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年來,由于國產電影的快速發展,觀眾們對于電影質量和電影內容的要求越來越高,人們逐漸不滿于現在的電影局面,對創作者們提出了新要求,這種局面下,創作者們也不負所望,雎安奇導演的《詩人出差了》、畢贛導演的《路邊野餐》、楊超導演的《長江圖》等藝術電影相繼問世,不但旨在以新的精神面貌在國際上展現“中國藝術電影”,亦旨在與觀眾們拈花微笑。
關鍵詞:電影;存在主義美學;畢贛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20)12-0091-02
一、前言
“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金剛經》
于2015年出生的《路邊野餐》,在2016年帶著這樣一句佛語,正式以“慢姿態”與觀眾相會丁“快時代”。而看似與湖面的蜻蜓一點,卻在蜻蜓掠過之后掀起層層漣漪,終以暴風式擴散至整個湖而。“詩人”二字也在雎安奇導演的《詩人出差了》之后,再次被人們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我們討論著,在如今思想蓬勃、各界躁動的社會狀態下,真的還有“詩人”嗎?或者說真的還有“詩意”嗎?眾說紛紜之間,人們似乎欲辨已忘言,于種種社會聲音中,本文則想以存在主義的角度,嘗試淺析兩者之間的關系,思考“時代”與“人”。
二、主題:神圣的黑夜,奔走大地
電影《路邊野餐》的反傳統非典型的“公路片”正代表著第六代導演的反叛精神及存在主義哲學提出的“自由的選擇”。影片中中年頹廢,一事無成的城鎮醫生陳升一方面因為侄子的失蹤,另一方而因為一位孤獨的老醫生,托他幫忙帶三樣東西給病重的舊情人,而踏上了“尋找”的道路。畢贛導演說,曾也和老師討論過磁帶的去向(老醫生托他帶給舊情人的物件之一),老師認為陳升不應該把磁帶送給別的女人,因為送磁帶是此行的目的,轉手于人就失去了目的,不算一個完整的閉環故事,而畢贛則不這樣想,他認為陳升是一個人,有自己的選擇權,他可以將磁帶送給自己想送的人。正是他的堅持才呈現了銀幕上最現實的夢幻,導演這樣做的目的不僅是體現了片中人物的獨立意識,人物擁有“絕對自由”,還給予觀眾得到信息的留白,促使觀眾思考人物的動機和人物結局,那么人物最后該如何對老醫生的舊情人交差呢?觀眾從而參與到影片里,與人物一起推動劇情,一線是電影劇情,一線是觀眾腦中的信息自我編排,從而得出自己的看法。導演們不僅賦予了影片人物說“不”的權利,更是賦予觀眾人物說“不”的權利。這正印證了存在主義是一種使人生成為可能的學說,每個人都有“絕對自由”,人應該要不斷的追尋人生的意義,從一個個虛無中得到一個個輪廓。
海德格爾提出:返鄉要在詩性的追問中發生,現代人必須尋找失落的家園以實現詩意的棲居。第六代導演于二十世紀九十年代認識電影、學習電影,畢贛也不例外。他認為,創作不是一個商業行為,是對現實的逃避,它可能跟詩歌一樣,像是一個禮物,因為詩歌是他送給外婆、奶奶和未出生的孩子的。正因如此,影片中以詩歌為線索,說主人公想說的話,說導演自己想說的話,以此體現導演個人的返鄉意識,將思和詩結合,回歸存在的始源狀態。而影片特殊的“公路”題材,亦是詩意歌唱的本己法則:到異鄉的漫游在本質上是為了返鄉。
九十年代的中國社會處于一個交替時期,出現了大量的“非城非鄉”地帶,這些城與鎮的曖昧地帶孕育出了特殊的文化,人們混亂、彷徨著,來不及選擇,也不知道該如何選擇,可總是還沒確定好當下該怎樣自處及他處,就被時代推著進入了下一個分岔口,如此反復,時代洪流下的人們,正如海德格爾所提出的那樣,丟失了自己的家園,不知何去何從,沒有歸屬感.人人都是“孤獨的個體”,他們迫切需要抒發自己的“畏”,這點正對應基爾郭凱爾談到的人的生存狀態,即恐怖是“孤獨個體”最基本的存在狀態,是人存在的本質。第六代導演就是在這種特殊的文化語境中形成了自己的藝術觀念,他們探尋著,身處此間的人們到底屬丁哪里;他們關注著,大時代下非主流的邊緣人物的現實狀態;他們思考著,接下米人們該做些什么。因此,可以在第六代導演作品中看到大量關于“自我尋找”和“自我救贖”的主題,而體現的這些“自我尋找”和“自我救贖”,正是在以微弱卻不薄弱的力量抗爭著不公不平的命運,從命運手中奪回人之所以為人的自主選擇權,是對存在主義哲學的“絕對自由”與“絕對責任”的具體體現,亦是存在主義哲學的核心。第六代導演也許不是國際上被樹立的“中國藝術電影代表”,卻一定是中國最具有先鋒意識和實驗精神的一代。而作為此中代表之一的《路邊野餐>,其意志力量的抒發,舉重若輕地向觀眾們高舉“人類詩意意志”的旗幟。
三、剪輯:詩人何為?
