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口水

李代金

一直不見下雨，母親看著土地一點點皴裂，看著井里的水一點點變少，她心急如焚。可是，不管母親如何著急，就是不見下雨。老天爺似乎專門與人作對，大地上的裂縫一天比一天寬，井里的水也終于被抽干了。

那天早上，母親坐在大門口發呆。沒水了，到處都沒水了，就連村里的池塘都干了。這沒水的日子怎么過啊？母親嘆息著。

這時，兩個孩子跑過來，沖母親叫著：“媽媽，我要喝水！我要喝水！”母親左手拉著姐姐，右手拉著妹妹，把她們姐妹倆拉到她的大腿上坐下，說：“家里也沒水了！”

姐姐說：“媽媽，真的沒水了嗎？”母親說：“真的沒水了！”妹妹說：“媽媽，可是昨天晚上我看到了水……”母親說：“只有最后一口水了！”

母親讓兩個孩子站起來，然后她起身進屋端出一個碗。碗底只有一口水，這是最后一口水。母親說：“就剩這點水了！”兩個孩子睜大眼睛，她們顯得有些緊張，只有這最后一口水了，這天總不下雨，往后怎么辦啊？

母親再次進了屋，出來的時候，她的手緊握著，從指縫里伸出兩截一樣長的稻草。母親說：“我手里有兩截稻草，它們一長一短，你們都來抽吧。抽到長的就喝這口水！”她說著將緊握的手伸到兩個孩子面前。兩截稻草，是快樂，也是痛苦。

姐姐瞅瞅妹妹，妹妹瞅瞅姐姐。姐姐瞅瞅稻草，妹妹瞅瞅稻草。姐姐說：“你先抽！”妹妹說：“你先抽！”姐姐終于不再客氣，她閉上眼睛，迅速地從母親的手里抽出一截稻草，然后轉過身去。顯然，她很擔心自己抽到短的稻草，那樣，這最后一口水，她就喝不上了。喝不上這口水，不知道要什么時候才能喝上干凈的水了！

妹妹在姐姐轉身的同時，迅速地從母親手里抽出了剩下的那截稻草，然后她也轉過身去。顯然，她也很擔心自己抽到短的稻草，那樣，這最后一口水，她就喝不上了。喝不上這口水，不知道要什么時候才能喝上干凈的水了！

兩個孩子都背對著母親，遲遲不肯拿自己的稻草出來對比。母親無奈地嘆息，說：“都拿出來吧！”

緩緩地，姐姐和妹妹都轉過身子面向母親，姐姐瞅瞅妹妹，妹妹瞅瞅姐姐，然后，兩人將自己的稻草放到了一起。這一比，姐姐的稻草長，妹妹的稻草短，顯然，這最后一口水是屬于姐姐的了。可是，姐姐并沒有勝利的快樂，她睜大眼睛，顯得無比失望，似乎她不敢相信這個結局。而沒有贏得這最后一口水的妹妹并沒有一點悲傷，她反而露出勝利的微笑。

最吃驚的人，還是她們的母親。母親清楚地知道，兩截稻草在她手里的時候，其實是一樣長。因為，她實在舍不得讓哪個孩子輸。雖然現在它們一長一短，但是她發現，兩截稻草，都比在她手里的時候短了一截。顯然，兩個孩子在轉身后都將自己抽來的稻草掐掉了一截。她們這么做，只是想把這最后一口水讓給對方喝。

母親把碗遞到姐姐面前，說：“喝吧！”姐姐接過碗，看看妹妹，她將碗遞到妹妹面前，說：“你喝吧！”妹妹說：“你贏了，該你喝！”姐姐說：“我贏了，我高興，現在我發現我不渴了，給你喝，你就喝吧！”妹妹終于接過了碗。可是，她并沒有喝水，而是將碗遞到母親面前，說：“媽媽，其實，我不渴，你是大人，你肯定渴了，你喝吧！”

母親看看孩子，接過了碗，她也沒有喝這最后一口水。她端著碗走進屋子，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將碗放在桌子上，然后她用一個蓋子將碗給蓋住。

這最后一口水，已經是母親第二次將它放回桌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