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阿哥你慢慢走

戴希

1

電視連續劇《井岡山》的導游金韜遇上了一件令他頭疼的事：為了擴大該劇的影響力，他想找個歌星演唱劇中主題曲《紅軍阿哥你慢慢走》，可聯系的好些個當紅歌星演唱費都要幾百上千萬，最低的也要三百萬元！

金韜不想找歌星了。可不找歌星又咋辦？《井岡山》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80周年獻禮片，只能拍好、一炮打響，而片中主題曲也只能唱紅、一鳴驚人。日程很緊，時不我待。有那么一段，金韜真是愁眉不展、茶飯不思。

直到那天，江西電視臺在井岡山舉辦首屆“紅歌會”，農民歌手江滿鳳以一曲帶有濃郁鄉土味的紅歌《紅軍鞋》博得滿堂喝彩，金韜才眼前一亮、眉頭舒展。

會后，經與江西省委宣傳部溝通，金韜決定立即請江滿鳳進京試唱《紅軍阿哥你慢慢走》。找到江滿鳳一試探，江滿鳳二話不說答應了。

畢竟不是職業歌手，所以，金韜打算用五天時間錄完她的演唱。一個業余農民歌手，五天能錄完就不錯了，金韜想。哪料進了錄音棚，只用一個小時，很短很短的一個小時啊，就順暢地錄好了！

而且她的歌聲凄美哀婉、動人心弦，她的演唱純真質樸、一氣呵成。

“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很好！太好了！”金韜緊緊地握住了江滿鳳的手。

金韜要給她酬金，就問：“給你30萬元的演唱費，行嗎？”江滿鳳搖頭。

“50萬呢？”

她又搖頭。

“70萬！70萬可以了吧？”

她還是搖頭。

看來，這個農民歌手胃口也不小，人也蠻精明的。金韜心頭一緊。

“那你出個價吧？要多少？”金韜問。

江滿鳳嘿嘿嘿地一笑：“金導，我可以不要錢嗎？”

“什么？不要錢？”金韜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你說不要錢？”

江滿鳳點頭。

“那你……？”金韜皺眉。

“我只有一個心愿。”江滿鳳小心翼翼地說。

金韜一愣，但臉上依然洋溢著微笑：“說吧！”

“我只要您在電視劇的片尾，注明歌詞作者‘江治華。您不為難吧？”

“為什么要這樣？”金韜好奇。

“因為嘛——”江滿鳳眨眨眼，“江治華是我的爺爺，他1927年參加紅軍，是紅軍中的文藝宣傳兵。1929年他隨主力紅軍戰略轉移途中犧牲于井岡山下莊村。爺爺留給家里唯一的遺物就是那本記錄了30多首歌謠的歌本。《紅軍阿哥你慢慢走》這首歌正是爺爺在井岡山時收集整理并在隨紅軍進行戰略轉移時創作的。”

“好！你爺爺了不起！”金韜豎起大拇指。

“署名順理成章。可是——”金韜依然不解，“你為什么不拿演唱費呢？演唱費是你應得的報酬啊！”

“我是紅軍的后代，紅軍的后代唱首紅歌還用付酬？”江滿鳳搖搖頭，十分深情地說，“何況我喜歡唱紅歌，一唱紅歌，就仿佛在身上注入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充滿對新生活的憧憬與熱愛！唱紅歌已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呀！”

金韜禁不住熱淚盈眶，不得不對江滿鳳肅然起敬。

2

天遂人愿！《井岡山》一播出，就感人肺腑、好評如潮。播出后不久，即獲得第24屆中國電視金鷹獎優秀長篇電視劇獎。《井岡山》紅了，導演金韜紅了，劇中主題曲《紅軍阿哥你慢慢走》紅了！

啊呀勒

紅軍阿哥你慢慢走嘞

小心路上就有石頭

碰到阿哥的腳指頭

疼在老妹的心里頭

……

情深深、意長長，扣人心弦、催人淚下的歌聲唱進人們的心里，又從人們的心里唱出來。《井岡山》熱播的那段時間，江滿鳳每晚都準時坐在電視機前。看著戰火紛飛的畫面，聽著蕩氣回腸的歌聲，激動得心潮起伏、淚流滿面。

