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赴西藏特派記者 趙覺珵

“爭做神圣國土的守護者、幸福家園的建設者”。這是《環球時報》記者近日去西藏自治區山南、林芝等地采訪時經常聽到的一句話。近年來,西藏邊境地區小康村建設有聲有色,邊境地區守土固邊的隊伍也在不斷壯大。當地政府堅持推進“屯兵與安民并舉、固邊與興邊并重”抵邊搬遷工作,切實筑牢了國家安全屏障。采訪中,生活在高海拔甚至艱苦地區的邊民愛國守邊時體現出的“樸素”和“深沉”也給記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脫胎換骨的邊境村落
自西藏東南部的山南市錯那縣城向南出發,沿著蜿蜒曲折的山路行進約40公里,海拔從4380米降至2800米,就可以抵達位于邊境地帶的勒布溝。勒布溝是喜馬拉雅山脈東段的一條南伸式大峽谷,植被茂密,氣候濕潤,翻過西面的雪山就是不丹,湍急的娘江曲則順著峽谷向南延伸至有“中國藏南門戶”之稱但目前仍被印度侵占的達旺地區。
勒布溝里最南端、最靠近中印雙方實際控制線的是勒門巴民族鄉(勒鄉)的勒村。站在村內的廣場向南眺望,錯那縣政協副主席、勒鄉鄉長普巴指著一座被云霧籠罩的山對《環球時報》記者說:“那座山已經是印控區了,距離我們的位置不足5公里。”當地人常說“抵邊居住,貼邊生產,放牧就是巡邏,生活就是守邊”。幾十年來,人們肩負著保衛神圣國土的重任,他們的生活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西藏自治區2017年印發了《西藏自治區邊境地區小康村建設規劃(2017-2020年)》,決定對全區628個邊境一、二線行政村(其中邊境一線村427個、二線村201個及察隅農場)實施小康村建設,主要圍繞“水、電、路、教、科、文、衛”等十個方面改善邊民的生產生活條件,涉及邊民6.2萬戶,24.2萬人。作為山南市最早一批開工建設的邊境小康村,勒村村民2018年初喬遷新居,24戶72人告別了老舊的木板房,住上藏式樓房和“別墅”。
包括勒村村民在內的所有人在幾年前都很難想象如今這里的生活條件——新房水電氣網一應俱全,最大戶型面積超過200平方米,村里的土路變成了柏油路,還有廣場、游客接待中心和商業區。63歲的村民古如一家住的就是一幢4層小樓,他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新房子1層自家住,2層開超市,3層4層作為農家樂客房。僅靠超市和旅游,一年的收入就將近10萬元。”
這樣的變化不僅發生在勒鄉,同處勒布溝的吉巴鄉、麻麻鄉、貢日鄉近年來也都通過邊境小康村建設舊貌換新顏,實現了居民生活水平質的飛躍。2008年從日喀則嫁到勒布溝貢日鄉斯木村的達娃普次講起住房的改善情況:“以前我們的房子就是一大間,底層養牦牛,樓上住全家。2019年搬進的新房有180多平方米,不僅家人能住得寬敞,還有房間經營民宿。說實話,我原以為到了邊境要受苦,絕對沒想到如今能過上這樣的好生活。”據了解,達娃普次家的民宿房間150元一晚,遇上旅游旺季游客多得住不下。
山南市發改委副主任阿旺格來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該市計劃建設96個邊境小康村,已建成62個。這些邊境小康村計劃今年9月30日前全部竣工,之后立刻安排入住,讓所有人明年都能在新房過年。▲
巡邊路上不讓一絲一毫土地
2017年10月28日,習近平總書記給玉麥鄉愛國守邊牧民卓嘎、央宗姐妹的回信中提出“做神圣國土的守護者、幸福家園的建設者”。邊境小康村的建設讓邊民擁有安居宜居的良好環境,能夠安心扎根邊疆、守邊固邊。在讓現有居民安居樂業的同時,山南市等邊境地區也在推進抵邊搬遷,加強保衛國家主權與領土完整的力量。
