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在歷史遺址中

呂品自由撰稿人在英國生活多年

我還記得第一次游覽位于英格蘭東北部的克拉格塞德（Cragside）莊園時的感受。莊園內阿姆斯特朗勛爵（LordArmstrong）的大宅子里，有各種新奇的東西，規模巨大的山林也十分有趣，但給我印象最深的卻是其中的花園。

花園離大屋隔著一段距離，位于山坡高處，順著地形建成多個漸次向下的平臺。花園盡頭之外是草地青翠、白羊點點的牧場。順著山坡往下看，可以見到遠處山谷中的村莊，村莊背后坡勢漸起，融入黛色的山巒。湛藍的天空中，低低地飄著白云，影子在牧場和村莊上緩緩移動。

花園的一角有一座漂亮的小樓，那是兩層的磚木結構建筑，外墻模仿了中世紀白墻黑柱的風格，是典型的“鄉村小屋”（cottage）的樣子。估計當年是提供給園丁的居所，現在仍然維護得很好，看上去還是有人住的樣子。

當時我在想：誰會住在這里，如此愜意？然后，我才看到在“游人止步”牌子邊，還有小字寫著這是由國家托管會（National Trust）經營的度假屋。后來我才知道，國家托管會手中的物業，有許多可供出租，方式不僅有度假屋短租，還有長期租住。

前兩天想起這事，好奇心起，去國家托管會網站上查了一下，發現因為新冠疫情，這座度假屋至少要等到7 月份才會重新開放，但是從7 月份到年底都已幾乎訂滿。這棟有著三個臥室的小樓，日租金700 英鎊左右，價格不菲;當然讓其物有所值的，是窗外無敵的風景和住在克拉格賽德莊園的歷史感。

國家托管會是英國的一個慈善機構，專門負責維護和管理歷史資產及遺跡，包括住宅、花園、山林、農場和海岸等，大部分是由物業原主人捐贈，或是機構出于保護目的買下。這些遺址大部分對外開放，但并不都會變成無人居住的博物館型空置建筑。有些住宅中，原主人還保留一部分自用，有些就在維修后出租，一方面成為國家托管會的資金來源，另一方面也能讓住宅保持良好狀態。

在某些地方，可能整條街或整個村莊都是國家托管會的物業，居民就是其長期租客，實實在在地居住在歷史遺跡中。我曾經寫過蘇格蘭的卡爾羅斯（Culross）村的修復，就是這樣的情形。

最新一期的國家托管會會員期刊，提到它有4500 處住宅和800 個農場供出租，還專門介紹了幾個長租家庭的生活狀況。

最令我感興趣的是住在“宅林”（Homewood）的一家。去年我曾寫過這座樓房的歷史，它是英國建筑設計師帕特里克·格溫（Patrick Gwynne）在20 世紀30 年代為自己家設計的住宅，屬于現代主義風格。他在晚年把住宅捐贈給國家托管會之前，提出一個條件，要求租給一個家庭居住，并且每年有6 個月必須向公眾每星期開放一天。

現在的租戶家庭是一家三口加上一條狗，平時不僅要小心保護住宅內精致的裝修，還要參與接待游客，并且經常和園丁們一起打理花園，有許多責任，但也樂在其中。

這大概就是居住在歷史遺跡中的意義吧：在享受歷史饋贈的同時，也有義務珍惜保護，傳給后人，因為我們都不過是歷史遺跡中的過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