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傾“缸”的中國，防汛形勢嚴峻

劉朝暉

7月6日，安徽省黃山市黃山區三口鎮白果樹村被洪水包圍。

“雨一直下，氣氛不算融洽……”張宇的一首歌，說的是兩性間的感情糾葛，但是開頭兩句拿來形容當前全國的天氣形勢卻是再恰當不過，老天爺和我們之間的氣氛確實不太融洽。自6月以來，全國多個地區暴雨不斷，造成了嚴重的洪澇災害，給新冠疫情尚未退去的中國又著實添了一把亂。中央氣象臺連續30多天，發布90多次暴雨預警，持續時間為近年來罕見。全國已經全面進入主汛期，防汛抗洪形勢面臨嚴峻考驗。

魔都經受暴雨洗禮

7月6日，剛過完雙休日的上海人又迎來一場暴雨。當天上午10時05分，維持了22個小時的暴雨藍色預警升級為暴雨黃色預警，大風黃色預警同時發布。猶如傾盆的雨水，讓不少道路積水嚴重，有些道路甚至封閉……這讓早高峰的“上班族”有點狼狽。很多市民在網上發布了自己駕車冒著強降雨在積水里艱難前行的視頻，戲稱自己“乘風破浪”。

自7月5日夜間至7月6日13時，上海全市70余處道路、下立交出現瞬時積水現象，全市共出動3000余名排水量放水人員，出動移動泵車21輛，搶險任務105次，全力處置道路積水問題。經全力搶排，至當天17時，積水基本消退。

這一天，已是上海入汛后36天里的第27個雨日，第9個暴雨日。在這36天里，上海已經發布13次暴雨藍色預警，3次暴雨黃色預警，進行了13次防汛防臺Ⅳ級響應，3次防汛防臺III級響應。

上海人似乎已經習慣了今年這個黃梅雨季的不同尋常，雨水偶爾停歇，旋即又來，房間里始終散不去濃濃的潮味。2020年不僅比常年提前8天入梅，而且雨水的“光顧”比往年顯得“殷勤”許多，還特別喜歡選擇早晚的交通高峰時段來湊熱鬧。

據上海市氣象局統計，自6月1日入汛以來，上海全市平均累計降水量為378.4毫米（截至7月5日），較常年同期偏多近八成，占常年汛期雨量的六成以上。其中，市區徐家匯站為354.1毫米，較常年同期偏多五成;郊區在302.7（青浦）-466.5（寶山）毫米之間，較常年同期偏多40%-120%。

日益復雜多變的天氣形勢，不僅增加了上海氣象預報的難度，也給這座擁有2400多萬人口的超大型城市的防汛帶來沉重壓力。2020年上海防汛形勢尤其嚴峻。一方面，氣候年景總體偏差。根據氣象、水文、防汛信息等部門初步預測，上海2020年汛期將呈現降水總量略多，影響臺風強度偏強，對流性天氣強度偏強，沿江沿海潮位偏高的特點。長江流域、太湖流域發生超標洪水的可能性增大，上海發生風、暴、潮、洪“三碰頭”“四碰頭”的可能性很高。

6月29日上午，2020年上海市初中學業水平考試開考，考生冒著暴雨趕考。攝影/ 孫中欽

所幸，面對防汛壓力，上海已提前準備，通過強化組織領導，多部門會商聯動，全面深入排查隱患，完善預報、預警、預案，落實“人防”、“技防”、“物防”保障，補齊防汛短板……以超大城市精細化管理的“繡花功夫”，建立起了完善的防汛體系。在多場暴雨的突襲下，上海的道路、立交積水很快排掉，未造成明顯災情。

大半中國泡在雨水里

魔都的雨水“洗禮”，只是今年全國大部分地區汛期強降雨的一個縮影。

每年6月開始，我國陸續進入降水集中期，這也宣告著我國全面進入主汛期。但今年的6月尤為特殊，暴雨范圍廣、強度大、雨量大，我國江南、長江中下游、江淮入梅時間較常年偏早，南方地區共出現5次大范圍降雨天氣過程，江蘇、安徽、湖北等地部分地區降雨量較常年同期偏多一倍以上。用央視評論員的話來說就是：如果說以往南方雨季是“嘩啦啦”，今年簡直就是“轟隆隆”。

按照中央氣象臺的分析，今年汛期雨情具有三個特點：暴雨覆蓋范圍廣、雨量大、極端性強。整個6月期間，除云南中北部外，南方大部有一半時間泡在雨中，廣西東北部、云南西部等局地降雨日數超過25天。6月以來，南方地區有41個國家氣象觀測站突破6月日降雨量極值，廣西陽朔等5個測站突破歷史極值。

