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網絡游戲案，需清晰認識玩家貢獻度與作者、合理使用與侵權問題

黃桂林

案情提要

2014年11月，被告廣州華多網絡科技有限公司（簡稱華多公司）因與游戲主播簽約并為公眾提供“夢幻西游”系列游戲直播平臺而被原告廣州網易計算機系統有限公司（簡稱網易公司）訴至法院。原告網易公司主張被告侵犯其著作權并構成不正當競爭，要求賠償其經濟損失及合理費用共計1個億。一審廣州知識產權法院經過審理，判決認定被告華多公司構成著作權侵權，需向網易公司支付2000萬元賠償金。雙方不服，均提出上訴，二審廣東高院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本案中的諸多問題都引發了業界的關注與思考，比如游戲直播是否構成合理使用？玩家的游戲參與度是否影響類電作品的判斷？2000萬賠償數額到底如何計算？這些問題都頗具挑戰性，因為我們無法直接從著作權法的現有條文中獲得答案，尚需結合法律背后的法理邏輯進行分析。筆者將在下文就以上這些焦點問題進行逐一分析。

幾個焦點問題需厘清

上訴人華多公司（一審被告）的游戲直播行為是否構成合理使用？

上訴人華多公司主張，“大部分游戲主播主要追求的是自我展現和社交性表達，游戲直播展示的作品元素有限，不會導致對游戲的直接替代，相反還極大促進游戲行業發展，應認定游戲直播屬于合理使用”。但是，以此作為抗辯理由，華多公司就構成合理使用嗎？

根據《著作權法》第二十二條的規定，很明顯，游戲直播不在其中。合理使用制度設立的初衷是“劃定著作權人與社會公眾的利益界限，確定了可以自由使用作品的合理空間，鼓勵和促進權利人之外的主體對作品的有效利用和傳播。”該制度是對著作權人權利的限制，即他人可不經著作權人許可、不支付許可使用費就可以使用，故在認定時應當更加慎重，要求非商業性使用，以防止對著作權人權利的過度侵犯。而華多公司已經通過與“夢幻西游”游戲主播進行打賞分成積攢了巨額利潤，在網易公司著手拓展游戲直播市場，甚至建立游戲直播平臺的情況下，雙方當事人之間在市場份額上呈現出此消彼長態勢，此時再將華多公司的行為認定為合理使用無疑是對網易公司權利的不當限制，不利于促進游戲產業的發展。因此，華多公司的抗辯是不成立的，游戲直播行為不是合理使用。

玩家的游戲參與度是否會影響到游戲動態連續畫面（游戲整體畫面）歸類為類電作品呢？

著作權法上的類電作品是指，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作的作品。司法實踐中，法院通常將滿足“連續動態畫面”條件的作品認定為類電作品。本案中的游戲整體畫面實際上是一系列有伴音或無伴音的游戲畫面的集合或整體，符合“連續動態畫面”的要求，因此屬于類電作品。

關于該問題為何引發爭議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涉案游戲整體畫面與一般的類電作品不同，游戲玩家對該游戲整體畫面的形成做出了貢獻，即終端呈現的游戲畫面包含了玩家的操作，如技能釋放、對戰策略等。一般電影作品或類電作品的視聽畫面播放過程為“單向輸出”，即作者在完成類電作品后，觀眾對已經固定了的播放內容只能被動接受，不能做任何更改。而涉案游戲本身“實則是對眾多玩家交互操作的即時反饋的結果”，其雙向交互性特征極為顯著，即游戲玩家玩法不同，游戲界面千變萬化，尤其是在多人參與的游戲任務中，呈現結果往往很難窮盡。但這種差異性，并不妨礙將涉案游戲整體畫面認定為類電作品，因為游戲玩家在整個游戲過程中并沒有付出創造性勞動，而創造性勞動成果才是構成“作品”的決定性條件。即便“交互性操作可能導致游戲畫面存在略微差異，但是這些差異并未超出游戲在畫面表達層次上的預設范圍，也沒有改變涉案游戲整體畫面‘連續動態畫面的核心特征”，玩家實際上是在“帶著鐐銬跳舞”，夠不上“作者”的稱呼。因此，玩家的游戲參與度不會影響游戲整體畫面的類電作品定性。

上訴人網易公司（一審原告）上訴請求賠償一個億，法院僅支持兩千萬元的依據及計算方式？

本案因網易公司對其實際損失無法舉證，而法院也無法根據華多公司提供的證據正確且完整的計算其所獲利益，故法院采納網易公司的意見，認為既然華多公司是歡聚時代（YYINC.）唯一從事網絡游戲直播業務的關聯方，那么歡聚時代作為上市公司，其主動公開的2012～2014年財務年度報告中“互聯網增值服務”一欄可以作為估算華多公司經營直播業務的收入及盈利情況的依據，并具有較高的證明力。

根據財務年度報告記載的相關數據 ，并結合夢幻西游以時長計費的特點、華多公司持續侵權的情節、規模等因素，法院“綜合估算華多公司自2011年10月至2014年12月經營夢幻西游直播業務獲利合計為4000萬元”。但是，涉案游戲并非是華多公司直播獲利的唯一因素，在剔除涉案游戲之外對直播獲利的價值貢獻部分，如游戲主播、平臺對直播收益的貢獻等，法院最終判決華多公司向網易公司賠償經濟損失及合理維權費用2000萬元。

（作者供職于華貿硅谷律師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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