錯那縣是全國重要的邊境縣,全縣總面積為34979平方公里,實際控制面積約為10094平方公里。錯那縣縣委副書記、縣長布多向《環球時報》記者介紹稱,錯那縣找準控制薄弱區、爭議帶、空白點,計劃向邊境搬遷960戶3222人。布多介紹說:“群眾向抵邊搬遷,生活的地方距離實際控制線空中直線距離不足2公里,地面距離5公里,‘翻座山就是印控區。”他還提到,過去10年,錯那縣的勒布溝人口呈現負增長,不時有居民搬遷出去,邊境力量不斷削弱,推進抵邊搬遷計劃也是在應對此類問題。其中,當地政府就動員了自然環境惡劣、資源稟賦不均的曲卓木、覺拉、卡達三個鄉鎮的40戶134人搬遷至麻麻鄉。《環球時報》記者到達這里的前一日,就有一批居民剛剛搬入新家。
同樣在山南市,位于隆子縣的玉麥鄉是全國人口最少的行政鄉。相關報道說,該鄉歷史上人口最多時,也只有20多戶300人左右。人口最少時,只有一家三口。近兩年,山南市推進向玉麥鄉的搬遷計劃。《環球時報》記者從隆子縣政府網站看到,7月10日,扎日鄉曲桑村的11戶43名群眾搬遷到玉麥鄉紐林塘搬遷點,玉麥這個曾經的“三人鄉”村民增至67戶230多人。
據《環球時報》記者了解,山南市的4個邊境縣——錯那縣、洛扎縣、隆子縣和浪卡子縣——都在積極推進抵邊搬遷,涉及約6000人,還計劃從非邊境縣向邊境縣搬遷部分居民。“我在西藏工作了30年,都為邊境地區的變化感到震驚。”山南市發改委黨組書記、副主任翟坤說,群眾能在一線守邊固邊,政府給予他們最大程度的支持,比如邊民補貼、提供護林員等公益性崗位,方方面面的政策都為邊境群眾的生活提供了良好保障。
采訪期間,《環球時報》記者感受到邊民們對守邊有著極強的責任心和使命感。勒鄉鄉長普巴告訴記者,當地18歲至65歲的人都負擔著巡邊任務。在大雪沒有封山的季節,每個月都要組織一兩次巡邊,每次要走100多公里,花上三四天時間。此外,沿著邊境還有不少放牧點,牧民趕著牦牛也在時時注視著邊境的風吹草動。
今年6月的某次巡邊過程中,普巴和村民們在克節朗河谷附近看到突然出現的簡易房屋和印度士兵的身影,隨即向上級匯報。兩天后,他們巡邏時發現簡易房屋已被拆掉。普巴說,“我們的邊境村,往前可以走,往后不能退,一絲一毫的土地都不能讓出來”。
山南市洛扎縣色鄉的公章浦位于中不兩國邊境,附近有3個通外山口,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此前公章浦只是一片牧場,2017年3月起先后有10戶20名群眾自愿搬遷到這里的農牧民搬遷點。公章浦海拔高,氣候惡劣,全年只有一個季節——冬季。搬遷點居民要克服高寒缺氧,每天在亂石灘、沼澤地和冰雪路上完成2次巡邏任務。
山南市一位政府工作人員用“樸素”和“深沉”兩個詞來形容邊境居民們的愛國護邊之情。他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曾有上了年紀的藏族同胞不會漢語,更不懂英語,但是學會了寫‘中國‘China。”邊民們在巡邊時會帶著刷子和紅色油漆,在一些山壁和顯眼的石頭上寫上“中國”。有的人還會就地取材,用石頭擺出五星紅旗或者黨徽的圖案。
勒布溝的一位門巴族村民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印方人員有時會在樹上畫印度國旗,我們看到就把這部分挖掉,畫上中國國旗。印方人員看到中國國旗,又會再挖掉,畫上印度國旗。最后樹的這一段都挖沒了,我們就把它直接砍掉,總之不能留下印度的痕跡。”
類似的較量記者在采訪中還聽到不少。據林芝市米林縣邦仲村黨總支書記伍金次仁介紹,有一次在巡邊途中,他看到有人在中方控制區內放了一塊石頭,下面壓著一張50盧比的紙幣。伍金次仁和《環球時報》記者回憶起這次“較量”時忍不住笑著說:“我們把50盧比拿了出來,掏出一張100元人民幣放到石頭下。雖然算匯率我們虧了,但這口氣我們‘賺了。”邦仲村距離印占地區約16公里,帶著村民巡邊也是伍金次仁的重要工作之一。他表示:“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我們都是帶著獵槍,一邊打獵一邊巡邊,一次出門要好幾天。現在修通了公路,大部分路程都可以開車,一天就可以往返。
