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還小,在一個雨天
當他睡著了,我把他放下
當他自己爬起,雙手抓向墻壁
我看見他又搖搖晃晃
跌回到陰影里,屁股上
一塊紅色的哭泣的印記
我給他重新蓋上被單
他就用腳踢開,我躺下
用扇子扇他躁動的身體
結果卻自己在一邊睡去
可是當我聽到有人喊:
“那是誰家的孩子?”
他已身懸窗外,雙手
緊緊攥住一根曬衣繩
不上也不下,不上也不下
叫來梯子也夠不著——
多少日子,母親一直祈禱
又默認這樁事兒。怎么辦
就是不敢從窗戶探出身
或冒失地下樓再跑到街上
去叫去喊。而父親正打老遠
從外頭趕到,又生怕讓他
看見了會突然松手落下
這才在人群里藏起半邊臉
肩膀被人死死地抓住
我還依稀記得那天街上
到處是嘴上叼著煙斗的人
而雨就下在那云狀的人群里
而一個孩子那么小,小得起皺
可以放進口袋或小到可以
是每一個父親頭頂上的每一個孩子
每一個母親腋下的每一個孩子
小到可以任意地撫摸
而不至于匆匆地飄落
即便飄落了,一塊巴掌大的東西
也應該能讓人一把接上
甚至小得不需要回答
任何關于生死的問題
而這樣保持著無知
不要知道自己發生了什么
卻也是一種天生的固執
今天我回憶起那一幕
冥冥中還仿佛看得見
到處懸蕩著這樣一個孩子
在風中絲絲地響,仿佛在說
一個人要怎樣才能撐下來
同樣的的小,小得起皺
同樣不上不下,臉上同樣
有天使的翅膀的影子
同樣叫人提心吊膽或者更揪心
或者更尷尬——啊原諒他吧,他曾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