDP，83%的小店月營業額增長超過1000元，還有一半以上小店在2019年增加雇員，總計撐起3億人的就業。

難解的經營困境

即便生命力再強，小店仍然有100種死法。經營遇困的原因很復雜，比如電商沖擊、產品和模式陳舊、經營成本高、融資難等，當然也包括突然到來的疫情。

線上業務的沖擊這一因素反復地被強調。電商從誕生那一天起就在挑戰實體店，然而實體小店從來沒有被真正擊敗過。實體店擁有無法取代的購買體驗和信賴感，人與人直接聯系的場景是一種獨特的傳統優勢，總是不缺人氣。比如，在疫情的催化下，教育行業經歷了一場激烈的分化，一部分大型線上機構在疫情中飛速增長，廣大的小型實體教育機構則徘徊在關店邊緣，但是精品化的小型實體培訓機構能手把手教孩子，教學效果更有保證，還能順便幫大人照看孩子，在家長心中始終有地位。

比起某些店家“一切都怪馬云”，更多小店主動擁抱互聯網時代，提高信息化水平，打破時空障礙，開啟靈活經營。2018年以來，社群運營和直播帶貨變得必不可少。有的小店開通了自己的公眾號、抖音號，打造朋友圈，積累私域流量，還有一些小店采取專業的互聯網營銷策劃，推升熱度，變身網紅店，經營網紅產品。

依靠互聯網就能讓實體店重生嗎？似乎也不是這樣簡單。例如，很多餐飲店希望提升外賣比重來緩解壓力，結果是杯水車薪，更何況外賣平臺還要實時收取傭金，于是該關店的還是關店。2017年，“新零售”概念崛起，一批互聯網創業者將目光放回實體店，主張依托互聯網，通過大數據、人工智能等先進技術手段，對商品的生產、流通與銷售過程進行升級改造，進而重塑業態。然而隨著時間過去，“新零售”自己也處于艱難的掙扎中，2019年問題集中爆發，“盒小馬”、永輝超級物種、美團小象生鮮旗下的多家門店陸續爆出關停的新聞，曾經“飛奔”的盒馬放慢了開店速度。傳統零售門店重運營是無法逃避的現實，銷售方式再新也繞不過這個問題。

今年疫情突顯了實體店運營成本重這一根本難點。到了疫情后期，全國各地均解除了一級響應，但是主力消費群體的消費能力和消費信心的恢復情況仍然不確定。以剛剛過去的“五一”假期來說，景區比假期前有了明顯的增長，但商家營收仍然不比從前，“旺鋪招租”告示依舊常見。

搶救小店在行動

目前，政府和社會各界搶救支持實體小店的活動正在進行中。

中央和地方政府已經出臺了政策幫助實體小店紓困。比如，2月11日的國務院常務會議指出，各地各部門要建立企業應對疫情專項幫扶機制，紓解企業特別是民營、小微企業困難，如通過減免國有物業房租、下調貸款利率、延期還本付息、完善稅收減免政策等，實施臨時性支持措施。2月25日的國務院常務會議確定鼓勵各地通過減免城鎮土地使用稅等方式，支持出租方為個體工商戶減免物業租金。4月21日的國務院常務會議確定，推動對承租國有房屋的服務業小微企業和個體工商戶，免除上半年3個月租金。出租人減免租金的可按規定減免當年房產稅、城鎮土地使用稅，并引導國有銀行對減免租金的出租人視需要給予優惠利率質押貸款等支持。先后有一大批國有企業和集體經濟組織積極響應，落實減費降費、減租免租政策要求。

減免租金是暫時減少運營成本，如何帶動大眾出門消費是另一個重點。3月份以來，全國已經有超過80個城市（區）發放了消費券，取得了一定的提振消費的效果。

同濟大學社會學系教授朱偉玨認為，通過地方政府發消費券，比直接在店里打折的影響面更廣，可以促進消費習慣的養成。這段時間消費者在家里“宅”習慣了，帶動人群形成出去消費的習慣需要各方一起努力。“我常駐研究上海南昌路很久，其實國外好的商業街背后都會有學者、社會學家在支持，他們擁有很多不是金錢所能調動的資源，比如說聯合街道、商家、媒體等方面一起辦活動，整個商業街有組織地行動起來，但這種方式在中國暫時還沒有可推廣性?！蹦壳翱磥?，最好的舉措依然是由政府讓利，發放商品券、消費券，并限時使用。另外，如果街道上有很多小店關閉，空空蕩蕩的，給人的觀感不好，地方政府還應該出點子把商家引進來，通過財稅優惠等措施來招商引資，使街道“活”起來。朱教授還提出，地方政府應暫時放寬對小店經營范圍的限制，一些過去制定的限制政策可以考慮暫緩執行，讓小店經營有更大的空間。

近來，自媒體“跟俞菱逛馬路”持續關注著上海小店生存狀況，得到廣泛的支持。今年2月初，“跟俞菱逛馬路”發聲搶救小店，3月開始行動，推出“世界的市集”活動，在50天的時間里和讀者、買家聯手，完成14場“搶救”市集。

從長遠來看，小店還是應該培養自己的核心競爭力，才有底氣應對各種各樣不可預測的風險。田子坊創始人吳梅森見證了眾多小店的興衰，他認為，商家長久生存的關鍵，一是產品要有特色和高品質，二是要有原創的風格，三是自己要有一定的經濟基礎。

近期，我們走訪了4家小店，有的是聲譽卓著的老店，有的是時髦另類的新店，目前處境難過但都不絕望，他們都相信，小店沒那么容易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