江滿鳳大紅大紫了，成了遠近聞名的紅“歌星”。各種贊譽紛至沓來，演藝公司也接踵而至。

有家演藝公司直接找到江滿鳳，要將她包裝成時髦的大明星。“月薪1萬元，協議一簽三年。只要你愿意，立馬支付你36萬。怎么樣？”演藝公司開門見山。

見江滿鳳沉默不語，演藝公司又提醒道：“如今這時代，當明星最吃香，唱歌最賺錢。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哦。”

“那你們對我有什么要求？”江滿鳳問。

“要求嗎？”演藝公司還是直截了當，“一天只吃二兩米飯。”

“這么簡單？”

“對，就這么簡單！”

“為什么？”江滿鳳不解。

演藝公司就笑了：“大姐，你這身材夠胖的，明星嘛，還是苗條一點兒好。說白了，一天只吃二兩米飯，就是要讓你減肥。你別介意哦。”

“原來這樣！”江滿鳳也笑笑，“還有其他要求嗎？”

“其他要求簡單，到時，我們叫你咋做，你咋做就是。”

“可我天生就是個農民！吃得好，身體才好;飯吃得多，活兒才干得多，力氣才大。一直這樣啊，習慣改不了啦。”江滿鳳說，“我女兒都長大成人了，我已不是十八九歲的小姑娘，還臭美個啥？”

“可……”演藝公司還想做做工作。江滿鳳卻搖頭婉拒。

“唉，太可惜了！”演藝公司深深嘆息。

3

“媽，給電視劇《井岡山》唱主題曲不要報酬還說得過去，您那是為了在片尾能署上老爺爺的姓名。可演藝公司要出錢包裝您，讓您成大明星掙大錢，您不干就很傻了。爸爸常年在外打工、我和妹妹都在上學，家里經濟拮據，正缺錢吶！”大女兒撅著嘴抱怨江滿鳳。

“可靠別人，走捷徑，暴富，我內心不安。”江滿鳳回應道，“咱就不能依靠自己的雙手勤勞致富？譬如辦養殖場，搞養殖……”

“媽，您覺得您能行？”大女兒表示懷疑。

江滿鳳反問：“怎么就不行？咱生在農村，長在農村，雞、鴨、鵝、豬……什么沒養過？哦，對了，咱們養鴨，鴨子好養！”

江滿鳳說干就干，開始東拼西湊，創辦養鴨場。

功夫不負苦心人，養鴨場硬是讓她給辦了起來。

“怎么樣？我說養鴨行吧！”江滿鳳得意地對大女兒說。

大女兒也對她刮目相看。

可天有不測風云。一次抓鴨子不慎，江滿鳳竟被鴨子揮動的翅膀傷到眼睛，造成眼角膜開裂，不得不住院治療。

治療費得好幾萬元呢，養殖場還沒產生收益，咋辦？江滿鳳一家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天無絕人之路。也不知誰在網上發了帖子，住院沒幾天，江滿鳳的家人就不斷收到來自各地好心人的捐款，很快湊足了醫療費。

“世上還是好人多啊！我們要記住別人的好，也要有菩薩一樣好的心腸。”病愈出院時，江滿鳳對家人說。

4

真是柳暗花明！此后，江滿鳳的養鴨場越辦越好，不久便盈利160萬元。退還好心人的捐款，她的手頭還有可觀的收入。

革命根據地井岡山游人如織。在這里選一處合適的地方開家酒樓，一來可為游客提供食宿方便;二來只要價廉物美，還可賺錢。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女兒女婿和侄兒，他們都很贊同。

于是，江滿鳳拿出辦養鴨場賺的錢，又去銀行貸款40萬元，開起了她的滿鳳酒樓。

“我們的酒樓一定要開成良心酒樓，食材既要保質保量味道好，又要價廉物美，薄利多銷啊！”江滿鳳再三叮囑幫她經營酒樓的女兒、女婿和侄兒。

果然，酒樓一開起來就賓朋滿座、生意紅火。酒樓賺了錢，江滿鳳也建了樓房，買了小汽車。

勤勞致富了，當然要享受生活。江滿鳳滿面春風，我們也是人，凡人吶！

有句話叫“安分守己”。江滿鳳的確“守己”，但她卻不“安分”。人有錢了便不安分，是吧？應該是！

你瞧她，一聽說上井村的黃小蘭因家境貧寒，兩個孩子沒錢上學，就心急火燎。弄清情況后不假思索便慷慨解囊，連續五年資助黃小蘭家的兩個孩子完成學業。不知情者還以為她們兩家是親戚，其實呢非親非故。不出幾年，江滿鳳就資助貧困學生80多名，毫不猶豫地支出20多萬元。

