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照抄知單議約稟帖告示稿》抄本為中心"/>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王振忠
(復旦大學 歷史地理研究中心,上海 200433)
皖西地區是安徽省西部大別山區一市四縣的統稱,即六安市與下轄的霍山縣、舒城縣、霍邱縣和金寨縣。本文所說的“皖西大別山區”,亦稱皖西丘陵山地,地域范圍主要包括清代的六安州和安慶府,可參見圖1。關于徽商在皖西大別山區的活動,迄今所知比較系統的資料僅見有《嘉慶朝我徽郡在六安創建會館興訟底稿》抄本。(1)原件藏安徽省黃山學院圖書館,標點本收入李琳琦、梁仁志整理 :《徽商會館公所征信錄匯編》,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范金民教授撰有《清代徽商與經營地民眾的糾紛——六安徽州會館案》一文(《安徽大學學報》2005年第5期),對該書有較為全面的研究。從中可見,清嘉慶年間,徽商“在六安州城地方開設典鋪、銀莊數百家”,還有雜貨、錢店、油坊、鹽店、茶葉、糧食和衣莊等。對此,清乾隆《六安州志》在描述當地的經濟狀況時這樣寫道:“工作技藝,非土著所長。凡宮室器具,悉取辦外郡,故城市村墟僦食者所在多有。商所貨粟米、竹木、茶耳、藥草諸物,鹽筴則來自淮陽,徽人掌之,土居無興販者。”(2)乾隆《六安州志》卷6《風俗》,臺灣成文出版社1985年版,第 471頁。由此可見,在六安各地執掌商界牛耳者,皆是外地的商人。其中的鹽商,則是來自“淮陽”(應指蘇北的淮、揚一帶)的徽商。(3)清乾隆歙縣《岑山渡程氏支譜》末有:“岑山渡派轉遷于外,略輯以備查考”,首列遷往六安州、霍山等地的程氏家族成員,這些人可能就與鹽業經營有關。參見王振忠主編 :《徽州民間珍稀文獻集成》第17冊,復旦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202頁。

圖1 清代皖西大別山區及鄰近區域示意圖(27)文中插圖,承復旦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學院李甜博士協助清繪,特此謹申謝忱!
就現有資料來看,徽商在六安從事茶業經營,至少可以上溯至明代。(4)程胤萬、程胤兆編 :《程仲權先生詩集》,《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90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該書收錄《六安州菊花店建茶庵募緣疏》,反映了徽商在六安州一帶的活動。及至清代前期,兩地的交流更顯密切。乾隆《霍山縣志》記載:“茶本山貨屬,以茶為冠,其品之最上者曰銀針,次曰雀舌,又次曰梅花片,曰蘭花頭,曰松蘿。”其中的“松蘿”是對徽州制茶工藝的摹仿,“仿徽茗之□,但徽制截□,霍制金葉”。(5)乾隆《霍山縣志》卷7之2《物產志·貨屬》,臺灣成文出版社1985年版,第 825—826頁。而在徽州府祁門縣,則仿照皖西的六安茶發展出一種名叫“安茶”的茶葉,遠銷嶺南及東南亞地區。晚清時期,李光庭有“金粉裝飾門面華,徽商競貨六安茶”的說法(6)李光庭 :《鄉言解頤》卷5《物部下·開門七事》,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108頁。,狀摹了徽商在京城銷售六安茶的盛況。對此,光緒《霍山縣志》中亦提及該處茶業經營與徽州的相互影響:“近徽郡仿外洋,以機器烘焙,制精工省,頗獲其利。本邑紳商如能集股設公司,精其制造,則利權操之在我,諸弊不禁自除矣。西人亦云:霍茶香味較勝徽產。”(7)光緒《霍山縣志》卷2《地理志下·物產》,臺灣成文出版社1974年版,第189頁。該書同卷亦提及:“貨之屬,茶為第一……南鄉之霧迷尖、掛龍尖二山左右所產為一邑最。采制既精,價亦倍于各鄉。茶商就地收買,倩女工撿提,分配花色,裝以大簍,運至蘇州。蘇商薰以珠蘭、茉莉,轉由內洋至營口,分售東三省一帶,近亦有與徽產出外洋者。次則東北鄉與西南近城一帶,多北運至亳州及周家口,半薰茉莉,轉售京都、山西、山東。”(第183頁)從花茶的制作工藝及其程序來看,顯然受徽州的影響頗大,這與徽商在當地的活動密切相關。從此處的“西人亦云”來看,霍山一帶生產的茶葉,曾與徽茶一起運銷外洋。
除了茶葉經營方面的相互借鑒和影響之外,徽商對皖西地區商業的影響也是多方面的。光緒《霍山縣志》記載:“夫古所謂四民者,士、農與工、商也。今邑中所號為土著者,耕讀而外,無所事事,凡貿遷工作,無往非仰承楚、豫、徽、英、潛、太之人。”(8)光緒《霍山縣志》卷2《地理志下·物產》,第212—213頁。當時霍山縣隸屬于六安直隸州,這則史料反映出徽州與六安一帶密切的聯系。(9)光緒《霍山縣志》卷11《人物志下·流寓》(第838—846頁)中,收錄了不少徽州人的事跡。
除了六安州之外,在安慶府一帶也有不少徽商的活動。關于這一點,資料頗為零星。所見比較早的一條資料提及,明成化、嘉靖間,休寧商人汪平山在安慶、潛山、桐城一帶從事糧食貿易。(10)休寧《方塘汪氏宗譜墓志銘》,轉引自張海鵬、王廷元主編 :《徽商研究》,安徽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3—274頁。及至清代,資料則稍顯豐富。如“樅陽為桐城首鎮……舟車來往,百貨俱集,多以貿易為業,徽寧商賈最多”(11)道光《桐城續修縣志》卷1《鄉鎮》,臺灣成文出版社1975年版,第38頁。,反映了19世紀中葉徽商在桐城首鎮樅陽一帶的活動。至于具體的行當,如從事鹽業經營,清康熙歙縣鹽商余錫《疏文誓章稿》抄本中就提及:“父到安慶開創鹽店,起于康熙戊申年,初掛友善旗號,系安徽撫院張公,發本與程上慎太翁營運。上慎太翁與祖同銘(?)