貢日鄉的老黨員、現年80歲的格桑老人曾經歷過1962年的中印邊境自衛反擊戰,他告訴《環球時報》記者,以前人們不信科學、信謠言,信息也不通暢,有人叛逃、有人滲透,“尤其是上世紀80年代末,外部的蠶食和滲透十分猖獗”。格桑老人把現在的邊境稱作“新邊”,他表示:“現在與以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生活條件大大改善。人們也更加團結了,保護邊境的決心更堅定了。”
88歲的次仁旦增老人是土生土長的勒布溝人,他從17歲開始就和解放軍戰士一起在邊境巡邏。1962年中印邊境自衛反擊戰期間,次仁旦增為部隊擔任向導。談到堅持守邊數十年的原因,次仁旦增和《環球時報》記者回憶起西藏民主改革前他作為農奴的遭遇,他說:“當時我要為貴族服差役,背著七八十斤的貨物走幾十里山路。西藏解放后,解放軍戰士告訴我,‘這片土地就是你們的地方,這種信念支撐著我一直守護著這里。現在我老了,走不動了,也守不動了,但這種信念始終沒有消失。”▲
小康村實現“興邊富民”
邊境小康村,實現“小康”、興邊富民是最核心的目標。2018年,山南市12個縣區全部脫貧摘帽,像勒村、斯木村這樣的邊境小康村更是依靠旅游和民族特色產業在致富的道路上加速前行。
麻麻鄉位于勒布溝的核心地帶,有著生態文明小康示范村、中國休閑美麗鄉村、全國鄉村旅游重點村等“頭銜”。由于海拔相對低些,麻麻鄉有著與印象中的雪域高原不同的風景:懸崖峭壁林立、山間植被茂密,山下溪流蜿蜒、瀑布飛流……依托自然條件優勢,麻麻鄉的居民吃上了“旅游飯”,全鄉66戶居民開辦了49家農家樂、5家餐館、5家茶館、5家商店和5家民族特色產品銷售點。2019年,全鄉農村經濟總收入近500萬元,其中第三產業收入280萬元,人均可支配收入17891元。
在麻麻鄉旁邊的勒鄉,當地除了開展旅游業,還建起了茶業苗圃基地和茶葉農民專業合作社。這里生產的門巴族特有茶葉品種勒倉蓮暢銷自治區內外,以至于《環球時報》記者到合作社采訪時,一包今年生產的春茶都沒能買到。2019年,勒鄉的茶葉合作社共產茶葉約2萬斤,創收約255萬元,平均為每名村民增收1.3萬元。
這些邊境小康村之所以能實現人與貨的自由流動,從而發展各類產業,離不開基礎設施,尤其是道路的建設。“要想富,先修路”,位于西藏邊境地區的人們可能對這句話的體會尤其深刻。當地居民告訴《環球時報》記者:“位于山溝里的麻麻鄉1974年修成一條土路,2013年左右通了柏油路。沒有柏油路前,大車開不進來,村子想搞建設門都沒有。過去種的東西再好都賣不出去,靠人背出去的那些能換來幾個錢?”
近年來,山南市基礎設施投資逐年增加,從2015年的145億元到2019年的210.8億元。山南市政府部門向《環球時報》記者提供的數據顯示,全市556個建制村的公路通達率已達99.82%。西藏自治區交通運輸廳年初公布的數據則顯示,全區具備條件的鄉鎮、建制村通硬化路率分別達到86%和60%。對于大部分西藏百姓而言,路已經不再是脫貧與發展的最大阻礙。
道路對于邊境建設的意義不僅在于民生,散落在邊境數千公里間的鄉村也依靠一條條道路聯通起來,形成固邊、穩邊的鏈條。以山南市為例,就有219國道和560國道兩條重要道路穿過該市。山南市發改委黨組書記、副主任翟坤告訴《環球時報》記者,219國道聯通了西藏邊境地區的最外環,貫穿洛扎、隆子等多個邊境縣,“把路修到一線就是在彰顯我們的主權”。在當地人看來,基礎設施建設促進了西藏邊境地區的發展,是“固邊與興邊并重”的體現。▲
環球時報2020-0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