今年汛期的降雨量之大，從數據中可見一斑：近六分之一國土雨量超200毫米;70萬平方公里國土出現累積雨量超過300毫米的降雨;5萬平方公里左右的地方出現累積雨量超過500毫米的降雨。

據統計，全國6月平均降水量達110.9毫米，較常年同期偏多12%，為1961年以來第九多（1998年為歷史同期第一多）。如果按省份排個名的話，湖北降水量為歷史同期最多，江蘇、黑龍江均為歷史同期次多。

雨水多到什么程度？以湖北省為例，把降雨換算成體積水約為530億立方米，相當于12個太湖！

截至記者截稿時的7月7日，中央氣象臺在10時繼續發布暴雨黃色預警，預報江淮西部、江漢南部、江南北部、四川南部、重慶東南部、貴州中北部、云南東北部、黑龍江東北部等地部分地區有大到暴雨，其中，安徽南部、湖北東部、湖南北部、江西北部、貴州北部等地部分地區有大暴雨，湖北東部等地局地特大暴雨。據記者統計，這已經是入汛以來，中央氣象臺在37天里連續發布的第97次暴雨預警。

中國天氣網首席氣象分析師胡嘯介紹，汛期降雨之所以如此猛烈、持續時間長且后勁足，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水汽條件好。像是盤踞在江南、江淮一帶的梅雨，就是水汽充足帶來的持續降雨。此外，作為影響我國汛期天氣幕后“推手”，副熱帶高壓的強弱及位置，決定了我國中東部地區的雨帶分布變化。專家分析，往年副高壓位于我國臺灣以東洋面，而今年它的位置明顯偏西，距離我國更近，強度也更強，因此，又給影響我國的潮濕的氣流助了一臂之力。

江湖水位急漲多地遭災

如此強的降雨造成的后果，是江河湖庫水位迅速上漲，尤其是長江流域，部分河流出現超警戒洪水，有的支流發生超歷史的洪水，局部地區洪澇地質災害嚴重，讓人揪心。汛期以來，已有三百多條河流發生超警以上洪水，告急信號不斷發出！

水利部專家介紹，今年以來，我國汛情呈現出三個特點，一是強降雨過程多，局部強度大，全國累計平均降水量318毫米，較常年同期偏多7%，共出現24次強降水過程。二是南方汛情導致超警河流多，全國共有373條河流發生超警以上洪水，其中62條河流發生超保洪水，15條河流發生超歷史紀錄的洪水。珠江流域、西江、北江和黃河上游、太湖、長江先后發生今年一號洪水。

專家介紹，今年全國主要江河來水總體偏多，長江偏多一到三成，黃河偏多兩到六成，珠江流域、西江偏多兩成。目前發生的洪澇災害，主要集中在中小河流和局部地區。大江大河方面，除了長江、黃河上游、太湖、珠江流域的西江和北江出現了編號洪水外，其余水勢平穩，絕大部分河段水位在警戒以下，水利工程運行正常。

國家防總7月4日發出的關于全國防汛抗旱周情通報顯示，6月26日以來，西南地區東部、長江中下游部分地區累計降雨量100-300毫米，其中重慶、湖北、貴州、浙江局地350-483毫米，最大小時降雨量100-120毫米。東北、華北等地累計降雨量50毫米以上，局地100-281毫米。據水利部門監測，此前一周全國有16個省（區、市）158條河流發生超警以上洪水，32條河流發生超保洪水，2條中小河流發生超歷史洪水，太湖、長江也相繼發生2020年第1號洪水。

6月22日，重慶市水文監測總站甚至發出了洪水紅色預警，這是該站自1940年建站以來，首次拉響紅色警報。網上的視頻顯示，暴雨引發的山洪，從三樓住戶家中穿窗傾瀉而出。

在廣西，許多樓房直接被洪水沖垮。旅游勝地陽朔被泡在漓江的洪水里，甚至有游客在江邊新建一年不到的別墅式酒店中被洪水沖走。

在云南，勐果河水位暴漲，不少小汽車被沖入河道;在江西，大面積電桿被山洪沖倒，電力中斷，道路被毀;在貴州，川黔鐵路被洪水漫過，列車被迫停駛……

截至7月3日，今年以來洪澇災害先后造成貴州、四川、湖南、廣西、廣東、湖北等26省（區、市）1938萬人次受災，121人死亡失蹤，87.5萬人次緊急轉移安置，1.7萬間房屋倒塌，農作物受災面積1560千公頃，直接經濟損失416.4億元。