好友,故托父往皖掌管。”(12)王振忠主編 :《徽州民間珍稀文獻集成》第24冊,第103頁。此處的“程上慎”,即康熙年間的淮南鹽務總商程量入(歙縣岑山渡人)(13)關于歙縣岑山渡程氏,參見王振忠 :《明清徽商與淮揚社會變遷》(修訂版),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4年版,第49—52頁。,可見它的運營資本應為官商資本。此外,類似的鹽商還有江嘉謨(字仲書,號勉亭),“嗣隨父辦鹺皖江,公開誠布公,不欺不貳,克襄父業”。(14)歙縣《濟陽江氏族譜》卷9《清州同知覃恩貤封武義大夫南安參將嘉謨公原傳》,轉引自張海鵬、王廷元主編 :《明清徽商資料選編》,黃山書社1985年版,第137頁。及至晚清時期,徽商程希轅在安慶樅陽一帶開設合和鹽行,開棧之日,竟打出“欽差大臣”的幌子(15)《清穆宗實錄》卷115,同治三年九月辛亥條,《清實錄》第47冊,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553頁,詳見王振忠 :《從民間文獻看晚清的兩淮鹽政史——以歙縣程桓生家族文獻為中心》,《安徽大學學報》2016年第4期。,據推測應是利用了與曾國藩的關系,亦屬官商合作的一個例子。
除了鹽商之外,黟縣二都江村人汪廷琛于同治年間“貿易于潛山縣錢布業”。(16)民國《黟縣四志》卷7《人物·武略》,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109頁。另外,筆者收藏的一份鬮書抄件提及:“……四弟熉系汪殿華姻親,帶往六安州馬頭集大有雜貨店惟業,不料于咸豐三年被賊擄去,至今杳無音信,不知存亡。”同治十年(1871年),他的其他四個兄弟集聚于皖垣(即安慶),共同妥議,將祖遺房產、田地和產業等加以鬮分。鬮書不僅提及其家人在六安州一帶的活動,而且兄弟數人皆聚集于安慶商議分家事宜,可見他們一家在皖西大別山區的活動由來已久。特別是在文書末尾,還署有“憑親尊”(中人)和“代筆”的名字,分別為舒堯達和舒鳳鳴(親表弟),從姓氏上推測,上述諸人應當來自徽州府的黟縣。此外還有的史料提及徽州人在皖西地區的貿易活動,如:
方如珽,字子正,環山人。祖慕塘,以賈歿潛山,丁明季兵阻,櫬不得歸,旋失所在。如珽少即具尋墓志,而苦無的所,往還數數,飲泣而已。久之,詢于適程姓之姑,姑蓋自潛山歸嫁者,時年已七十,知如珽尋墓,亦愿偕往。至復茫然,或有言亂后枯骨無數,僧某以普同塔瘞之。或又言某石洞有敝棺。如珽偕姑入,棺無題識,亦難識矣。俄而得髻簪一于鬖鬖亂發中,姑乃大慟曰:“是矣!此簪為斂,我年十四時見之,此來非我未死,無人知也。”如珽于是悲喜交集,重市棺衾,斂而歸焉。(17)③道光《徽州府志》卷12之4《人物志·孝友》,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494、512頁。
這段文字講述了歙縣環山人方如珽前往潛山尋找祖父遺骨的故事,談到其祖父方慕塘于明末曾在潛山經商,還提及從潛山歸嫁徽州的“程姓之姑”,都從側面反映了徽州與安慶府潛山縣的交流。
另外,道光《徽州府志》還記載:“汪士銓,字子芳,霞溪人。家素貧,母洪氏孕士銓時,父惟墀貿易潛山,財被劫,不得歸。銓生十齡,未見父,朝夕憂思。稍長,請母命往訪,得迎歸。”(18)③道光《徽州府志》卷12之4《人物志·孝友》,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494、512頁。這是說康熙年間的汪如銓,父親前往潛山經商,因財物被劫而難以返鄉。類似在異鄉窮困潦倒的徽商,想來不在少數。
此外,更多史料是涉及徽商在皖西地區的慈善活動。譬如,嘉慶《休寧縣志》記載:“朱德粲,字英三,珰坑街人。賈于皖,嘗成潛山縣石梁,造救生船于大江以拯溺。制水桶于皖城以救火災,并置義地,施茶湯,保姜氏子,贖許氏女,義行甚重。”(19)嘉慶《休寧縣志》卷15《人物·尚義》,臺灣成文出版社1985年版,第1440頁。這里的“皖城”,亦即安慶府城。同治《黟縣三志》亦載:“史世椿,字延齡,九都金釵人。少清貧,商皖起家。……在皖于救生局捐錢布,于體仁局施棺。道光中,皖水災,劉撫部韻柯時守安慶,令世椿督賑,籌畫周密,全活為多。”(20)同治《黟縣三志》卷7《人物志·尚義傳》,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130頁。這兩條史料都涉及徽商在安慶的慈善活動。除了第二條提及的皖城體仁局之外,潛山也有類似性質的同仁局。例如,民國《潛山縣志》就提及當地的同仁局,“在五顯巷,新安同人捐貲設立,施送棺木,今廢。”(21)⑦民國《潛山縣志》卷5《公局》,臺灣成文出版社1985年版,第84、85頁。從表述來看,這里應該講述的是清代情形。關于同仁局,該志還提及:“同仁局公所堂舍在六都坂,嘉慶十七年由錢、孫、汪、朱、程、儲各姓倡辦……因其路當孔道,故聯絡之捐資籌款,收取界內業戶移莊田費,置買義山、義田,每年備辦棺匣,貧難殯殮,赴局領葬,及山原草澤暴骨露尸,隨時給棺掩埋。其外來流丐,量計人口給散,不得在境騷擾等情,請示勒碑。迄今歷置田租二百十余石,擇人輪管,奉行不怠。”(22)⑦民國《潛山縣志》卷5《公局》,臺灣成文出版社1985年版,第84、85頁。從史料提供的信息來看,此一同仁局應位于鄉間,是徽商與當地士紳合作經營的慈善事業。
另外,民國《懷寧縣志》還提及:“徽州會館在大墨子巷,徽州人公立。”(23)民國《懷寧縣志》卷4《會館》,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97頁。懷寧是清代安慶府治之所在,此處的徽州會館建于何時不得而知,不過卻從一個側面反映出應有不少徽州人活躍其間。(24)民國《懷寧縣志》卷9《祠祭》(第155頁)載:“汪爺廟在趙家巷,祀越國公汪華。”1921年,胡適前往安慶講學,受到徽州同鄉會的歡迎,在彼此交往中,胡適十分注意徽州旅外人事,根據他的觀察,“省城徽州人不多,黟縣人稍多,約有四五百人,績溪人只有二十左右,黟縣人頗占勢力,商會的會長程囗囗[振鈞],就是黟縣人。”(25)《胡適的日記》,轉引自王文嶺 :《陶行知年譜長編》,四川教育出版社2012年版,第59頁。這種情況雖指懷寧一地,但也大致反映了徽人在安慶府的人數狀況。
