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嶼袁宅雙燕歸來

周東旭

作為月湖上的老房子，袁宅除了得天獨厚的位置，似乎青磚黛瓦粉墻，一如寧波其他的民居，沒有什么奇特之處。但這處宅院卻是一幅名畫的母體，這幅畫叫《雙燕》，作者是中國著名畫家吳冠中。

明代張岱在《陶庵夢憶》中有一篇《日月湖》，開頭便寫道：“寧波府城內，近南門，有日月湖。日湖網，略小，故日之;月湖長，方廣，故月之。二湖連絡如環，巾亙一堤，小橋紐之。”

歲月如梭，月湖成為寧波城中最有名的湖，不光歷史久遠，而且人文底蘊積累深厚。巴蜀鬼才魏明倫寫過一篇《月湖銘》，提到“唐鑿兩湖，宋設十洲，明增一閣，清仰三賢”，很好地概括f『J月湖歷史上重要的大事和相關人物。月湖相傳鑿于唐貞觀，太和七年，鄮（mao）縣（鄮縣的區域包括今寧波江東區和今鄞州區東部、北侖區及舟山群島）縣令王元睥引樟溪水人城內潴為“日月雙湖”。北宋元祐年問，兩位劉太守，浚湖作洲，于是有了“月湖十洲”。

“四時之景不同，而士女游賞，特盛于春夏。飛蓋成陰，畫船漾影，無虛日也。”在宋代，月湖已足明州城的旅游景區。

花嶼足月湖十洲之首。劉埕太守詩云，“淺深艷冶一枝枝，帶露臨風不自持。水上紅云真縹緲，多才卻憶退之詩”，描繪了這一處人問仙境。現在花嶼上留下來的主要古建筑，一是月湖庵（古湖心寺舊址），一是袁宅。因為四明袁氏眾多，為了區分，所以命為“花嶼袁宅”。然而作為月湖上的老房子，除了得天獨厚的位置，似乎青磚黛瓦粉墻，一如寧波其他的民居，沒有什么奇特之處。但這處宅院卻是一幅名畫的母體，這幅畫叫《雙燕》，作者是中國著名畫家吳冠中。

2011年，寧波的媒體對《雙燕》出自哪里進行了報道。因為江南水鄉，似曾相識，有說在紹興，有說在桐鄉。其實先前的寧波城中也足水網密布，漿聲欸乃。不過民國年問開始，為了拓寬道路，大多數的河道都被填塞或改行地下。于足，說起寧波也是水鄉城市，本地人也不是特別自信。最后，有一位先生拿出一張幾乎和《雙燕》一樣的照片。

袁宅即是吳冠中先生《雙燕》圖的母體，不光有照片，而且吳冠中先生介紹《雙燕》時寫過這樣一篇文章：

“我們離開舟山回寧波，到寧波火車站，離開車尚有富裕時間，我們便到附近觀察，我被浜河幾家民居吸引，激動了，匆匆畫速寫，鐘蜀珩看看將近開車時間，催我急急奔回車站，路人見我們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在猛追，以為出了什么事故，我們踏進車廂，車也就慢慢起動了。這民居，就足《雙燕》的母體，諒來這母體存活不會太久了。”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圖畫也足如此，美好的事物在天地問存在，只有一雙慧眼才能發現、記錄。吳冠中毫不諱言對這幅作品的鐘愛：“在眾多江南題材的作品中，甚至在我的全部作品中，我認為最突出、最具代表性的是《雙燕》。”“《雙燕》著力于平面分割，幾何肜組合，橫向的長線及白塊與縱向的短黑塊之間形成強烈對照。蒙德里安（Mondrien）畫面的幾何組合追求簡約、單純之美，但其情意之透露過于含糊，甚至等于零。《雙燕》明確地表達了東方情思，即使雙燕飛去，鄉情依然。橫與直、黑與白的對比美在《雙燕》中獲得成功后，便成為長留我心頭的藝術眼目。如1988年的《秋瑾故居》（畫外話：忠魂何處，故居似黑漆棺材，生生燕語明如剪。）再至1996年，作《憶江南》，只剩了幾條橫線與幾個黑點（往事漸杳，雙燕飛了），都屬《雙燕》的嫡系。”

