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軌的蓬佩奧，失敗的國務卿

胡澤曦

邁克·蓬佩奧。1963年生于加利福尼亞州一個意大利裔家庭，西點軍校和哈佛法學院畢業，2010年成為共和黨籍眾議員，2017年1月任美國中央情報局局長，2018年4月轉任國務卿。

“蓬佩奧的虛假論斷和不斷變卦，正是外交政策瀆職和不誠實的象征，這讓美國在世界上更不受尊重，影響力也隨之下降。”5月初，《華盛頓郵報》網站發表的專欄文章如是點評美國國務卿邁克·蓬佩奧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的表現。

過去幾個星期，就在美國新冠肺炎疫情不斷加重的時候，蓬佩奧更加密集地推出沒有事實根據的指控，對中國進行抹黑和攻擊。在華盛頓外交圈，越來越多的人覺得，蓬佩奧不斷與疫情事實脫軌、與自己作為美國頭號外交官的角色脫軌，種種離譜言行正給美國的全球形象和信譽造成巨大損失。

事實的脫軌：“大量證據”落空

5月6日，在美國國務院的一次新聞發布會上，蓬佩奧連喊8次“芭芭拉”，試圖打斷英國廣播公司記者芭芭拉·普勒特的提問。近乎失態的蓬佩奧甚至對這位老牌記者拋出一句：“你把一生都花在了挑撥美國高級官員的關系之上。”

普勒特的問題，焦點是蓬佩奧此前提出的“病毒源自武漢實驗室”一說。記者會前數日，蓬佩奧在參加美國廣播公司的節目時宣稱，他看到“大量證據”顯示新冠病毒來自武漢實驗室。此言一出，蓬佩奧就被美國科學界的權威人士迅速打臉。《國家地理》網站刊發對白宮負責新冠肺炎疫情應對的頭號專家、美國國家過敏癥與傳染病研究所所長安東尼·福奇的專訪。福奇在訪談中直言，病毒并不是在實驗室制成，同時還將“實驗室意外泄漏”的說法稱為不值得浪費時間的“循環論證”。隨后，美軍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馬克·米利也表示，尚不清楚新冠病毒來源。5月6日記者會上的交鋒一幕就此出現。普勒特要求蓬佩奧解釋，只有他一個人看到的“大量證據”究竟在哪里。蓬佩奧無言以對，才惱羞成怒。

疫情發生以來，不斷對中國進行攻擊成了蓬佩奧刷存在感的主要方式。他帶頭違反世界衛生組織避免病毒命名污名化的建議，故意將新冠病毒與中國地名聯系起來;毫無根據地指責中國掩蓋疫情，對病毒全球傳播負有責任，聲稱要“對華追責”;先后拋出“中國數據失實”“武漢實驗室可能是病毒源頭”等一個個毫無依據的說法，要求開展國際調查;將中國對其他國家的抗疫援助抹黑成中國在擴大“戰略影響力”;歪曲和掩蓋中美媒體爭端真相，將中方因美國無端打壓中國媒體而被迫采取的對等反制行動，描繪成中國在“壓制美國媒體對中國疫情的報道”……

蓬佩奧不斷對中國惡語相向，卻一直拿不出事實證據，令世界大跌眼鏡。他本人此前演講時的一段話再次被熱傳：“我曾擔任中情局局長。我們撒謊，我們欺騙，我們偷竊。我們還有一門課程專門來教這些。”

即使在美國戰略外交圈，蓬佩奧的表現也觸碰到了行事邊界。對于蓬佩奧執意使用病毒地名化稱謂的做法，美國前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蘇珊·賴斯評論稱，“這太可恥了！”

此前，共和黨參議院全國委員會向競選機構發送了一份長達57頁的備忘錄，建議共和黨候選人通過積極攻擊中國來應對新冠疫情危機，還煞費苦心地為他們提供“攻略”。美國前駐華大使馬克斯·鮑卡斯對《環球人物》記者分析稱，恰如這份被媒體曝光的備忘錄所顯示的，蓬佩奧等人的做法是為了在疫情應對緩慢、經濟嚴重受挫的情況下，將公眾視線轉向他人。這位前資深聯邦參議員將當前華盛頓抨擊中國的政治氛圍比作麥卡錫時代，甚至希特勒時代。

