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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看到消息:記者從裕隆集團相關人士處知悉,該集團正籌劃新一輪縮減開支轉型計劃,旗下品牌納智捷將退出中國大陸市場。裕隆集團與東風汽車已達成共識,雙方就東風裕隆退場細節正積極洽談中。
盡管筆者對裕隆在大陸的前景不看好,但還是有些唏噓,并由此想起一些往事,可謂浮想聯翩。
20世紀80年代,當時中國汽車工業界正處于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過渡階段。主持中國汽車工業發展的饒斌等汽車工業領導思想活躍,勇于探索,先后請了日本、美國、俄羅斯的汽車工業企業家、政府官員、學者,對中國汽車工業的發展進行戰略咨詢。我有幸參加了這些活動,受益良多,大大開闊了眼界。
大約在1985年夏,我接受了領導交辦的一件工作:研究一下我國臺灣行政部門公布的《臺灣汽車工業發展方案》,看看有什么可以關注、借鑒之處。我奉命把該文件找來,仔細研讀,還頗有些新鮮感。
該文件在“發展政策”部分,共列出四條:降低保護程度,加強自由競爭;引進外資技術,鼓勵拓展外銷;鼓勵研究發展,促進技術生根;建立檢驗技術,提高檢驗標準。
在“實施要點”部分提出:逐步降低汽車進口關稅;逐步調整自制率至合理水平;鼓勵外資投資汽車零部件;鼓勵整車及零部件外銷;定期檢討汽車進口的地區限制。

閱讀完畢,我給上級寫了條陳述:此政策的核心是,通過逐步開放臺灣汽車市場,促進競爭,對我國汽車工業發展與開放有一定借鑒意義。當然,臺灣這樣做,也是因為受到國際資本要求開放市場的壓力,同時臺灣狹窄的市場只能在開放中尋求出路(大意)。
當時,中國汽車工業正處于開放初期,正在由國家的行政保護(限制進口)轉向高關稅(轎車征收百分之二百到三百的關稅)保護的階段,因此,臺灣的做法大家覺得有些值得思考之處。
在議論這個文件的會上,領導們談及了臺灣汽車工業。當時,臺灣汽車工業產量為10多萬輛,其中轎車占了主導地位。中國的汽車工業當家人也清楚,臺灣汽車工業技術上依賴跨國公司。不過,臺灣汽車工業取得的發展,仍然得到他們的認可。其中一位領導還說道:“裕隆那位老太太,干得還不錯嘛。”由此,我知道了裕隆,知道了其女掌門吳舜文。會后,我翻到有關資料,真是挺佩服這位女企業家。
轉眼時間過去10多年,剛進入21世紀,我到臺灣參加中國社會科學院與中華經濟研究院合辦的“兩岸經濟研討會”時,已經有底氣說:“臺灣汽車工業如果不到大陸發展,前景不容樂觀。”臺灣中央研究院的一位院士,在點評時高度認可我的看法。
又過了10年,2010年12月東風與裕隆的合資公司在杭州成立,各持股50%。裕隆拿出了自主開發的產品納智捷,產品水平還不錯,但核心技術并未完全掌握。盡管如此,在當時也算不錯了。臺灣汽車工業發展最初大量引進了外部技術乃至重要零部件,逐步走到今天,企業家的不懈努力值得敬重。
但是,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市場,也是競爭最激烈的市場。隨著中國本土汽車企業的崛起,以及跨國公司在華急速擴大投資規模、中國汽車市場由高速增長轉為低速,某些汽車企業走向衰落是必然的。今年的疫情更加速了這一趨勢。某些大汽車跨國公司都扛不住了,何況裕隆。
但是,如果深入思考,就可以看出,裕隆的退出體現了臺灣汽車企業的共同弱點:
其一,缺乏足夠大的市場作為后盾。臺灣是典型的“淺碟經濟”,區區千萬人的市場規模,難以支撐規模經濟特點突出的汽車企業的發展壯大。臺灣轎車發展起步比大陸早,但至今產量最大時也就是40多萬輛,而大陸汽車產量已雄踞世界第一多年,僅奇瑞一家的產量已高于臺灣島內的汽車產量。
其二,缺乏完整的、強大的科技研發體系及產業支撐體系,在核心技術上仍依賴外部,在新能源、智能駕駛等方面落后較大。即便有了外部支持,但研發投入巨大,缺乏足夠消化科研投入成本的穩定市場。與之相對應的是,中國本土汽車企業雖然在轎車上研發起步晚,但依托巨大的市場支持,依托于對國內市場的深入了解,仍可以與跨國公司一較高下。
市場與技術,是臺灣汽車企業的軟肋與宿命,從中也可以看到歷史與現實的走向。臺灣的工業、臺灣的經濟只有融入中國大陸,才有出路。
筆者去過納智捷和東南汽車,恕我直言,總感覺合資伙伴都在應付。企業決策似乎受到多方掣肘,在中國汽車市場發展最好的時候,反應遲緩,研發投入規模和本土核心汽車企業相比,差距較大。現在據說裕隆要讓納智捷以“輕資產”的形態出現,我倒覺得符合裕隆的實力和管理模式。多年來裕隆在堅持自主發展的同時,在多個合作伙伴間閃展騰挪,實屬不易。但經營上的能力,畢竟難以代替汽車產品競爭的硬實力。
裕隆的未來如何呢?臺灣汽車工業的未來如何呢?臺灣經濟的未來如何呢?“日暮鄉關何處去,煙波江上使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