安徽省城“黟縣人稍多”之情形,與黟縣與皖西各地的交通密切相關。在傳統時代,黟縣對外交通的陸路主要有“寧池古道”“羊棧嶺古道”“章嶺古道”“方家嶺古道”“西武嶺古道”“漁亭古道”和“阜嶺古道”等,其中的“方家嶺古道”和“西武嶺古道”皆是直接通往安慶的道路(26)參見黟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 :《黟縣志》,光明日報出版社1983年版,第234頁。,較之徽州其他縣份,兩地的交通顯然更為近便。而本文所研究的《照抄知單議約稟帖告示稿》就與黟縣徽商有關。
《照抄知單議約稟帖告示稿》抄本1冊,收入筆者主編的《徽州民間珍稀文獻集成》(28)王振忠主編 :《徽州民間珍稀文獻集成》第1冊,第481—509頁。,全書雖然不到30頁,但內容卻相當豐富,收錄了數份原始文書,生動、翔實地記錄了徽商在皖西大別山區的貿易活動與訴訟糾紛。
《照抄知單議約稟帖告示稿》抄本中收錄的第一份文書為:
具知單衙前鎮七社人等,原[緣]我地田少人多,貧苦者多靠挑馱為生活之計,是以我等邀動同類之人,約于十月初一日,齊至關圣廟,酌議花錢若干,起匾[扁]擔之會。凡往英、霍、六安、石牌、安慶等處,挑運來去雜貨等項以及茯苓,所有挑抬力價,每處至每處,大家公同商酌:一則我地挑抬之錢,不致外方人得;二則貧苦竭力之人,不致束手受困。凡我同人,務宜踴躍向前,不宜縮后,每名各帶米半升、錢若干。嗣后難以入禁,勿謂言之不早也。
光緒廿一年九月二十七日七社公具
衙前鎮即今安徽省岳西縣治之所在,是大別山區的一個小鎮,原屬潛山縣,1936年析潛、太、霍、舒四縣邊地設立新縣,因“適居潛岳之西”,故名岳西縣。晚清時期,該處位于潛山縣北一百里,地少人多,許多人以挑擔為生。
上述文書提及,衙前鎮等地挑夫的活動范圍,北至六安、霍山,西至英山,南到石牌、安慶。所挑運的貨物,包括“雜貨”以及作為藥材的伏苓。關于“雜貨”,根據民國時期的調查,潛山縣山內的松材多燒制成炭,以便搬運,所出薪炭,除供給本地外,也運銷于安慶。薪炭之外,運出外銷者還有皮油、漆、油桐等。皮油即桕油,可以制燭及皂,當地榨油坊頗多,榨出之油,皆運至安慶出售。此外,潛山樸席、紙等也有一些出產。(29)周昌映 :《安徽潛太兩縣森林視察記(附茯苓培養法)》,《農林新報》第11卷第10、11期,1934年。此調查雖然稍晚,但也可以從一個側面反映當地的“雜貨”流通狀況。
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九月二十七日,衙前鎮的地緣性組織——七社成員相互串連,擬于十月初一日到關帝廟成立“[匾]扁擔會”,共同商定挑抬的工錢。此次議定的結果,即第二份文書所述:
具知單衙前七社人等,緣我地人煙稠密,貧苦者半以挑馱為生涯,向有老議,量地遠近,酌派力錢,均以制錢交兌。茲恐老議廢弛,爰約同人,復申前議條規列后,開計[計開]:
一、議衙前至水吼嶺,粗貨十八兩秤,每百斤派力錢,抬者二五,挑者力足錢二百文;由水吼嶺至衙前,十六兩秤,抬者力足錢二百五十文,挑者派力足錢二百文;
一、議由衙鎮至潛城,十六兩秤,每百(30)百,原文作“伯”,以下統一徑改。斤議力足錢五百;至石牌,每百斤派力錢七百文;至黃泥港,每百斤派力足錢六百文;至磨子潭,力足錢七百;至英山縣,每百斤力足錢壹千二百文;至六安州,派力足錢一千五百文,挑油者加錢一百文,議不除伙;至安慶府,每百斤力足錢壹千二百文;至宿松陳家嶺,每百斤派力足錢壹千四百文;
一、議至徐家橋,每百斤派力足錢一千四百文;
一、議各處力錢,均以制錢交兌,如有循情私收禁錢,公同處罰;
一、議承挑者,不能舞弊,走失貨物,如有此弊,著本挑者、抬者賠出,重罰;
一、議所有進出貨物,無論何處人夫,一體搬運。茲因約議不無花銷,派定七社內,每擔抽大錢廿文,每抬抽大錢卅文;境外每挑抽大錢卅文,每抬抽大錢四十文。其所抽之費,由領議者結算,抽費期于明年清明日停止。
光緒廿一年十月初二日七社公具
這份文書進一步指出,衙前一帶人煙稠密,貧苦者有一半以挑擔運貨為生。挑貨的范圍,除了前述的幾個地點外,還有西南的宿松陳家嶺一帶。此外,還特別提及挑油者。潛山出產麻油、菜油、桐油、茶子油和棉核油等,其中,以芝麻榨者為麻油,以菜子榨者為菜油(亦稱香油),木棉核榨者曰棉油,桐子榨者曰桐油,茶子榨者曰茶油。此外,還有烏桕子榨者曰皮油、落油。從方志記載來看,在安慶府,油的買賣應是一樁較大的生意。(31)關于這一點,民國《懷寧縣志》卷6《物產》(第110頁)中有較為詳細的描述。挑油者之所以需要特別加價,或許是因為較之其他貨物,所挑之油常有潑灑之虞,需要格外小心。
衙前七社共同商議決定,對所有進出貨物抽取一定比例的費用,用于七社公議條規的相關開支。由上揭知單可見,在此之前,衙前七社就有相關的“老規”,此時則重申前議。由此可見,挑夫的相關組織及規章俗例可能由來已久。
此處提及,從衙前至水吼嶺,使用的是粗貨十八兩秤,而從水吼嶺至衙前,則用十六兩秤。按舊制,一市斤等于十六兩,用十八兩的秤稱東西,整斤沒變,斤以下的不準,賣零時沾光,買零時吃虧。民間有“只曉得一條蠻秤十八兩”,指人沒什么見識,只知蠻橫胡來。(32)高歌東編著 :《漢語描述語辭典》,天津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655頁。從來往不同的度量工具來看,衙前與水吼嶺之間的雙向貿易,在貨物品質上存在著一定的差異。