2018年，蓬佩奧（左二）參觀西點軍校時，聽教官介紹情況。

2019年，蓬佩奧出訪德國期間，在美軍基地鉆進一輛裝甲車。

2020年1月，蓬佩奧與美國前國務卿賴斯在胡佛研究所出席活動時談論伊朗問題。

看到蓬佩奧的舉動，也有人想起了美國發動伊拉克戰爭前，時任美國國務卿科林·鮑威爾在聯合國指控伊拉克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場景。哥倫比亞大學教授、聯合國前秘書長高級顧問杰弗里·薩克斯指出，美國右翼目前對中國的指控是“魯莽和危險的”，“它們可能將世界推向沖突，就像小布什政府在伊拉克是否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問題上的謊言將美國推入了2003年開始的戰爭一樣”。

角色的脫軌：“販賣煽動性陰謀論”

4月30日，蓬佩奧接連參加4場訪談連線，他選擇的媒體即使對許多美國人來說也十分陌生：艾奧瓦州1040新聞廣播、明尼蘇達州KNSI電臺、俄亥俄州WSPD電臺、弗吉尼亞州WCHV電臺。擔任國務卿兩年來，蓬佩奧對保守派電臺的鐘愛，在華盛頓已經人盡皆知。

疫情期間，這些保守派媒體為蓬佩奧對中國進行攻擊提供了讓他最有舒適感的平臺。《外交政策》雜志統計稱，僅在4月份，蓬佩奧就進行了90多次媒體訪談，“一個反復出現的主題是對中國采取強硬措施”。多名美國前外交官指出，蓬佩奧鐘愛親特朗普陣營的保守派電臺，一是為了避開關于疫情的強硬提問，二是為了更精準地投放對華強硬言辭。“他讓國務卿這個角色的黨派色彩更濃了。從歷史上看，國務卿應該遠離政治紛爭。”曾任白宮全球事務主管的資深外交官布雷特·布魯恩如是表示。

國務卿的身份給蓬佩奧帶來了更多公眾關注度，但他卻從不遮掩自己的黨派政治傾向。初看之下，蓬佩奧似乎擁有一名保守派政客的完美履歷。據報道，他十多歲時就已經成為“堅定的保守派”，報考西點軍校時，得到了與軍工行業交往甚密的保守派議員鮑勃·多南推薦。23歲時，蓬佩奧以全班第一的成績從西點軍校畢業，隨后加入陸軍，駐扎在東西德邊境。1994年，蓬佩奧在哈佛大學拿到法學學位，進了華盛頓一家知名律所當律師。再往后，他轉戰商場，先后投身航空制造和石油行業，最終從政，進入眾議院成為共和黨籍議員。

2019年8月，《紐約客》發表長篇特稿，復盤了蓬佩奧的人生軌跡，這名堪薩斯保守派共和黨人政治崛起過程中的種種投機細節，也隨之為更多人所知。例如，步入政壇后，蓬佩奧愛講自己曾在堪薩斯經營一家小企業，以打造遠離精英群體的親民形象。然而，早在2000年時，蓬佩奧的“小企業”就已從保守派重要資助者、富豪科赫兄弟和其他大金主處拿到了9000萬美元的投資。

在擔任聯邦眾議院議員時期，蓬佩奧最為熱衷的是國家安全事務。圍繞美國駐利比亞班加西領事館遇襲事件以及伊核協定談判等問題，蓬佩奧對奧巴馬政府的外交政策進行了猛烈攻擊，“兜售稀奇古怪的理論，進行猛烈的人身攻擊”。

《紐約客》得出結論稱，蓬佩奧可能會以“有史以來最保守、最受意識形態驅使”的國務卿形象而被人記住。然而，在全球陷入疫情危機的今天，世界最不需要的，或許就是蓬佩奧身上的那種根深蒂固的意識形態偏見。美國前助理國務卿湯姆·康特里曼將蓬佩奧對疫情的處理稱為“糟糕的政策”，強調只有加強與所有國家的合作，才能拯救美國人的生命。《名利場》雜志援引一名前美國大使的話寫道：“在進入內閣之前，他（蓬佩奧）是一個販賣煽動性陰謀論的國會議員，作為國務卿，他仍在這樣做。”

政治操守脫軌：總統屁股后的“熱追蹤導彈”

