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
內容提要:八大山人是這300多年來影響極大的國畫大師之一,詩書畫印皆有個性,此處略談其書印創作。書印作為一個創作整體,不可分割,其創作審美取向應該是一以貫之的。
關鍵詞:古;冷;畫家印;佛性
八大山人是這300多年來影響極大的國畫大師之一,詩書畫印皆有個性,此處略談其書印創作。
八大山人寄情于畫,以書畫表達對舊王朝的眷戀。“墨點無多淚點多,山河仍為舊山河”“想見時人解圖畫,一峰還寫宋山河”。八大山水、花烏、魚蟲皆善,尤其對所畫的花烏、魚蟲進行夸張表現。其將烏、魚的眼睛畫成“白眼向人”,以此來表現自己孤傲不群、憤世嫉俗,從而創造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花鳥造型,發展成為闊筆大寫意畫法。其用墨不同于董其昌,董其昌淡毫而得滋潤明潔,八大山人干擦而能滋潤明潔。一個畫家,在藝術上的表現,能夠既不同于前人,又為時人所不及,彪炳后世。
八大山人作畫主張“省”,有時滿幅大紙只畫一烏或一石,寥寥數筆,神情畢具。他不關注花和烏的多少、大小,而是著眼于布置上的地位與氣勢,是否用得適時,用得出奇,用得巧妙。他在繪畫布局上發現有不足之處,有時用款書補其意,并充分調動題跋、署款、印章在布局中的均衡、對稱、疏密、虛實等的作用。刻畫形象。不是進行簡單的變形,而是形與趣、巧、意的緊密結合,充分利用空白,即前人所謂“計白當黑”。八大山人能詩,多幽澀古雅。山人書畫相輔相成,相得益彰,相互輝映,兩者在命脈上是融通的。至于八大山人的詩,多是參禪入畫之詩,其語雖多晦澀難解,然其功亦在配畫解畫,不是純粹的文學創作。將他的詩與他的經歷和個性聯系起來看,藝即是人,人即是藝。書法精妙,即使畫得不多,有了他的題詩,意境就充足了。書法善用淡墨禿毫,行筆流暢,內斂含蓄,圓渾樸厚。八大又精研石鼓文,刻意臨寫漢、魏及晉、唐以來的諸家法帖,尤以王羲之的諸多法帖為多。
山人在形成自己風格的發展過程中,繼承了前代的優良傳統,又另辟蹊徑。八大山人書法成就頗高,為畫名所掩,注目者不多。黃賓虹嘗稱“書一畫二”,確為至言。書法善行、草書,宗法二王、顏真卿、董其昌等,以禿筆作書,具有流暢雄秀、勁健道厚的氣格。藏巧于拙,筆澀生樸,此中真義必臨習日久才能有所悟。簡而言之,是用篆書之筆法去寫行草書。以篆書的圓潤等線體施于行草,自然起截,了無藏頭護尾之態.以一種高超的手法把書法的落、起、走、住、疊、圍、回藏于其中而不著痕跡。
山人早期多真書、楷書,字體瘦硬方正,帶隸書筆意,棱角盡出。此時當效仿歐陽詢父子。中后期,山人所習者益多,而以董北苑為主,亦真亦行亦草,并在此基礎上,糅合真、行、草為一體,多用淡墨禿筆,字體大小長短奇正相間,形成了獨具一格的“八大體”。李苦禪說:“八大山人的書法博采眾美,得益于鐘繇、“二王”、孫過庭、顏真卿,而又能獨標一格。”山人云“必頻登而后可以無懼”,山人書法在晚期已登峰造極。八大山人在中年時各體書風全貌,莫過于《個山小像》中八大的自題了,以篆、隸、章草、行、真等體書之,其功力之深,罕與倫比,可謂集山人書法之大成。八大去世前夕,書法藝術水平達到頂峰,草書不再怪偉。如80歲寫的《行書四箴》《般若波羅蜜心經》《仕宦而至帖》,平淡天成,絲毫不加修飾,靜穆而單純,不著一絲人間煙塵氣。書法的總體特點是粗樸稚拙,一氣呵成,一氣貫通,既似鴻蒙之初的一團渾元之氣而流暢貫通,又樸拙而突兀生硬,棱角猶在。山人書法之稚拙,乃是一種回歸,所謂“百巧不如一拙”,故此粗樸稚拙乃是最高境界上的稚拙粗樸。晚期,山人于心境上已無心于工與不工,而在藝術技法上已是手隨心運,只憑胸中一股意氣便渾然天成、恣意揮灑。此既是極工,又是極不工,所謂“無法而法”是也。“逸筆余興,淋漓揮灑,或妍或丑,百態橫生,披卷發函,爛然在目,使人驟見驚絕,徐而視之,其意態愈無窮盡”,借歐陽修此語評之,則最為貼切不過。
八大山人書法風格的特點,一是“冷”字,一是“古”。“語言”指的是書面語言的文言文,以及詩句的構造、解釋。八大山人寫的詩句、書信、題識和文章里,有很多不常見的詞語和僻典,并且在句法上也有獨特之處。中國文字字數多,歷史久,字形復雜,又有真、草、隸、篆、章草、行書各種書體,所以研究中國文字,是一種專門的學問,成為文字學。講文字的書籍是一種經典,是中國典籍經、史、子、集中經類重要的一項。中國讀書人對文字學非常重視,一個讀書人能掌握字數的多少,成為衡量他們知識學問的一種尺度,能熟練能運用不常見的字,也常常顯示出他們的學識淵博。八大山人使用的漢字中,篆字和草字常有不常見的寫法,楷字和行書常有古體字、異體字以及不合傳統的假借字,讀他的詩、文、印章,在文字的釋讀上,已經產生困難。