文書中提到的水吼嶺又稱水口嶺,亦即今水吼鎮,因潛水于此驟轉,濤聲如吼而得名。清人金夢先有《水吼嶺道中》詩曰:“烏道多崎石,游人費苦心,山高日落早,溪淺水痕深。峻嶺難移步,寒梅應可尋,石龕才小憩,梵唄有余音。”根據詩歌的自注,當地“每午后即不見日”。(33)乾隆《潛山縣志》卷20《藝文志·國朝詩》,臺灣成文出版社1985年版,第1329頁。此處距離潛山縣城24公里,山高峰險,云遮霧繞,漫山遍野生長著許多名貴的中藥材,如靈芝、石耳、白芨、石戽、山枝、烏藥和枸杞等。水吼嶺西面與現在的岳西縣接壤,直到本世紀,仍因交通不便,該縣的天堂、響腸、五河、菖蒲等地的土特產及民眾日常生活之必需品,皆由水吼嶺進出,山路靠人肩挑,水路則有賴于竹簰轉運。(34)林斗山 :《水吼嶺漫話》,《潛山文史資料》第3輯,潛山縣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1993年編印,第273—275頁。以鹽業運輸為例,民國時期,北鹽南銷,在水吼嶺設有司事二名。而在清代,這一帶的鹽都是由徽商壟斷。根據徽州文書抄本《疏文誓章稿》記載,清康熙五十三年(1714年),安慶鹽店發往潛山縣水吼嶺的一批淮鹽,盡化烏有,其原因可能是沉船或是被搶之類的天災人禍。水吼嶺是潛水河上運輸的終點,山區所需的鹽都必須在此上岸,進而挑進山區各處分發銷售。(35)江巧珍、孫承平 :《徽州鹽商個案研究:〈疏文誓章稿〉剖析》,《清史研究》2005年第1期。
關于當地的貨物經營,有一些與藥材相關。民國《潛山縣志》提及一位精通內外科的醫生李世林,他一生醫治好許多人,特別是碰上那些貧苦無資者,往往為之代償藥值,到其人去世時,還欠水吼嶺吳同興店的一些藥價尚未清償,后者有鑒于李世林所買之藥皆用以救人,就只要了藥價的一半。(36)民國《潛山縣志》卷19《篤行》,第321頁。可見,水吼嶺一帶應開設有一些藥店,而從當地盛產藥材的情況來看,可能是從事藥材批發。
除了水吼嶺外,文書中還提及幾處市鎮。如“有水筏通懷寧縣石牌鎮”,可見其時的貨物運輸有一些是通過水筏走水路。再如黃泥港,即今黃泥鎮,位于潛山縣南部、長河北岸,為舟楫貿易之重要港口,既是四鄰物產的集散地,更是上通太湖和今岳西,下達懷寧、安慶的天然良港,迄今仍為潛山、懷寧和太湖三縣的農貿中心。(37)民國《潛山縣志》卷2《市鎮》(第39頁)曾描述20世紀前期的情況:“黃泥港鎮,縣南三十五里,與懷、太接壤,商鋪二百余家,有警察局、警佐,有郵局,有厘卡,商貨以棉布、米谷、竹簟為大宗。”而磨子潭鎮,則位于霍山縣南六十里。
綜上所述,衙前鎮一帶挑夫的活動范圍較廣,而從上述的兩份文書來看,扁擔會的組織頗為嚴密,該會成立之次日,即散發了知單。
針對衙前鎮扁擔會的挑戰,僑寓當地的徽商很快便制定了相應的策略及應對措施:
立議合衙鎮鋪戶人等,緣我等貿易潛北,凡南北各路雜貨,必須挑抬,始便通商,其腳力身工,計斤扣錢,向有定例,毋許增減。今因該地挑抬人等,請憑地方,議加力錢,并阻境外挑抬,實有不便,是以公仝商酌,請憑合地議定搬運貨物力錢條規,逐一列后。
針對扁擔會的抬價,徽商分別對從安慶省城、石牌、黃泥港、潛山縣城、水吼嶺、霍山磨子潭、六安州、英山縣和宿松縣陳家橋等地到衙前鎮的挑抬力錢,分別提出了不同的主張,并規定:“承挑者倘有藉端滋事,公同理論。至一切花費,照老議攤派,不得遺累經手之人。”從“照老議攤派”來看,與衙前七社一樣,徽州鋪戶也有約定俗成的規范,以處理貿易活動中的日常糾紛。
另,該文發布于光緒二十一年十月初七日,參與立議的“新安鋪戶”包括汪永隆、汪廣元、同仁堂、培元堂、汪道生、黃義茂、汪泰生、大春和、汪祥隆、長春堂。而從前引第一份文書中提到的茯苓來看,此處的同仁堂、培元堂、大春和、長春堂等,應是徽商在當地所開藥店之名。
康熙《潛山縣志》曾提及,當地的藥類主要有何首烏、黃精、茯苓、貝母、五蓓子、天南星、蒼術、白術、五加皮、天門冬、麥冬、天麻、馬蹄香和茜草等。(38)康熙《潛山縣志》卷4《方物》,第274頁。根據當代醫學的研究,大別山區因氣候溫和,雨水充沛,地貌類型復雜多樣,適宜于多種野生動、植物之繁衍和生長。這里是安徽省中藥材最重要的基地之一,迄今已在大別山區發現野生、家種和家養的中藥材品種近1800種,約占安徽省中藥材總量的80%,其中岳西1136種,金寨1360多種,霍山1735種。(39)李典友 :《大別山區中藥材資源的開發和利用對策》,《生物學雜志》第17卷第2期,2000年。在歷史時期,徽商在皖西大別山區各地開有不少藥店。例如,根據地方文史資料記載,在黃泥鎮有一同仁堂藥店,開張于清嘉慶二年(1797年),開創者為程、胡二姓股東,后子孫世業,迄至1956年合作化時為止,共存續了194年。(40)汪亞英 :《黃泥鎮變遷》,潛山縣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 :《潛山文史資料》第3輯,第272頁。而從程、胡二姓來看,基本上可以判斷其人原籍應來自徽州。至于此同仁堂與上文提及的“新安鋪戶”有何關系,因書闕有間而難以確知。不過,結合前引民國《潛山縣志》的相關記載來看,無論是水吼嶺還是衙前鎮,都分布著一些藥店,而這些藥店的主人,有不少就來自徽州。
文書中提及,土著挑夫曾“請憑地方,議加力錢”,似乎說明他們得到了地方上某種勢力的支持。而在文書落款的“新安鋪戶”之后,也列有“憑紳”的名單,包括儲蓉塘、金榮高、朱錦堂、儲玉相、蕭成龍、儲春和、王聯科、金享之、儲秉璋、方貞修、方享五、儲廷植、儲聘章、儲宜春、儲曉湖、儲榮枝、程含章、儲鼎臣、儲章甫、汪石渠、謝訏謨、劉正安、朱從仁、胡葉吉、程從之和程子文。其中的儲姓、方姓等,應當都是當地的土著紳商。列名文書者共計26人,其中“打圈八人未作押,其余之人均作押了”,具體說來,仍有儲蓉塘、儲春和、王聯科、儲廷植、儲聘章、儲鼎臣、謝訏謨和劉正安共八人,其中儲姓者共五人未曾畫押,約占三分之一弱。由此可見,雖然僑寓徽商希望得到當地紳士的認可,但結果并不能完全如愿。