《路邊野餐》在剪輯過程中也遇到了一些波折,時空概念和劇情交代向畢贛導演發出了挑戰。在影片中,一共出現了三個地點:凱里——代表陳升的夢魘;蕩麥——代表陳升夢幻中的心理世界;鎮遠——代表陳升獲得救贖后安詳的心境。如何向觀眾呈現三個世界彼此獨立,卻又互相相生的曖昧連接是后期剪輯時的重難點。
第一部分用到了圓周的運鏡,體現導演為觀眾塑造的時間概念,本該現實的世界以及真實的時間,偏偏是最虛幻的,時鐘走了錯位的走著,陳升在凱里夢魘般的活著,家里老舊的風扇,似乎就是他目前吱吱呀呀垂朽生活的代表,切實的物像體現著虛無的意象,以實襯虛奠定影片的基調以及詩意的哲學意味。
第二部分,陳升到了蕩麥,誤入一個陌生環境,體現現實的偶然性,陳升在此并不適應,而幻境的出現本就是虛無的,所有人都是模糊的,只有陳升是客觀存在的,而他的非理性選擇,正表現著人的不確定性和差異性,存在先丁本質。在蕩麥的故事更是以一個近40分鐘的長鏡頭表現人物和環境的關系,交代劇情,長鏡頭本意是寫實主義,極端主義的寫實傾向反而體現出迷幻的時空絮亂,似是而非,半夢半醒,后期的陳升真的還在堅持一開始的上路目的嗎?他在尋找什么?還是他在尋找著“尋找”本身。而這樣的辯證統一又何嘗不是導演個人的“絕對自由”之后承擔盼“絕對責任”。
第三部分,多以固定鏡頭表意,陳升在蕩麥完成了自我救贖,他迸發了久違的個人情感,他奔走反抗,最終將自己拉出了曾經的泥澤,這詮釋著只有人自己才能拯救自己,正如薩特所說:情感是把握世界的一種方式,認識不是唯一方式。迷幻的時空概念建構在本片中完成了它的任務,即過去不可追,時間不可回,但身處此間的人們卻可以尋找自己生存的意義,完成自我的和解,這種追尋永遠都不會晚。
影片的后期剪輯做了大量的人物模糊化處理,做為一種特殊的逗留。兩個典型被模糊化的人物為陳升離世的妻子和長大后的侄子衛衛。在剪輯中,導演刪去了大量陳升妻子的戲,一開始是有完整的劇情交代,最后保留不多的目的是為了給觀眾做信息留白,給觀眾以思考的空間,并不旨在塑造一個完整的異世界,融入其中的存在主義“亡故”概念沖擊著陳升,即人們的出生是荒謬的,我們的死亡也是荒謬的,自始至終的虛無和荒謬構成了現實中的此在。陳升一直陷入妻子的逝世無法自拔,偶然的再遇他沒有選擇質問,而是在她理發店理發,送她磁帶,穿上花襯衫唱著兒歌《小茉莉》,種種選擇都表達著一個中年男人對逝世妻子的情愫,也許對于陳升而言,這么多年的執迷不悟并不是為了一個答案,而是為了找到自己,這正印證了“向死而生”正是人類悲劇性的救贖。而長大的衛衛被塑造的模棱兩可,陳升進入蕩麥迅速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可這個衛衛對陳升來說卻像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只是一個同名的被人取笑的摩托車小伙子,但說話方式以及行為舉止有時又讓人認為他就是陳升的侄子衛衛,他的孩子氣和少年心都是陳升所熟悉的,這種模糊化的處理,使觀眾游離與虛幻和真實之間,誠然陳升幻想的世界是虛幻的,但是人物每一次選擇背后的情感是真實的,間離效應在這其中反起到引人入戲的效果。人物模糊化的處理加深了電影詩意的哲學意味,影片只是提問,答案則希望由觀眾給出。
四、敘事:漫無目的,倏忽即逝
《路邊野餐》是畢贛的第三部作品,前有《金剛經》和《老虎》。《金剛經》的三個人物延續到《路邊野餐》,兩個作品相互交織,呈現出畢贛導演的個人宇宙,也產生間離效果,讓觀眾在觀影時不禁將兩者聯系在一起,似是而非,這種荒誕的表現手法以及非理性的色彩,正是對理性解構,極具實驗性的手法模糊了紀錄片與故事片的界線,顛覆了傳統的敘事方式,達成了電影紀錄式且非情節性的敘事結構。陳升一開始就因為一個奇怪的理由上路,途經一個虛幻的地方,最后拋開了初始上路的理由。非情節性的設計便使得影片更加真實的展現了人物的個人生存狀態,一切都是偶然的,突發的,有因卻可能無果的。著重對陳升的情緒表達和個人心理的側寫,而非情節的推進和戲劇的沖突安排。這一類手法是第六代導演常見的表情方式,常用的導演還有賈樟柯導演等人,在他們的電影中皆起到了不凡的效果。
《路邊野餐》向世界發出了“詩意電影”自己的詩意宣言,討論人與時代該如何相處,自己與他者該如何相處,又如何自處。人們存在的意義是什么?這些我們可能會得到答案,也可能一生未果,又或許如畢贛說的那樣:為了尋找你,我搬進鳥的眼睛,時常盯著路過的風。
參考文獻:
[1]趙婧薇.第六代電影中的存在主義[D].南京:南京師范大學,2015.
[2]張國杰.通向詩意棲居之途[D].長春:吉林大學,2010.
[3]畢贛,葉航.以無限接近寫實的方式通往夢幻之地——訪《路邊野餐》導演畢贛[J].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16(03).
作者簡介:肖丹鳳(2000-),女,江西人,大學本科在讀,研究方向:戲劇影視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