八大山人的篆刻形體古樸,獨成格局。明末清初的印壇崇尚個性色彩,隨著宋元以后文人漸漸地以一種藝術的自覺主動介入印章的制作,并隨著對古代印章審美價值的發掘、對印章理論的提煉以及易刻石質印材的發現,篆刻的文人性愈加突出了。隨著文人篆刻與文人書畫的有機結合,在明清文入畫的高度發展中,其直接影響是“畫家印”一路篆刻風格的形成。作為文人書畫或文人篆刻創作的作者,往往是集詩、書、畫、印于一身。“畫家印”的作者所作大多用于自己的書畫上。他們治印一般比較隨意,不拘泥于某種印式規則、章法、刀法,有的只是自己的寓意。吳門四家之一的陳道復以及揚州八怪中高鳳翰等,大都屬于這一路。清人陳鼎在《八大山人傳》中稱其“善書法,工篆刻,尤精繪事”。從山人現存的書畫用印上,我們可以看到他的自用印與他的詩、書、畫是一致的,冷逸奇峻的風格充分體現了他孤傲不羈的性格,具有強烈的感染力。山人高超的表現手法,使其篆刻達到了“大巧若拙、留美于樸”的最高境界。其印有的雖與傳統相去較遠,但確是思慮奧妙,個性十足,寓意深遠。八大山人分別于1681年(56歲)、1863年(58歲)連續刻制了五方印文同為“驢”字的印章及“驢書”“驢屋人屋”各一方。雖形制相同,然略有粗細的線條及相同字的不同方圓處理使此二印各具情態,再加上不同一般的結字方式,耐人尋味。八大此類印制如“八大山人”近11方,“個山”近5方,“刀庵”近5方……形制或結字各有區別,各有千秋,其寓意自不待言,令人嘆服。八大山人喜歡用不常見的篆字字形刻印。有不常見的篆字字形,也有故意造成使人迷惘的情況,如“黃竹園”“忝區茲”等印,到現在讀法仍不統一。1685年,八大山人又創造了數方“八大山人”齒形印(或稱“屐形印”)的合文象形印,另外還有帶框的印數方。這些奇怪押印的出現,實在叫釋讀者迷糊,歷代大家對此都有不同的讀法,如張大干先生讀為“一山人”,吳同先生讀為“一仙”,謝稚柳先生認為應讀為“口如扁擔”,王己干認為該讀為“八大山人”……這抑或是八大山人試圖通過這些印章,向世人及后人訴說,由于牙齒脫落帶來的痛苦和因掉牙形成的尷尬呢?八大山人由“個山人”的款識造型中得到啟發,從而創造出了經典的“八大山人“四字的連綴款形式,使得“八大山人”四字具有了“哭之笑之”的形象概念,并喻示了他一生“哭之笑之”的意義來源。至此,再來釋讀八大山人的印章,已經不僅僅是品味其印內之意了。其人與詩、書、畫、印一道,可謂人書皆老,和諧統一,個個都有佛性了。
藝術家的經歷和性格對其藝術創作有很大影響,因為這種經歷是獨一無二的,不可替代的。八大山人為明寧獻王朱權九世孫,經歷明清之際天翻地覆的變化,自皇室貴胄淪為草野逸民。國毀家亡,心情悲憤,明亡時為諸生(秀才),20歲時“遭變,棄家后避賢山中”,23歲“剃發為僧”,釋名傳綮,號刀庵,曾用過雪個、個山、個山驢、驢屋、人屋、道朗等號。是清初畫壇“四僧”之一,至康熙十九年(1680)還俗。31歲時“豎拂稱宗師,從學者常百余人”。順治末年,在36歲時歸南昌,后又入“青云譜”為道,在這里過著“一衲無余”與“吾侶徙耕田鑿井”的勞動生活,想把這里建成世外桃源,以求實現他向來“欲覓一個自在場頭”的愿望。但是畢竟在清王朝統治之下,“門外不必來車馬”是不可能的,常有清朝權貴來此騷擾,故而山人常浪跡他方。有《過八大山人》一詩云:“一室寤歌處,蕭蕭滿席塵。蓬蒿藏戶暗,詩畫入禪真。遺世逃名老,殘山剩水身。青門舊業在,零落種瓜人。”
八大山人富于幽默感,喜歡跟人玩笑。邵長蘅在《八大山人傳》中說:“……然善笑……或招之飲,則縮項撫掌,笑聲啞啞然。又喜為藏鉤拇陣之戲,賭酒勝則笑啞啞,數負則拳勝者背,笑愈啞啞不可止。”“藏鉤”就是一種類似猜謎的游戲。他在文字和詩文上的雙關安排,以及故意使讀者迷惑的詩句,也都和他幽默的本性有關。有些確實采取玩笑游戲性質而作,其幽澀語不盡可解。
清人邵長蘅在《八大山人傳》中有言:“世多知山人,然竟無知山人者。”大隱也,歷史上真正了解他的人的確不多,然而民間有關他的趣聞倒不少,多半是說“山人性情乖僻,時僧、時道,時而作啞、時而又佯瘋,權貴顯人數金不可得他‘一花一石,貧士、山僧于賤席上索得墨寶卻不少”云云。“形隨俗而志清高,身處世而心逍遙。”同時期的石濤亦稱贊山人“書法畫法前人前”。大師齊白石云“作畫能令人心中痛快,百拜不起,惟八大山人一人獨絕古今”。300多年來,八大山人那獨樹一幟的風格,“渾無斧鑿痕”的畫跡,影響著大江南北。八大山人的造詣,評者以為“筆墨豪雄”“逸氣橫生”“不受繩墨約束,而又合規矩方圓”,可謂至當不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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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稿、責編:徐琳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