過了數日,當地的“新安鋪戶”(包括同仁、培元、長春、永隆、道生、又茂、大春和、廣元、泰生和祥隆)又立一議:
立議新安鋪戶人等,情因我幫貿易衙鎮,往來貨物挑抬者,向系各鋪擇取老成之人,力錢多寡,量地遠近,歷年于茲,相安無異。突于十月初一日,有儲雍元、方德全、程寶賢、儲振基鳩合眾人,倡立私議,增加力錢,并阻境外之人不得挑抬,及有膽敢抽厘等弊。我等恐因多事,旋憑書院理處,伊仍恃眾不遵,是以公同酌議,請示稟官。所有花銷,照股攤派,不得貽累經手之人。
潛山北鄉的天堂書院,在原潛山縣治北百里的衙前鎮,現為岳西縣衙前老街東坡嶺。另外,云溪書院,在天堂騰云上街(41)民國《潛山縣志》卷6《書院》,第97頁。,現為岳西縣騰云廟老街。可見,徽商最早是希望通過民間協調解決問題,由當地書院鄉紳調解糾紛,結果沒有成功,故而只能上訴官府。
根據光緒二十一年十月十四日的這份文書,“新安鋪戶”議定的應對措施共有三點:一是確定訴訟費用的攤派辦法,“所需之錢,照二十七股攤派:永隆拾四股六厘,廣元拾股四厘,同仁壹股,道生、泰生、長春、義茂、培元、祥隆、大春和共壹股”。其時,土著衙前七社是以抽厘的方式籌集資金,而僑寓徽商則是根據商家大小按股攤派。可見,在當地的徽商中,汪永隆是最大的商戶,在二十七股攤派費用中占了十四股六厘;其次為汪廣元,占十股四厘。二是推舉了吳東函、汪禮平和汪煥章三人為具稟人員,從其他相關文件來看,三人都是具有科舉功名者。三是確定了收取費用的負責人,即“斂費人胡襄衡、汪廷魁、汪永有”。由此看來,無論是經費籌措還是人員配備,相關的組織亦有條不紊。
上議中還提及:“往來貨物挑抬者,向系各鋪擇取老成之人。”揆情度理,以衙前為中心的貿易,北至六安、霍山,南至安慶、石牌,西至望江等地,徽商雇傭的挑夫應當不僅限于衙前一地。然而,及至光緒二十一年十月,歸屬衙前七社的土著挑夫,希望排斥來自其他地方的競爭者,并擅自抬高運輸價格,從而引發了這一糾紛。到了十月二十三日,眾商人再次呈詞:
為糾眾藐法,結黨欺異,懇恩示遵,以安商賈事。生等原藉[籍]徽郡黟邑,來至貴治下北鄉衙前鎮開店生理,歷有年久,生意往來無異。由省坦[垣]及陸地運貨,并石牌鎮轉撥竹筏,裝至治北水吼嶺,堆存客棧,由棧隨時雇夫,挑送各店,以免遺失,由來久矣。不意今九月間,有近鎮儲雍元、方得全等朋梟欺異,糾黨于衙鎮關圣廟內議起扁擔會,凡水吼、衙前鎮二處貨物,必由伊等撥人搬運,不能攙越外人,并私抽厘金,膽敢議規條,知單四出。生揭呈核,該邀洞鑒。生系異地,無奈伊何,于這日初席,請紳舉人儲兆芹、文生方享正、地保金享之等向伊理論,伊恃黨大兇橫,形同化外,均莫伊何。竊思水吼嶺至衙前均系陸地,路隔五十里許,若貨準伊挑運,路隔甚遠,又無總頭,倘有遺失,坑累何追?仁憲愛民,均屬一體,不求賞示究懲,截搶之禍,必在瞬息間矣。惟迫無奈何,只得粘呈伊等諭單縷情,迫叩大父師臺電核作主,賞示安良,以靖地方,以通商賈,公侯萬代,沾恩上稟。
呈詞明確提及,在潛山一帶活動的徽商皆來自黟縣,并再次具體指明了衙前七社的目的。本來,從安慶府城到衙前鎮的貨物,既有陸運又有水運。按照慣例,水運由石牌鎮下竹筏,運到水吼嶺,堆積在當地的客棧中,由客棧隨時雇傭挑夫,挑送到衙前客店,而從水吼嶺至衙前鎮,則有五十余里的陸地。現在,衙前七社成立的“扁擔會”,希望能壟斷其中的挑抬業務。
在前述十月二十三日的徽商呈詞之后,有一注曰:
以上所呈情形,周父臺言:而水吼嶺之貨物,由本嶺人挑送;而衙前之貨物,由衙鎮搬送,不能阻撓。兼且儲、方二人,何為夫頭,又無老議,何能強挑此貨?比時言過,賞示安碑。至二更之時,有房差到我幫,將所呈原詞帶到,我幫比言,此件公事,火速送稿出示,決不可拖久也。
此處的“周父臺”,應是當時的潛山知縣周鳳梧,湖北咸寧人,他于光緒十九年(1893年)赴任,連任八年,“善政累累”,官聲頗佳。(42)民國《潛山縣志》卷9《名宦(附政績)》,第145頁。他的調解方案是將貨物運輸分成兩段:運往水吼嶺的貨物,由該嶺人自行挑送;而衙前的貨物,則由衙前鎮搬送。當日,徽商汪禮平、汪煥章等還具稟:
具稟監生汪禮平、從九、汪煥章等,為藉議挾遵,縷懇彈壓,以安商賈事。緣生等自祖在本鎮開店,百余年來,貨物流通,聽店擇取人夫,無分疆域。前月突有近鎮儲雍元、方德全等鳩合大眾,創立議條,一切到鎮之貨,不準境外人挑運,并敢自加力錢,擅抽厘金,挾生等遵照,而且四處張貼知單,迫生憑紳、保理質,伊反猖狂,致令各鋪不敢進貨。似此加力、抽厘,區分疆界,不惟絕生等謀生之路,勢必釀成禍端。恭惟總爺久任分防,民情洞悉,為此縷懇呈底細,并將儲雍元等懸掛議條呈核,懇即飭兵彈壓,并賜移詳,以靖地方,以安商賈,是為德便,上稟。(43)抄本中之前另有一份稟文,與此內容大同小異,其后注明“此稟未用,從改”。
稟文可見,徽商在此處的活動已逾百年。因此次變故,徽商迫切期望官府出面彈壓。稟中的“總爺”,應指天堂巡檢司巡檢。官府對此糾紛很快做出了處理:
欽加二品特授安徽潛山營天堂汛總司張,為示諭定章事。照得本年十月廿八日,據衙前鋪戶及挑抬人等面稱,無論境內、境外一體通商情形,本總司查所屬潛山縣汛地,系通衢要道,惟衙前汛內首鎮,該鋪戶在各處搬運貨物,該鋪無分遠近,擇取老成人搬運,倘力人遺漏貨物,該鋪比即稟報衙門,從重究辦,是以僉同紳士公同酌議,按程給價,永定章程。自示之后,各宜恪遵,無得滋生事端,此示。
一、議水吼嶺至汛,十八兩秤,抬每百斤力足錢二百廿五文,每件百多斤為抬;
一、議水吼嶺至汛,十六兩秤,每百斤力足錢一百七十五文;
一、議縣城至汛,每百斤力足錢五百文,挑油者加足錢一百文;
一、議安省至汛,每百斤力足錢壹千二百文;
一、議黃泥港至汛,每百斤力足錢六百文;
一、議石牌至汛,每百斤力足錢七百文;
一、議宿松陳家嶺至汛,每百斤力足錢壹千一百文;
一、議磨子潭至汛,每百斤力足錢六百五十文;
示力錢均用二八凈典交兌,毋分遠近,均照舊章,愿望爾等恪遵。如敢故違抗,照詳移縣錄申,通詳各大憲,嚴加究辦。莫怪本總司不仁,實憑神靈鑒察,毫不為私也,各宜凜遵毋違,特示,切切!
