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有意義的事

劉虎

人最怕什么？恐怕沒有標準答案。但有一個可能具有普遍性——孤獨。曾有入做過一個實驗：誰能在一個封閉的、生活條件舒適，但沒有社交通道的房間里獨自生活一個月，將贏得一大筆獎金。參與者眾多，然而獎金卻始終沒有發出去。我覺得還有一種比孤獨更可怕的，是被入刻意孤立。十一歲那年，我從內地來到河西走廊，進入一個子弟學校。學校有幾個大孩子很是霸道，新來的轉學生都得主動“投奔”他們，否則就會遭到欺侮。但我選擇反抗，結果可想而知：我被孤立，并時不時地遭受到惡意的欺凌。

可我無意中發現了一個反抗孤獨的方法：閱讀。騎二十分鐘自行車，會到達小鎮上。那里有一家書店，書店很小，約莫一間教室大小，“凹”字型的柜臺里擺放著不多的書籍。那個時代書真少，不過我的零花錢也非常有限，于是就分了好幾次才買回《窗邊的小豆豆》《校舍上的車輪》《夏洛的網》等一些好書。一翻開《夏洛的網》的封面，我就覺得這是一個寫給我的故事：

威爾伯是一頭小豬，無論長快點兒，還是長慢點兒，都是在向死亡沖刺。這是豬的宿命，好像談不上多可怕。農莊里的牛、羊和鵝都在嘲笑它，遠離它。這群自以為是的家伙！不過，我并沒有為威爾伯感到擔憂，反而為它高興。在我的腦海里，這些農莊里的動物是那么丑陋，令我想起了那些欺凌別人的大孩子。

危急關頭，一個關鍵角色出場了。夏洛只是一只弱小的蜘蛛，卻協助威爾伯成為明星，躲過了死劫。威爾伯想不出夏洛關懷自己的理由，夏洛卻說：“你一直是我的朋友，這本身就是你對我最大的幫助。老天知道，每個人活著時總要做些有意義的事才好吧?！?/p>

讀到這里，我的心里豁然開朗：真正的愛是單向的。既然是單向的，就不需要理由。事實上，在我反抗那些大孩子的欺凌時，我的身邊也是有一些孩子明里暗里地幫助我的呀。他們在上學、放學的路上陪伴著我;當我開啟了閱讀之旅，又有很多同學主動把家里的藏書借給我。

正是閱讀的引領，讓我看見了生命里的善良與關愛，走出了孤獨。隨著讀到的好書越來越多，我在一本本書中發現了更多“有意義的事”。原來，虛構的世界是如此真實，作家們并沒有刻意回避生活中的壓力和人性中惡的一面，但他們用溫暖的筆觸把人生更重要的任務揭示出來：有生之年，在吃飯、長大、面對病痛以及不可避免的死亡之外，人應該盡量去做些有意義的事。

我閉上眼睛，一個遼闊的、海洋般深邃的世界在我的胸膛里徐徐展開，表面平靜，卻有著吞沒一切的氣度，無須驚濤駭浪，已激起了我的敬畏之情和挑戰自我的勇氣。放下書，我發現自己已經滿臉淚水。那是我第一次因閱讀而流淚。那年，我十一歲。

劉虎，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理學碩士，地質勘探高級工程師。已出版《風霉那年》《飛越喜馬拉雅》《黑夜女王》《中等生的突圍》等多部長篇小說。曾獲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青銅葵花”兒童小說獎、首屆中國校園文學獎、全國梁斌小說獎、孫犁散文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