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生長”之恩

夏康達

作家史鐵生體弱多病，不到60周歲便不幸早逝了。他在《病隙碎筆》中，講到自己多年病程的切身體驗，頗多人生哲理。

“生病的經驗是一步步懂得滿足。發燒了，才知道不發燒的日子多么清爽。咳嗽了，才體會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詳。剛坐上輪椅時，我老想，不能直立行走豈非把人的特點搞丟了？便覺天昏地暗。等到又生出褥瘡，一連數日只能歪七扭八地躺著，才看見端坐的日子其實多么晴朗。后來又患尿毒癥，經常昏昏然不能思想，就更加懷念起往日時光。終于醒悟：其實每時每刻我們都是幸運的，因為任何災難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一個‘更字。”

白巖松在《白說》中引述此語后不禁感嘆：“生命永遠有一個‘更字，為什么不去珍惜現在呢？”

我與史鐵生同病相憐，曾患尿毒癥，曾經透析，曾經腿腳不便坐過輪椅，聯想到自身經歷，我更贊同白巖松說的“珍惜現在”。

然而，我又是幸運的，竟然有了史鐵生夢寐以求而終未能得的反向人生體驗。我自腎移植以后，尿毒癥癥狀絕跡，亦無須透析，出門須臾不離的手杖也可以放下了。“換腎”七年，身體逐漸好轉，一位新潮朋友賜我一個時髦的名號——“逆生長”。

回顧往事，我真心想徹底忘掉那段患病的經歷，但我也永遠難以忘卻，這是我用部分生命的代價換來的寶貴的人生經驗。

病史也是“史”，“以史為鑒”應該也包括病史。作為一個患者，沉浸于大病康復的欣喜情緒中，如果自覺不自覺地在腦海中排斥了那段病痛的記憶，我擔心因此忘記了前車之鑒而重陷病災！

從保健與醫療的角度看，人生可以說是生病和康復不斷反復的過程，而從生命發展的整體趨勢看，逐漸衰老則是必然的。但是，這并不是說我們就無所作為了，還是可以通過自身努力，創造各種形式的“逆生長”狀態，盡量延長有效生命！

回到開頭白巖松與史鐵生的跨時空對話。人生如“萬花筒”，五彩斑斕，復雜多變，但就人的身體狀態而言，無非健康或生病兩端;從時間來說，也就是過去、現在、未來三者。史鐵生久病成“哲”，從生病悟出面對疾病必須懂得滿足，這樣相對于未來，就能覺得自己每時每刻都是幸福的。白巖松高度概括，一言蔽之曰：“珍惜現在！”

聯系自己健康、生病、康復乃至“逆生長”的親身體驗，我的體會是，“珍惜現在”，就是珍惜健康。

摘自《新華每日電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