7月6日，在澧縣甘溪灘鎮，一些居民住宅遭受洪水侵襲。

7月6日，市民在武昌江灘遠眺。長江中下游干流控制站陸續突破警戒水位。

不過，國家防總也透露，由于做了充分的準備，應對措施及時得當，與近5年同期均值相比，今年到目前為止，洪澇災害受災人次、因災死亡失蹤人數、倒塌房屋數量和直接經濟損失分別下降46%、51%、80%和46%。

暴雨仍在肆虐 形勢不樂觀

截至記者發稿時，強降雨仍在反復清洗中國南方地區。從西南地區東部到長江中下游地區都出現了強降雨的天氣，導致多地出現險情，多地發布洪水預警。

據央視報道，目前，洪水災害已經導致湖北超過600萬人次受災。7月5日和6日，武漢普降暴雨和大暴雨，局部還有特大暴雨，累計最大降雨量達511.4毫米。7月6日8點，長江漢口水位26.87米，超設防水位1.87米。和上海遭遇的情況一樣，受暴雨影響，武漢中心城區出現多處車輛無法通行或通行緩慢的路段。6日上午6點30分，武漢市防汛應急響應級別由三級提升至二級。

7月6日上午11點，湖北潛江市將防汛二級應急響應提升至一級。當天上午，潛江市張金鎮化家湖村的萬福河河水逼近堤面，潛江城區不少區域內澇嚴重。當天早上，湖北黃岡羅田縣境內的318國道張巴塘路段被洪水沖斷損毀達32米，經過搶修，下午4點多受損路段交通恢復通行。與此同時，黃岡市中心城區也積水嚴重，部分小區積水1米以上。同一時段，湖北咸寧也普降大到暴雨，其中嘉魚縣牌洲灣鎮24小時降雨達302.1毫米，該鎮陳家坊村上千畝稻田被洪水淹沒，農田積水深達一米。據初步統計，暴雨導致全鎮農作物受災面積4373公頃，魚塘受災面積186公頃。

長江干流安徽段防汛面臨著外洪內澇的雙重壓力。從7月2日以來，安徽遭遇新一輪強降雨，造成黃山、宣城、安慶、銅陵、池州、蕪湖、蚌埠等73個縣市區不同程度的受災，多個山區水庫超汛限水位、山洪導致多處出現河岸坍塌。截至7月6日，安徽全省共有42.4萬人受災。

黃山市7月5日夜間開始普降大到暴雨，最大降雨量達到152.2毫米。7月6日早上通往黃山風景區北大門的旅游快速通道被山洪沖斷。黃山區多個村莊的道路、農田被洪水淹沒，許多民房浸泡在水中，不少居民被困。在安徽歙縣，多條河流水位上漲，河水倒灌進城區。由于積水嚴重，歙縣進出城區交通中斷，導致歙縣2000多名高考考生中只有500多人抵達考場，7月7日歙縣的高考語文和數學考試也被迫取消。

7月7日早上，受持續強降雨的影響，位于安徽黃山屯溪區的一座明代始建的老大橋被洪水沖斷。

從7月5日晚上7點開始，貴州省務川縣普降暴雨，最大降雨量達到了205.6毫米，暴雨導致當地一工廠的員工宿舍被洪水圍困。5日夜間至6日白天，湖南張家界市桑植縣普降大到暴雨，三艘渡船和兩艘小型渡船被湍急的河水沖斷固定鋼索，險些對賀龍水電站閘口形成威脅。

受到強降雨及長江中上游來水共同影響，江西鄱陽湖湖口水文站6日兩點水位漲至警戒水位19.5米，形成鄱陽湖2020年第一號洪水，同時，長江九江站6日0點達到警戒水位20米。江西九江沿湖、沿江各地正嚴陣以待，做好防汛各項準備工作。

從7月5日開始，江蘇迎來今年入梅以來第五輪強降水，6日太湖水位已上漲到4.1米，超過警戒水位0.3米。京杭運河無錫段水位已經達到4.95米，超過保證水位0.42米。江蘇省防汛抗旱部門在原有預警的基礎上，升級發布了太湖洪水黃色預警。同時，京杭大運河、蘇南段全線發布洪水預警。

受到上游安徽和千島湖的持續降雨影響，浙江錢塘江的重要水源——新安江水庫的水位已經超過警戒線。截至6日11點，新安江水庫水位106.5米，已達汛限水位。為了確保安全，7月7日上午10點，新安江水庫開始泄洪，這是新安江水庫歷史上的第七次泄洪，預計持續3到5天，將影響涉及30萬人口。

據水利氣象聯合預測，7月、8月是我國防汛關鍵期，盛夏的南北方均有多雨區，以北方雨帶為主。黃河中游、海河南系、松花江、遼河、長江中游、洞庭湖水系、珠江流域、西江和北江等河流可能發生區域性較大洪水，防汛形勢不容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