老小老小，江滿鳳怗記孩子，也心系老人。她多次走進敬老院，給老人們送去電視機、電風扇、棉衣、棉褲等物品，又出資幫助敬老院改造廚房，改善院內老人們的生活條件。為這，她毫不心疼地花費了20多萬元。

小女兒不解地問：“媽媽，如今比您有錢的大款多得去了，可為啥很少有人像您這樣做慈善？甚至，越有錢的大老板，錢袋子越扎得緊，越是吝嗇呢？”

“咱不管別人，”江滿鳳神情淡定，“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要那么多干嗎？夠用就行！”又說，“扶貧濟困是咱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當年紅軍出生入死打天下，為的就是讓窮苦人過上好日子。我們紅軍后代，自己好過了，能對別人的困苦視而不見？能不伸伸手幫幫人？何況，咱做生意賺的錢，還不是別人貢獻的？”

小女兒終于被說服，她笑道：“媽媽，我懂了！”

5

江滿鳳扶貧幫困、孝敬老人的事跡不脛而走。有人稱她為貧困學子溫暖的“春蕾媽媽”，有人贊他是敬老院里老人孝順的“大眾女兒”，她被評為“吉安市助人為樂道德模范”。井岡山市委、市政府擬調她到市委宣傳部或接待辦工作。

“這怎么行呢？一旦進市直機關，在農家人眼里就是‘當官的了。受之有愧，我不能去啊！”江滿鳳要婉拒組織上的安排。

有人便問：“為什么？”

“沒文化，做不來嘞！”江滿鳳回答，“我就是個農民，開荒種地可以，端盤洗碗可以，掃地抹灰可以……哦，對了，如果你們實在過意不去，一定要為我解決點兒問題，就讓我做個清掃工或者說保潔員吧。”

江滿鳳的要求不高，井岡山市委、市政府很快答應了。從此，她成了龍潭景區的一名保潔員。

起初，江滿鳳一定要盡義務。“紅軍的后代為紅色根據地做點兒事是應該的，怎么能要錢呢？”她說。但組織上從尊重勞動和勞動者出發，苦口婆心地說服她給了她應得的報酬。

6

現在，江滿鳳每天的工作大致就是這樣：先清掃好龍潭景區的游人步道，然后為滿鳳酒樓采購食材，如果有需要，也為井岡山上的培訓班現身說法，講講革命傳統教育課。

做保潔工作，江滿鳳總是起早摸黑、披星戴月，任勞任怨、善始善終。一次暴雨過后，山上的枯枝被沖到游步道上，她二話不說，挽起袖子，彎下腰身，就徒手抱起，全然不顧泥水弄臟衣服，樹枝戳痛手指。

一件本來又苦又累的事兒，江滿鳳卻做得樂呵呵的。經常一邊清潔游步道，一邊亮開嗓子唱紅歌，就像井岡山上的百靈鳥，她的歌聲清脆嘹亮、甜美悠揚，總能引來游客成群結隊、駐足傾聽。

游客開心了，感動了，常會給她演唱費。這種時候，她肯定會婉言相拒。

“咱是紅軍的后代，給人唱紅歌還收錢嗎？”江滿鳳總說，“我唱歌就是動動嘴皮，既快樂著自己，又愉悅了他人。而況，別人不給你舞臺，不愛聽你唱歌，你唱歌還有意思嗎？所以，啊，我應該感謝游客，感謝保潔員這份工作！”

7

啊呀嘞

紅軍阿哥你慢慢走嘞

小心路上就有石頭

碰到阿哥的腳指頭

疼在老妹的心里頭

……

現在你上井岡山，去龍潭景區，你會聽到江滿鳳深情的歌唱，歌聲從她的心里唱出來，相信也會唱進你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