右仰通知。
光緒廿一年十月廿八日
潛山營天堂汛張總司出具告示,所言“二八凈典”系指質量很好的銅錢。(44)戴鞍鋼、黃葦主編《中國地方志經濟資料匯編》一書,輯錄了據稱為民國《龍巖縣志》卷17《實業志》所附幣制考:“至銅錢之使用,分凈典、沙壞兩種。每千錢中,凈典七、沙壞三,名三七摻。如典六、沙壞四,則名四六摻。”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9年版,第1071頁。今查民國《龍巖縣志》卷17,實未見“幣制考”,出處或為傳抄之訛,姑存待考。此一告示“實貼永隆店曉諭”,“永隆”也就是汪永隆,是“新安鋪戶”中最大的一個店鋪。天堂汛之所在為天堂山,位于潛山縣北140里,四壁高峻,中敞如堂,內有溫泉,四時可浴。(45)乾隆《潛山縣志》卷1《輿地志》,第91頁。長江流域皖河水系之皖水上游的衙前河,自北流入。據民國《潛山縣志》,清代天堂司衙署,原建于天堂山衙前地方,距城百里,地勢低洼,被水沖坍,歷年久遠,未經再建,而歷任之員,俱在水吼嶺鎮賃租民居居住,其廢址則召民開種,升科注冊。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由北鄉士紳公輸資助,巡檢杜昶價買水吼嶺鎮王姓空房數間,永為公署。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巡檢張天保重修。(46)民國《潛山縣志》卷2《公署》,第34頁。從巡檢司之設置情況來看,衙前鎮及其附近的天堂山,在某種程度上皆屬潛山縣政鞭長難及之處,因此,衙前七社之發難,亦令官府十分頭疼。除了巡檢司外,潛山縣令亦出有告示:
賞戴花翎四品銜特授安慶府潛山縣正堂加四級紀錄十次、記大功一次周,準給示禁,以安商賈事。據衙前鎮黟邑鋪戶、監生汪永隆、監生汪廣元、汪道生、長春堂等呈稱,生等原藉[籍]徽郡黟邑,來至治北衙前鎮開店生理,歷年往來無異,由省垣及各陸地運貨,并石牌鎮轉撥竹筏,裝至水吼嶺堆存客棧,由棧隨時雇夫,挑送各店,以免遺失,由來久矣。不意今九月間,有儲雍然、方德全等朋梟欺異,凡水吼嶺、衙前鎮貨物,必由伊等撥人搬運,不能攙越外人,并私議抽厘規條,意在包攬把持。生等隨邀同該處紳民,并各鋪戶申明,各處挑抬力價,懇賞示禁,等情,到縣。據此,除批示外,合行給示曉諭。為此,示仰衙前、水吼嶺各處地方腳夫人等知悉,嗣后務須遵照向章腳力價值,妥為搬運,毋得借端加增需索。該鋪戶亦不得意外刻扣減少。至承挑之人必須老成,如有遺漏捐[損]壞情事,著落承挑之人賠償。自示之后,倘敢故違,仍前藉端阻撓,以及從中包攬把持,一經鋪戶指名稟控,定即提案究懲不貸,其各凜遵無違,切切!特示。
光緒廿一年十一月初一日示
此一告示,“實貼衙前鎮曉諭”,從其內容上看,明顯是站在旅外徽商的立場上,希望雙方遵守既有規則。因抄本《照抄知單議約稟帖告示稿》全書不到30頁,內容至此嘎然而止,我們并不清楚光緒二十一年十一月初一日之后的情形究竟如何。以下,只能在現有資料基礎上稍作分析。
《照抄知單議約稟帖告示稿》抄本,是在皖南發現、保存于徽州的民間文獻,明顯是旅外徽商抄錄的文書檔案。毋庸置疑,這是站在黟縣徽商的立場上,有選擇性地抄錄相關的文書,因此,雖然屬于第一手文獻,但仍然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例如,我們不完全清楚衙前七社突然組織扁擔會的背景,也就無法對事件之發展做出全面的判斷。不過,僅就目前的訴訟案卷來看,仍然值得進一步的討論。
其一,從《照抄知單議約稟帖告示稿》抄本一書,我們可以較為細致地了解徽商與長江中下游地區茯苓貿易的具體情況,這是近現代調查史料所難以提供的。(47)據1996年版《岳西縣志》(第245頁)記載,民國時期,縣內有養生堂、永濟堂、復太堂、復生堂、仁和堂、同心堂、吳同春、汪左臣等六七十家藥房和診所。民國年間,安徽茯苓商籌集巨資,在漢口永寧巷內設立“安苓公所”,購置房產多棟,為茯苓商提供貨棧和住宿之所。1916年至1937年,境內茯苓堂胡協吉、胡飛龍、吳國清、胡功業等,先后在武漢“茯苓公所”創辦“同春”“和順”“謙和”“振安”四個茯苓行,經營茯苓,主要銷往香港及東南亞。
相較于長江中下游的不少市鎮,皖南大別山區的絕大多數地方屬于僻野荒陬,以往我們對徽商在此一區域的活動所知甚少。在明代以來徽商編纂的路程圖中,也很少見到與此處相關的路程。(48)黃汴 :《天下水陸路程》卷7“大江上水由洞庭東路至云貴”的路程,經過安慶府;卷8“徽州府至湖廣城路”中,也提及安慶府。參見楊正泰校注 :《天下水陸路程、天下路程圖引、客商一覽醒迷》,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198、249頁。只有安慶府城,被編入全國性的路程網絡中。安慶府之下,也僅有一小地名“石牌”,見于商編路程的記載。例如,《天下路程圖引》卷1“蕪湖由安慶轉至團風鎮路”:“安慶府。竹簰頭搭石牌小船,八十里至石牌。如水小,就在此雇騾;如水大,竟搭船至太湖縣起旱,頭口錢略可省些。”(49)楊正泰校注 :《天下水陸路程、天下路程圖引、客商一覽醒迷》,第408頁。參見同書卷1“湖廣由安慶至徽州府路程”,第427頁。至于六安州和安慶府境內的其他地方,幸賴具體而微的民間文書,才得以了解更為細致的徽商活動軌跡。
根據民國時期的調查,安徽的英山、潛山、太湖、六安、霍山,湖北的麻城、羅田、蘄水,河南的商城、光山諸縣,是茯苓的重要產地。其中,安徽所產約占半數。(50)儲韻笙 :《潛山茯苓調查紀要》,《安徽建設季刊》第1卷第1期,1933年。另據《中國各省產物調查錄》,安慶府的物產主要有布、鯉魚、茶、葛粉、茯苓、狐貍、果子貍、秋石、獺皮、獾皮和鱘魚等(51)高陽駿一郎輯 :《中國各省產物調查錄》,《新民叢報》第3卷第20期,1905年。,其中的茯苓,就產于潛山以及后來設縣的岳西一帶。潛山縣西北多山,山陵全為沙土,夾雜石英粒極多,為安徽出產茯苓最為著名之地。關于這一點,民國《潛山縣志》曰:“茯苓為出產大宗。”(52)民國《潛山縣志》卷4《物產》,第82頁。另據乾隆《霍山縣志》的描述:“山中藥味多不勝數,姑舉其著者……木本以茯苓為最,然實斸于松根者,絕少山中人截老松為段,以法窖之,而生者居多,其力遠不相及。藥賈之老于此者,或不能辨。”(53)乾隆《霍山縣志》卷7之3《物產志·貨屬》,第829—830頁。
