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父愛的路有多遠

冠一豸

一

爸爸一心想要個兒子，我這個女兒的到來，總讓他唉聲嘆氣。童年的記憶中，他常把鄰居家的小男孩抱在懷里逗弄，而我總是站在他的身后，瞪著那個男孩，眼中不知有多少羨慕。我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討得爸爸的喜歡。

我哭鬧著要媽媽把我的頭發剪得短短的，給我穿上表哥小時候的衣服，把自己扮成個假小子；我學著別的男孩，光著腳走路，學他們去爬樹、打架……我以為只要我像個男孩子，爸爸就會喜歡我。可是，他只是摸著我短短的頭發，嘆了口氣說：“唉！你要是個男孩該多好！”低沉的聲音中透著深深的無奈。我則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在他面前無所適從。

上學后，我在成績上把鄰居家的小男孩甩得遠遠的，我是老師眼中的乖學生，同學們羨慕的優等生。沒有人知道我所有的努力，只是為了想引起爸爸的注意，我要證明給他看，女孩并不比男孩差，可他從來沒有關心過我的學習，更不曾到學校接送過我上下學。我很羨慕班上那些女同學，她們說起自己的父親時，總是神采飛揚，滿臉的得意。可我從來沒在同學面前提起過爸爸，因為我無話可說。

我多么希望，我的爸爸也能帶我去游樂園坐過山車，坐摩天輪。我想那驚險而刺激的游戲在父親的庇護下會更有安全感；我多希望，爸爸能夠像當初抱鄰居家的小男孩一樣抱抱我，我想那擁抱一定很溫暖。我渴望的，卻從來沒有得到過，就算我把全優的成績單遞給他看，他也只是摸著我的頭說：“不錯，挺好的。”

可我想得到的并不止這些。我站在爸爸身旁久久地凝望著他，眼中有淚花閃爍。我所有的努力都不能引起爸爸的注意，一次次的沮喪和失望過后，我慢慢地開始在心里怨恨他，以一種極端的方式對抗他。我要讓他后悔，后悔自己不該漠視我的存在。初三時，大家都在埋頭苦讀，而我卻沒有心情讀書，成績好又怎么樣？爸爸根本不在乎我的成績。

二

我結識了一個校外的朋友，他是一個社會青年。我們是在滑冰場里認識的，我喜歡被他關心、呵護的感覺，我貪戀被他牽著手走在人群里的心動，以及那種被捧在手心里的感覺，這些會讓我驕傲得認為自己是個公主。我知道自己逃課很不對，快樂的同時，我心里也會有隱隱的擔憂。

爸爸第一次因為我的事被請到學校，一進辦公室的門，他就急急地說：“我女兒的成績不是一向都很好嗎？她是最讓人放心的孩子了。”老師沒說話，只是把我最近幾次考試的卷子遞給他看。大片的題目都沒有做，怎么可能考好？“你是不會做？還是故意不做？”爸爸抬頭厲聲問我。我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轉過頭把下巴抬得高高的，滿臉不在乎的表情。轉頭的瞬間，我注意到了他臉上的慍色和眼中的怒火。“你是故意的？你說這到底是為什么……”他終是被我的態度激怒了，大聲呵斥道。我一直不吭聲，繃著臉冷漠地看著他。我沒想到，一向溫和的他居然會當著老師們的面，狠狠地給了我一記耳光。

老師愣住了，我也愣住了。捂著生疼的臉頰，我肆無忌憚地大吼：“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要氣你。從小到大你關心過我嗎？在乎過我的成績嗎？就因為我是女兒，你一直都漠視我的存在。我長這么大，你給過我多少父愛？”我已經泣不成聲。我看見爸爸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眼中噙著淚。

爸爸望著我，一把將我攬進懷里，哽咽著說：“小蓓，爸爸對不起你！以前爸爸對你的關心確實不夠，但我心里一直是愛你的……”雖然是遲到了15年的擁抱，但偎依在爸爸的懷里，我還是滿心歡喜。

三

我的生活漸漸恢復了平靜，爸爸每天放學后都會騎著摩托車來接我，一路上，他問我“學習辛不辛苦”“在學校又發生了哪些趣事”，我們的笑聲飄滿了悠長的街巷。周末，爸爸會帶我去游樂園，終于如愿坐了摩天輪、海盜船和碰碰車，我興奮得像個小孩子，一直緊握著他的手，一刻也不放開，驚嚇時就把頭藏在他懷里……多少次出現在夢中的情景終于實現了。坐在過山車上，體驗著風馳電掣的感覺，感受著爸爸寬厚手掌傳來的溫度，讓我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和安寧。

后來，媽媽偷偷告訴我，爸爸在我上小學時就下崗了，他每天都早早地上街去載客。他不讓媽媽告訴我，怕我心里有負擔；他也不到學校接我，怕同學知道后看不起我；有一次，我半夜生病，他把我送去醫院，整夜抱著我不敢放下，怕一放下，我就會驚醒過來。爸爸的愛太含蓄了，他不大善于表達自己的感情。他覺得我是個懂事的、讓人省心的孩子，不用嚴格看管就能茁壯成長。媽媽還說，天下少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愛的方式千萬種，但實質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希望孩子開心快樂，能夠有好的未來……我躺在媽媽身邊，聽著她斷斷續續的訴說，感覺幸福瞬間涌上心頭，心里暖暖的。

由于我的基礎很扎實，經過幾個月的強化復習，成績再次躍居年級前幾名，我被保送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消息公布的那天晚上，媽媽特意炒了一桌子菜為我慶賀。爸爸或許是太高興了，他一直笑，一直不停地說話。他說：“我女兒真是個爭氣的孩子，爸爸以你為榮！你不要怪爸爸，其實爸爸也和媽媽一樣愛你的……”聽著他發自肺腑的話語，我感受到了如潮水般洶涌的父愛。

曾經，我一次次地問自己：通往父愛的路有多遠？現在我明白了，那不過是一個擁抱的距離，爸爸一直用他自己的方式，愛著我。

編輯 鮑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