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烏利茨卡婭《窮親戚》中的審丑價值

隨著時代的發展，傳統的審美觀念早已被打破，而丑是具有獨特重要性的美學范疇。當丑進入了藝術的世界，成為人們審美維度里的一環時，它便具有了更深層的意義。本文將重點分析烏利茨卡婭《窮親戚》中的阿霞身上所體現出的“審丑價值”。

一、審丑的概述

要了解審丑，人們就需要對丑有一個明確清晰的認知。雨果在《克倫威爾序》中說：“因為從情理上說，美不過是一種形式，它是一種表現在它最簡單的關系中、在它嚴謹的對稱中、在與我們的結構最為相近親切的和諧中的形式之一。而我們稱之為丑的那種東西則相反，就是我們還未認識得那個龐然整體中的一部分，它與整個萬物協調和諧，而不是與人協調和諧。”這里所說的其實是，美只有一種典型，丑卻千變萬化。丑會經常不斷地向人們呈現出嶄新而不完整的面貌。丑是與萬物和諧共存的，是不可否認的客觀存在。

蓋瑞特·湯姆森在《康德的丑的問題》中提到：“自然界中存在著不可否認的丑。”所以，人們不可能否定丑的存在，因為丑是本真的，是客觀存在的。在《說文解字·鬼部》中，丑的解釋是“丑，可惡也”。也就是說，丑更傾向于是一種主體的認識和感受，主體會對其表達“厭惡、可惡”的情感。王慶衛在《丑的軌跡：理性視閾中的非理性變奏》一書中認為，丑是一種否定的形態，是一種非理性形象。也就是說，丑本身是不符合理性規定下的審美條件的，所以丑呈現出非理性的精神特質。

概而言之，丑與美一樣既是客觀的存在，又是主體的認識，既有客觀性又有主觀性。筆者認為，所謂的丑可以從形式和內容兩個方面來考慮，第一個層面是淺薄的形式上的丑陋，第二層則是真正意義上的丑，也就是讓人感到厭惡、可惡的這類存在，主要以違背道德來體現。曹雪芹在《紅樓夢》中對王熙鳳的描寫是“她長著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其著實是位美人。但是，王熙鳳這個人是丑陋的，因為她為人表里不一，心狠手辣，做事決絕。烏利茨卡婭的短篇小說《窮親戚》中的阿霞則擁有不體面的外表、生活，言行舉止傻里傻氣，可是這個人物是最為善良的。所以，真正的丑不在于表面而在于內心。

二、審丑是對傳統審美的反駁

在古代西方，古希臘人將美理想化，美是藝術的最高法則，那是一個由美主宰的世界，上帝創造的一切無一不美、無一不和諧。丑作為美的陪襯，從屬于美，一切不合乎比例的就是不美。隨著文藝復興的到來，人的主體意識覺醒，人們從中世紀的宗教神學中走出來，獲得了近代理性精神，丑的問題也逐漸得到重視。

經過文藝復興的洗禮，歌德與雨果等文學家打破了美的壟斷地位。雨果在《克倫威爾序》中說：“這種典型美在開始的時候是光彩奪目的……在自己的作品里，把陰影摻入光明、把滑稽丑怪結合崇高優美而不使它們相混。”這里所說的是，傳統的認為無暇的美是藝術追求的終極且唯一的目的的那種審美觀已經不適合占據主流地位，一味地追求近乎瘋狂的完美是無意義的、單調乏味的。那么此時，與美對應而存在的丑就有了豐富的意義，人們不可能像古代的詩歌藝術一樣，對自然僅僅從一個角度去考察，而且完全把世界中與某種典型美無關卻可供藝術模仿的一切東西，全都從藝術中拋棄掉，因為丑是客觀存在的。