與潛山縣相似,霍山、英山(54)民國《英山縣志》卷1《地理志·勝跡》(第164頁)載:“蠶絲、茯苓、皮油、粉絲,均屬出產之大宗。”一帶亦有不少茯苓出產。《照抄知單議約稟帖告示稿》抄本中提及的徽商,有一些就是活躍在皖西大別山區的“藥賈”。根據民國時期的調查,“茯苓乃松材之分泌物凝結而成,為吾潛物產出口大宗,先將茯苓切成種種形狀,然后分售各口岸,如平片運銷上海、杭,方(塊?)運銷寧波,骰子則到蘇州,铇片則到廣州、新加坡等處。蓋茯苓為除濕利水之良藥,南方低濕,多以此為飲料焉。”(55)施亮功 :《潛山物產調查記》,《安徽實業雜志》續刊第4期,1917年。因丸藥中需要繁多,故此銷路漸廣。這些茯苓大都集中安慶,再由各轉運公司分別轉運至漢口、上海、廣東等處(56)儲韻笙 :《潛山茯苓調查紀要》,《安徽建設季刊》第1卷第1期,1933年。,銷路以上海、香港為最大,廣東、四川次之。(57)《漢口之茯苓業》,《興華》第26卷第46期,1929年。此外,亦出口德國和日本。(58)《漢口茯苓之貿易概況》,《工商半月刊》第2卷第20期,1930年。
茯苓為安徽省四大名貴藥材之一,根據當代方志的追述,潛山縣以及1936年建縣的岳西縣,歷來就有窖茯苓的傳統,其歷史可以上溯至明代中葉。當地的茯苓大多由水吼區的私人藥行收購,然后走水路運到上海或銷往國外。在1949年以前,縣內的梅城、黃泥、王河等幾家藥店在自己的飲片加工廠加工丸、散、膏、丹等劑型。(59)安徽省潛山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 :《潛山縣志》第23篇,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836頁。岳西縣志編纂委員會編 :《岳西縣志》第15章,黃山書社1996年版,第240頁。而水吼、黃泥這兩處,也正是《照抄知單議約稟帖告示稿》抄本中所提及的,這從一個側面證實了徽州藥商在當地的活動狀況。此外,黟縣商人在潛山一帶的活動,與漢口等地的中藥業密切相關。例如,著名的葉開泰主人,就是祖籍黟縣的徽州藥商。(60)參見王振忠 :《葉名琛的家世與交游》,《讀書》2015年第7期。
其二,《照抄知單議約稟帖告示稿》反映了皖西大別山區居民的經濟格局、居民生計、土著士紳等各類社會情況。
根據當代方志的描述,潛山、岳西一帶為大別山余脈,山巒起伏,溝壑密布,素有“七山一水二分田”之稱。從農業生產來看,水吼嶺一帶位于低山涼濕區,山間河谷地帶的山田日照偏少,總輻射量也因云霧、地形之影響而明顯減弱,由于光熱條件有限,且光、熱、水之要素匹配不良,故通常實行一麥一稻之兩熟制,有的地方冷浸田多,甚至只能一年一熟。(61)安徽省潛山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 :《潛山縣志》,第371、89頁。因為農業生產條件較差,一直到晚近,潛山縣還是安徽省缺糧少油的主要地區之一。(62)安徽省潛山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 :《潛山縣志》,第371、89頁。在這種背景下,當地發展出比較獨特的經濟格局。現在岳西縣五河區茅山鄉小河南村高屋組,有一塊清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八月十八日所立的青石禁碑,其中寫道:
為條漏懇補給款勒碑等事。監生蔣明辨,生員陳國泰,監生王捷、蔣如楚、蔣如蕃,子民何大有、余紹周、葉耀彩、何宇謨、蔣匡朝、崔萬林等稟稱:生等居西隅小河南,乃西大河源流所也,山勢崎嶇,每遭挖根者深掘,山地崩泄,沙泥淤塞河路,致損田廬,受害非淺。稟請給示,詳載禁條,等情。據此,查前據該生蔣明辨等具稟,節經出示條禁在案。茲據前情,合再示禁。為此,仰該地保、居民人等知悉:嗣后務遵后開禁約,各安本分,倘敢違犯,許被害之人指實稟究。但不得挾嫌誣控,及借稱犯禁,邀眾議罰,致滋事端。違者,查出重處。各宜凜遵毋違,特示。計開:
一、在山竹木,各拼各山,毋許超界侵伐,犯者重究;
……
一、縱放六畜踐食禾苗者,究行重處;
一、毋許挖掘蕨根、葛根,違者重究;
一、竊取他人松杉、雜木、筍竹、山糧、田禾、菜果、茶麻、茯苓、塘魚等物,并縱火燒山者,定行按究;如被竊之人并不稟官繩究,混行邀眾搜查議罰滋事者,查出重處。(63)岳西縣志編纂委員會編 :《岳西縣志》第28章《文物》,第389頁。上述引文根據本人的理解,作了一些調整。
從上文來看,早在乾隆四十七年之前,官府即就相關問題“節經出示條禁在案”,此時不過是重申而已。由此看來,當地早已形成以山林經濟為主的基本格局。松杉、雜木、筍竹最為重要,其次才是山糧、田禾,此外還有茯苓等中藥材資源。
禁碑中提及的“挖根者深掘”,具體指是便是“挖掘蕨根、葛根”。這是因為當地缺糧嚴重,農家以山糧(玉米、山芋、高梁、麥子、豆類)為主食,“若遇天災,往往靠打橡子、挖蕨根與葛根洗粉充饑”。(64)岳西縣志編纂委員會編 :《岳西縣志》,第114頁。這說明,當地民眾的生活頗為竭蹶困窘。由于地少人稠的現狀,迫使許多人不得不另覓生計。其中之一就是通過腿腳奔忙,彌補生存條件的缺陷。對此,清人張必剛在《義濟渡碑》中指出:
吾潛本以山得名,而川水為多。皖水發源天堂,經龍潭至烏石堰,繞縣東折而南;潛水發源五河,經水吼嶺至吳塘堰,繞縣南折而東。二川皆抵懷寧之西偏,始匯合為一,而潛水較皖水為尤大。(65)乾隆《潛山縣志》卷22《藝文志·碑刻》,第1456頁。
可見,皖水、潛水皆發源或流經潛山,因地處交通要沖,使得挑夫成了當地的一種重要生計。《照抄知單議約稟帖告示稿》抄本涉及的地域范圍,即以潛、皖二水流經地區為中心。其中提到的天堂、水吼嶺、石牌和黃泥港等,皆是位于上述二水周邊的市鎮。另外,“水吼嶺為潛北咽喉,各路總匯”。(66)曾國藩 :《批余參將際昌稟移營進剿緣由》(咸豐十年),《曾國藩全集》(修訂版),岳麓書社2011年版,第13冊,第135頁。白水灣,西去水吼嶺約十五里,為通霍、太諸縣之孔道。咸豐九年(1859年),太平天國將領陳玉成即曾由潛山走霍山赴六安。根據晚近的調查,在霍山,山貨(主要是茶)源源外運,而鹽和西藥等外貨則隨之輸入。以鹽為例,英山等地的食鹽主要依賴霍山,常十多人、數十人成群結隊,由霍山挑鹽回去。因此,霍山雖僅三里小街,人口亦僅萬余,但當地就有大小鹽店一百余家。由于山區河床淺窄,故而只能行簰。(67)徐志明、李賢梅、楊啟見、李傳軾 :《皖西的簰民與茶館及其它》,《農業考古》1998年第2期。正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照抄知單議約稟帖告示稿》抄本亦涉及霍山、六安一帶。