燕子識得舊時窠，是一種特殊的意象。畫中還有一棵樹，但拍于后來的照片中卻沒有了這棵樹。月湖創5A級景區的時候，有人詢問用邊老居民這是一棵什么樹，老居民異口同聲說這原來足一棵柳樹。柳樹、燕子、河埠頭、馬頭墻、墻脊線，靜得安謐，動得靈巧，抹不去的鄉愁。雖然現在在墻外建了游廊，擋住了這幅畫的景象，但每每路過，老居民總會向游人介紹，這宅子就是吳冠中先生《雙燕》圖中的房子。

再說說這個房子，袁宅的主人叫袁仰周。在天一閣查到一冊民國十八年《袁仰周生壙志》，王壽祺撰、洪守謙書，同時見于駱兆平、謝典勛編著的《天一閣碑帖目錄匯編》。大概可知其生平。

袁仰周，生于同治辛未（1871年），名紹濂，譜名家濂，字仰周，號蓮溪。世居鄞縣城南，袁氏系宋“淳熙四先生”之一袁燮之后裔。父親袁震，錢塘訓導兼攝教諭，任安徽直隸州知州，花翎三品銜，授通議大夫。袁仰周從小身體虛，父親因為他是個獨子，所以督課就比較寬松，他則并不因為父親的憐愛而廢弛讀書。十六歲的時候，他就跟隨父親去任上，近二十年的時間都是在錢塘、海寧、新城一帶，在杭州的時間最長，參加過多次科考，都沒有考中，后來戊戌變法，廢舊學，他就讀于浙江高等學堂，研求有用之學，他的科學成績非常好。1901年畢業，授學位與附貢生。后科舉廢除，他受父命貲捐縣丞，曾在仁和縣學和安定中學任職，親自編寫數學教材，后來去浙江全省營務處擔任測繪員，以軍功，由附貢生藍翎縣丞議敘花翎五品銜布政使經歷指分福建試用，因為父親年事已高，就沒有去赴任。他回家侍奉雙親，優游林下。

姜建清編《近代中國銀行業機構人名大辭典》，里面的條目有個匯源錢莊——1916年創設于浙江寧波，同年加順記二字為匯源順記錢莊，1931年為寧波城區大同業錢莊之一，資本5.5萬元。股東徐藹堂、徐可城、李瀛翔、袁仰周、周季歡、王漁笙，經理王漁笙，副經理洪云蓀。莊址設在江廈街。江廈街曾足寧波錢業一條街，1935年停業。其中也有袁仰周的股東名字。

現存的袁宅，中軸線上依次有大門、正廳、左右廂房、偏房等。大門朝西，邊門前有一硯池上架小石橋。上題“竹廬”的月洞門、馬頭墻、重檐硬山式屋面，系清道光時期建筑。袁宅也是一個藏書樓，袁仰周“靜遠仙館”所藏書畫數百種。藏書家朱贊卿先生的別宥齋藏書中就有數種靜遠仙館散出的藏書，足一個叫林集虛的書商透露給他的。他從零落的書堆里挑出《誠意伯集》六冊、《幽夢影》鈔本，快意至極。

《千年月湖》中說詩人姚燮曾長期寓居于袁宅，并名其居處為“枕湖草堂”，與甬上文人結社吟詩。但姚燮在《復莊駢儷文榷》卷八《葉仲蘭文學誄》中描述：“君有別業在郡城月湖之東，日枕湖吟舍……六邑士之能詩者，結吟社，月以三集。”君即葉元堦，慈溪鳴鶴人，藏書家。據《姚燮年譜》載：道光八年戊子（1828年），姚燮24歲，與葉元堦、厲志等結枕湖吟社。那這宅子，或足前屬葉氏后歸袁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