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翔鷗

南山牧場的夜晚比想象中還要冷,我聽到風在氈房外游走,不時狠狠沖撞氈布,只待一個缺口,便能長驅直入,將溫暖一舉殲滅。
壁爐里早早添上了煤,氈房里十分溫暖。我坐在榻上,不由感嘆前人所言“胡天八月即飛雪"真寫實,正值八月,即使還未飄下雪花,可外邊也凍得人瑟瑟發抖。
咚咚——狂躁的風聲里突兀地響起一陣敲門聲。我示意母親,起身走向門邊。誰呀?大冷天的出來逛。
吱呀——甫一開門,呼嘯的寒風便呼啦啦地往門里灌。門外立著一個哈薩克少年,臉凍得通紅。我知道他一今晚我們借宿的氈房就是他家的。
“嘗嘗吧,剛煮的。”狂風肆虐,我撥開亂發,這才注意到少年手中端著兩碗奶茶,還冒著熱氣。他靦腆地笑著,將奶茶遞給我。
“外面冷,快進來吧。”母親喚道。少年跺跺腳,踏了進來。
關上門,被凍得不行的我趕緊喝了一大口奶茶,想取取暖。可奶茶剛入口我就后悔了——咸的!我心情復雜,看著剩下的奶茶,遲遲下不去第二口。母親倒是歡快地喝完了。少年搓搓手,也暖和過來。于是,兩人齊齊看向我。
我艱難地,小口小口喝著。少年接過母親的碗,并未催促,只靜靜地看著我,若有所思。終于,我放下碗,對他擠出一抹笑容:“好喝。”
他笑著接過碗,離開了氈房。接下來的夜晚,我嘴里一直留有咸奶茶的味道——那真是一種奇妙的體驗。我暗下決心,再不會嘗第二次。
墨菲定律告訴我們,越不想發生的事情越有可能發生。事實證明,這很有道理。
“今天你們就要走,帶壺奶茶吧。”第二天早晨,當少年提著一壺奶茶出現在氈房門口時,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天啊!
母親笑盈盈地道謝,我則沒出聲,看著他將我們的水杯灌滿,還給我們倒了兩碗現喝。
“他們真是熱情好客。"母親端起碗,輕輕地朝里邊吹氣。“你喜歡就全給你好了。”確認他已走遠,我把碗推給母親。“哎,先別急。”喝了一口后,母親驚訝地抬起眼,“你嘗一嘗,跟昨晚上的味道不一樣。
真的?猶豫片刻,我將信將疑地端起碗小抿了一口,甜絲絲的滋味立刻占領了我的味覺,合著溫暖的觸感沖擊著我的五臟六腑。
我腦海中浮現出少年若有所思的神情,頓時明白了。
我出了門,一眼看見在溪邊洗碗的他。
“嘿!”
他回頭。
“奶茶超好喝!”
他抿起嘴角,又大又黑的眼睛彎成兩泓泉眼,流淌著笑意。
南山牧場的早晨依然很冷,霧氣未散,小草們在風中一下一下點著頭,潔白的氈房在山坡上巋然不動,一只鳥飛出山林,林后一輪紅日正欲凌空。
我永遠不會忘記這個時刻,空氣中飄著奶茶的甜香,傳遞著來自陌生少年細心的關懷。
甘健,湖南省益陽市第一中學教科室主任,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們,湖南省名師工作室首席名師,湖南省高二學業水平考試命題專家庫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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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陌生人》評語:
文章開頭通過一系列繽紛的意向,渲染出一個陰冷灰寂的世界,主人公以同樣色調的心情登場。等車的雨中,一個陌生但善良的人將傘移向了“我”,因其暖心的舉動、不多的言辭,也因其在電話中無意透露的信息,讓人感覺真切與親近。與文章的意境和情感相對應,文章的語言富有很強的文學味,各種修辭的綜合運用,同種意象的精心選擇,動作和細節的敏銳把握,句式的長短交錯,增強了文章的可讀性和感染力。若說不足之處,文章語言有雕琢之嫌,缺失一種流暢的自然。
《奶茶》評語:
作者會講故事。相同的人,相同的地點,相同的事情,因為時間不同,人的心境不同,奶茶的味道不同,使故事陡生戲劇性,也飽含深意,著實耐人尋味,文章結構的緊湊、完整和綿密也得到彰顯。作者擅長寫景。景為情設,文章開頭,作者寫南山牧場夜晚的寒冷,抓住兩個特定意象,一是“在氈房外游走,不時狠狠沖撞氈布”的風,一是寒冷環境中特有的壁爐,這些景物描寫,為哈薩克少年“冷中送茶”的情節做了蓄勢和鋪墊;文章末尾,作者寫未散的霧氣,寫在風中一下一下點著頭的小草們、山坡上巋然不動的潔白氈房等等,美景濃情寓于其中,頗具感染力。作者會抓細節。哈薩克少年第一次送奶茶時,臉凍得通紅,靦腆地笑,跺跺腳,搓搓手,靜靜看“我”喝,若有所思;第二次送奶茶時,他真誠的眼神,又大又黑的眼睛彎成兩泓泉眼,流淌著笑意,這些細微處的神態和動作描寫,準確、傳神,使一個懂事、可愛而熱情的陌生少年形象躍然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