晚清時期,隨著生存競爭的加劇,許多下層民眾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紛紛形成自己的組織,“衙前七社”即是此類的組織。由于文獻不足征,我們不清楚“衙前七社”內部的運作(68)民國《潛山縣志》卷30,記載縣境西北清慎里有“七社廟”,或許也是類似的組織。,不過,組織“扁擔會”的場所——衙前關帝廟,在方志中有所記載:“儲枝杞,貢生,恤孤收族,倡修衙前關圣廟暨河西廟石橋。光緒十五年大饑,減價糴谷,鄉里食其德。”(69)民國《潛山縣志》卷19《篤行》,第317頁。“關圣廟”應即關帝廟,是衙前鎮一帶比較重要的廟宇。另據當地方志記載,早在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之前,水吼嶺下街也有一處關圣廟。(70)乾隆《潛山縣志》卷23《雜類志·寺觀》,第1524頁。光緒十五年(1889年)之前,儲枝杞倡修衙前關圣廟的事件,較《照抄知單議約稟帖告示稿》抄本所涉的年代要早一些。主事者儲枝杞與領頭組織扁擔會的儲雍然同姓,二者之間的關系雖然不太清楚,但關圣廟與潛山土著的關系應當非同尋常。值得注意的是,當徽商求助于當地紳商時,26名紳商中,計有11名為儲姓,其中有5人未畫押(26名中計有8人未曾畫押),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地一些土著士紳的基本態度。作為在地士紳,他們不得不更多地顧及本地民眾的生計。
其三,《照抄知單議約稟帖告示稿》反映了徽商與皖西大別山區土著的沖突與糾紛,以及外地商幫、土著挑夫、在地士紳和地方官府之不同立場及其應對策略。
徽商作為外來的富人,在僑寓地總會引發一些糾紛乃至沖突。僅以皖西大別山區為例,《嘉慶朝我徽郡在六安創建會館興訟底稿》反映了僑寓徽商與土著士人的訴訟糾紛,而抄本《照抄知單議約稟帖告示稿》,則反映了晚清時期發生在皖西大別山區的一樁沖突。從書中收錄的第一份文書中提及的“凡往英、霍、六安、石牌、安慶等處,挑運來去雜貨等項以及茯苓”來看,事件涉及的區域頗為廣泛,大致相當于清代的六安州和安慶府。
徽商居廛列市、負販商賈,在長途或短途的貿易中,最常打交道的就是處于社會下層的挑夫、埠夫、土夫等。在不少文獻中,均可看到徽商與此類人群的沖突。在清代,各地的徽商紛紛建立會館,以加強生存競爭的能力。與此同時,隨著生存競爭的加劇,許多下層民眾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也紛紛形成自己的組織,以爭奪此疆彼界,而“衙前七社”即是此類組織。
由于文獻不足征,我們不清楚“衙前七社”內部的運作,不過,類似的組織在全國其他地方亦有發現。例如,根據當代黟縣志的記載,黟縣古道崎嶇,車輛難行,縣城和漁亭有私營的“扁擔行”“水埠頭”,運輸路線遠至大通、蕪湖、屯溪、安慶、江西,力資按里程計算(71)黟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 :《黟縣志》,第246頁。,與潛山當地組織的扁擔會似亦大同小異。在一些地方,埠夫對所挑運的貨品類別、路途、界限范圍,以及內部彼此之間股份轉讓的辦法等,都有極為詳盡的規范。(72)例如,在景德鎮的“土夫生理”(扛業)也以股份的方式存在,可以相互讓渡。參見王振忠 :《商幫、產業分布與城市空間——十七世紀以還景德鎮徽州會館之管理與運作研究》,《歷史地理》第33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這些都說明,此類的組織應普遍存在(73)參見王振忠 :《傳統時代碼頭挑夫的結社與生活——以契約文書為中心的考察》,待刊。,埠夫內部已形成頗為嚴密的組織,這就是光緒二十一年衙前鎮能夠組織“扁擔會”的原因所在。
官府在處理兩造糾紛時,通常都面臨著兩難的選擇,既要照顧到客商的利益,又要兼顧當地土著的反彈。茲將衙前鎮七社、黟縣客商和官府三方擬議的力錢價格列表比較,見表1。

表1 衙前鎮七社、黟縣客商和官府三方擬議力錢價格比較表
表1可見,官府在處理這個糾紛時,確定的力錢價格有升有降,短程的有所上升,長程的則有所下降,有的則持平,基本上滿足了雙方的訴求。
從前引文本的內容來看,客商始終強調自己有雇工自由的權利,不應受挑夫對于劃分經營范圍的約束。而挑夫則往往認為,長期形成的經營范圍賦予其特別的權利,經由他們的經營范圍必須雇其承運。因此,雙方都認為自己有理,互不相讓。雖然光緒二十一年十一月初一日潛山縣出具的告示中,表面上看是站在客商的立場上,但作為仲裁者,官府也盡量照顧到土著挑夫的訴求與利益,這當然與其竭力維護社會穩定的關注點有關。
官府竭力維護社會穩定,也與衙前七社所在的地理位置密切相關。根據當代方志的記述,衙前七社附近的天堂,素有“七沖十三畈”之稱。“沖”指丘陵地帶,而“畈”則多為山間盆地,平均高程約450米。1936年以后新設的岳西縣,縣城所在之天堂寨坐落在衙前畈,應即本文聚焦的“衙前七社”相關的地域范圍。而附近的天堂山周遭群山環抱,地勢險峻,在傳統時代山寨林立(迄今仍存寨址40余處),易守難攻,一向為兵家必爭之地,歷史上曾有多次踞山憑險、筑寨抵抗的各種勢力活躍其間。(74)岳西縣志編纂委員會編 :《岳西縣志》第25章,第350—353頁。而清政府雖在此處設有天堂汛,但其衙署卻并不在當地,而只能僑置于五十里外的水吼嶺。這些,都使得官府在處置此類糾紛時多所忌憚,他們顯然唯恐因過度施壓讓原本安順、為數可觀的良民無以為生,甚至落草為寇釀成大患,故殫思竭慮地在外來客商與土著挑夫之間尋求相對合理的平衡點,以期化解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