《窮親戚》中的安娜顯然就是普遍的美的象征，這樣的美不無單調，同樣的印象總是在重復，時間一久也會使人生厭，人們漸漸對這種美不會有過多的興趣，也不會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但阿霞則恰恰相反，人物形象豐富生動，作家對阿霞這位女性身上的細節刻畫完美地體現出這個人物的糾結。阿霞的外在是不體面的，也有世人都會有的羞恥心和虛榮心，但是她是非常善良的。

雨果在《克倫威爾序》中說：“我們未嘗不可以說，與丑的接觸已經給予所謂的崇高以一些比古代更偉大、更高尚的東西而且這也是理所應當的。當藝術本身合情合理的時候，就更有把握把各種事物表現得徹底。”也就是說，美直接取悅感官，取得快感與愉悅，美停留在感性……所以美是膚淺的。丑則刺痛感官，引起思考，所以丑是深刻的。丑的事物不僅僅是丑，而是有著超越丑的表象的更為廣闊深邃的內涵。隨著思想的發展，傳統的審美終究是單調乏味的，丑的地位在美學中逐漸確立，正是人類的審美意識與思想維度不斷擴大的過程。

三、丑是美的承擔著

丑作為美的配角和對照，是大自然給予藝術的最豐富的源泉。丑還是丑，但丑作為陪襯而成為美的條件，成為美的一個源泉。這也是作家在創作過程中把陰影摻入光明的重要原因之一。

文藝理論家童慶炳在《陋劣之中有至好——談審丑快感》一文中說：“丑是美的背景，用來襯托美的麗質。”德國美學家德蘇瓦爾提到，“丑是一種背景，用來增強美的光輝”。雨果說過“丑就在美的旁邊，畸形靠近著優美，丑怪藏在崇高的背后，美與惡并存，光明與黑暗相共”。無論在生活中還是在藝術中，美的東西都不是孤立的存在。美的東西總是同丑的東西相比較而存在、斗爭而發展的。因此，在藝術中以丑來實現審美的價值就是審丑。烏利茨卡婭對女主人公阿霞形象的刻畫就體現了這一點，阿霞的外貌不是美麗的，打扮是落魄的，言行是傻里傻氣的，但是她是極其善良的。正是她外在的“丑”更加襯托出她內心的美，更加突出這種善良的來之不易。也就是說，與美相比，丑常常更能揭示內在的真實，能夠激發更深刻的美感。因為丑恰恰不會讓人在審美上獲得順暢感，并會促使人們從對象的外在表象中解脫出來，而去關注和探索對象內在的真實意味。

美與丑是對立的存在，離開丑孤立地去追求美，并不能得到美，反之，若把美置于丑的身旁，那么美就在對比中顯露出來了。作品《窮親戚》中的安娜就是這么一位無論是外在還是內在都屬于美的女性，但她并沒有給人帶來驚艷。而阿霞則是外在不美而內心美的女性，她的美才讓人為之動容，這時就理解到作家在這部作品中所隱含的“丑”這一獨特的審美范疇背后的深刻意義。丑所引起的審美體驗并非如同直觀的美那般直接，而是通過類似于陌生化的手法，促進人們的體驗和思考，從而使人們擺脫淺層的了解與欣賞，觸及深層次的真相。一味地追求所謂的完美，反而達不到美，丑則是達到更崇高的美的一個有效捷徑。

四、結語

本文從審丑的角度來對烏利茨卡婭的《窮親戚》進行探析，得出結論，丑是一種更高度的美，它不僅是文學中一種相宜的成分，而且是一種必需的要素，在文學中，丑比崇高優美更占優勢。在傳統的文藝作品中，“丑”一直作為美的附庸物存在。然而，在現代藝術作品中，“丑”成為文藝創作中的主角。烏利茨卡婭《窮親戚》中的審丑價值就在于以丑來喚醒讀者人性之本——真與善。

（遼寧大學）

作者簡介：姜頤（1996-），女，滿族，遼寧大連人，碩士，研究方向：俄語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