過去3年來，蓬佩奧在特朗普的內閣生存游戲中成為最如意的人物。特朗普曾對媒體表示，他和所有人都爭論過，唯獨蓬佩奧除外。

《旗幟周刊》曾如此描述時任中情局局長蓬佩奧與特朗普打交道的方式：“他幾乎每天都以一種嚴肅的方式向總統介紹情況，確保信息簡單明了。更重要的是，他設法避免了總統的其他顧問流露出的屈尊俯就感，盡管這種態度是可以理解的。”

蓬佩奧身體壯實，與妻子蘇珊及金毛獵犬謝爾曼住在美國國務院對面一個軍事基地的院子里。他喜歡看電影，也是搖滾樂迷，平時愛穿寬松的灰色西裝，初看像個樂呵呵沒心計的西部壯漢，但一不高興就會面紅耳赤，爆出粗口。

蓬佩奧出任國務卿的第一天，引用了美國二戰名將巴頓的話，誓言美國將“重新昂首闊步”，此后又給國務院增加新口號“昂首闊步的部門”。知情人士透露，蓬佩奧之所以如此推崇巴頓，只因為這是特朗普最敬佩的一位將軍。一位前美國大使說，“蓬佩奧就像一枚瞄準特朗普屁股的熱追蹤導彈”。

2019年1月，蓬佩奧和特朗普（前排左二）一起出席軍方的一個活動。

與特朗普一樣，蓬佩奧對奧巴馬政府時期達成的伊核協議也極為不滿。據《紐約客》報道，在中情局局長任上，蓬佩奧“強烈抵制”該部門的伊朗小組，原因是他們得出結論，伊朗仍在執行該協議。有情報官員對媒體表示，蓬佩奧當時急不可耐地追問中情局的伊朗問題專家：“伊朗人在作弊嗎？”當前，蓬佩奧急于宣稱“病毒泄漏自武漢實驗室”，與他推翻伊核協議前的做法，可謂如出一轍。

如今，美國不斷加重的疫情，已經成為特朗普執政以來的最大危機，給其連任前景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為了轉移公眾視線，特朗普迅速改變了此前對中國抗疫的積極評價，開始頻頻指責中國。在這場政治游戲中，蓬佩奧再次成為特朗普最得力的助手。除了中國，世衛組織也成為他們“甩鍋”的對象。4月14日，特朗普宣布暫停資助世衛組織。蓬佩奧則聲稱，世衛組織需要“根本性改革”，而美國可能永不恢復資助。

關注美國外交的分析人士指出，蓬佩奧身為美國頭號外交官，卻選擇將國內政治考慮擺在第一位，不負責任地對外制造矛盾，這只會讓美國在國際政治中付出代價。就“斷供”世衛組織一事，美國眾議院外交事務委員會主席恩格爾致信蓬佩奧指出，攻擊世衛組織只會使本已嚴峻的抗疫形勢更加惡化。他直言不諱：“到目前為止，（美國）國務院向國會提交的理由僅是一頁談話要點，其中幾乎沒有事實，沒有計劃，也沒有解釋暫停資助世衛組織后，如何在美國或全世界拯救生命。”

即使美國傳統盟友，也對蓬佩奧的“甩鍋”做法敬而遠之。一份為德國國防部長安妮格雷特·克蘭普—卡倫鮑爾準備的報告稱，美國對中國的指責是在故意轉移公眾對特朗普總統自身失誤的關注。美國有線新聞網報道稱，“五眼聯盟”的最新報告顯示，新冠病毒“幾乎不可能來自實驗室”。有西方官員稱，相關的情報評估似乎與特朗普和蓬佩奧的說法相矛盾。再早些時候，蓬佩奧在七國集團外長會上強推以地名稱呼新冠病毒，更遭到了其他各國外長的集體抵制，以至于會議最終沒有發表聯合聲明。

《美國保守主義》雜志網站以“一位失敗的國務卿”為題發表文章指出，疫情期間，唯一讓蓬佩奧感興趣的似乎就是對外進行指責。文章寫道，蓬佩奧的國務卿任期充滿不切實際的“最后通牒”和“對外辱罵”，這些做法毫無建設性，在目前的緊急情況下尤為糟糕。一名美國國務院前官員告訴《名利場》雜志：“蓬佩奧現在患上了與（新冠病毒）大流行之前同樣的疾病——缺乏信譽，只是現在后果更加嚴重。”中國央媒則直率地指出，蓬佩奧透支美國外交信譽，為害全球抗疫合作，其所作所為“已經突破做人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