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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略信譽、同盟結構與同盟弱化

2020-07-16 03:43:07周建仁
國際政治科學 2020年2期

[內容提要]特朗普退出或者威脅退出許多國際機制或條約,使得美國的戰略信譽下降。一個國家戰略信譽下降自然使得盟友對其安全承諾的信賴程度降低,從而導致其同盟弱化。特朗普自損戰略信譽的行為給美日、美韓同盟帶來的沖擊小,給北約帶來的沖擊大。本文認為美國戰略信譽下降的領域和下降的方式會影響到盟國利益受損的程度,從而影響到其被剝奪感的強弱,進而影響其采取對抗性言行的動機。而同盟結構則不僅影響盟國采取對抗性言行的動機,也影響其采取對抗性言行的能力。盟國的行為動機和行為能力共同決定了其采取的行為的挑戰性程度,從而影響到同盟弱化的程度。通過考察特朗普政府上臺后美國與日本、韓國以及北約盟國特別是法國和德國的戰略互動,驗證了本文所構建的同盟弱化邏輯。

[關鍵詞]戰略信譽 下降領域 下降方式 同盟結構 同盟弱化

[作者簡介]周建仁,北京語言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副教授。

電子郵箱:zhoujr007@126.com

2017年1月20日,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Donald Trump)上臺后,奉行“美國優先”的政策,立志“讓美國再次偉大”,退出或者威脅退出了許多國際機制或條約。無論是實際退出還是威脅退出,都使美國的戰略信譽(strategic credibility)急劇下降。一個國家的戰略信譽下降,會使盟友對其安全承諾的信賴程度降低,比如法國國防部長弗洛倫斯·帕爾麗(FlorenceParly)和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Emmanuel Macron)就先后明確表示對美國能否履行北約的安全承諾感到擔憂。但是如果我們仔細考察特朗普自損信譽的對外行為的戰略效應時,可以發現一個令人困惑的現象——美國戰略信譽的下降對美日、美韓同盟的沖擊小,對北約的沖擊大,美日、美韓同盟的弱化程度小,北約的弱化程度大。由此引出本文的研究問題:為什么特朗普政府戰略信譽的下降對不同的同盟影響不一樣?

同一因素對不同對象有不同的影響是正常的,但這種不同影響背后的深層原理是什么則值得深究。現有的同盟理論無法對這一現象提供令人滿意的解釋和原理展示。比如“威脅均衡理論”通過同盟面臨的外部共同威脅來解釋同盟的形成與解體,但無論是北約還是美日、美韓同盟,其面臨的威脅在特朗普上臺后不到3年的時問里并沒有發生重大變化,而且北約面臨的威脅和美日、美韓同盟面臨的威脅哪個大很難判斷。本文將從盟主戰略信譽以及同盟結構這兩個變量出發,構建解釋同盟弱化的理論邏輯,在解開以上困惑的同時,試圖為學界同仁理解戰略信譽的可能影響及其發揮影響的條件提供參考。

以下本文共有五個部分:第一部分回顧已有同盟研究的解釋邏輯,討論其能否解釋以上提出的研究困惑。第二部分討論本文最核心的概念——信譽和戰略信譽的概念,并探討國關學界對戰略信譽的研究現狀。第三部分構建同盟弱化的解釋邏輯。同盟關系有時強化有時弱化,它的動態變化是一種常態,而同盟的形成和同盟的解體則相對屬于極端的案例。目前,學界更多關注的是同盟的形成和解體,對于同盟弱化這一程度變化的現象則沒有成體系的理論予以解釋。本部分所構建的同盟弱化的解釋邏輯希望填補這一空白。第四部分通過考察特朗普上臺之后美國在哪些事情上自損信譽而又在哪些事情上信守承諾,比較美國的北約盟國特別是法國和德國以及亞太盟國日本和韓國的反應,從而驗證本文所構建的理論邏輯。第五部分得出結論,總結本文的研究發現,并討論未來的研究方向。

一、已有同盟研究推導出來的解釋

已有的同盟研究,核心關注同盟的形成、同盟的管理以及同盟的戰爭或和平效應,其次關注同盟的解體,而關注同盟弱化這種程度變化的幾乎沒有。從已有的關于同盟的形成、同盟的管理特別是同盟的解體的研究中可以推導出一些可能的解釋,以下將討論其是否能夠解釋以上的現象。

威脅變化說。斯蒂芬·沃爾特(Stephen walt)認為國家的首要目標是安全,即保證自身的生存。在無政府狀態下,國際體系中沒有一個中央權威可以為國家提供安全,所以國家只能自助。國家有兩種保證自身安全的方式,一是增強自身的實力,二是尋找盟友。當一個國家面臨威脅時,它傾向于與對自己威脅小的國家聯合起來去制衡對自己威脅大的國家。也就是說,國家組成同盟的目的是防御性的,是為了制衡外在的共同威脅。如果外在共同威脅消失或者降低,國家對同盟的安全依賴要么消失,要么程度降低。國家維持同盟需要付出一定的成本,比如戰時履約的風險以及平時政策協調導致的政策自主性的降低,因此國家有動機弱化同盟。

威脅變化說可以解釋羅德里戈·杜特爾特(Rodrigo Duterte)2016年6月30日上臺后初期美菲同盟的弱化。杜特爾特上臺后發起的禁毒戰爭遭到了美國的嚴厲批評,促使其尋求弱化與美國的軍事聯系,進而使其擔心受美國支持的菲律賓軍隊可能發動政變推翻他的統治。這意味著杜特爾特對安全威脅的認知已經發生了改變:從阿基諾政府認定的中國對其所謂的“南海主權”的威脅,轉變為美國對其政權安全的威脅。這一認知的改變導致了美菲同盟關系的弱化。但威脅變化說不能解釋美日、美韓同盟以及北約的弱化,因為后者所面臨的共同的外部威脅并沒有發生根本的改變。同樣,它也無法解釋美日、美韓同盟弱化的程度和北約弱化的程度之間存在的差異,因為美日、美韓面臨的威脅與北約盟國面臨的威脅相比,誰大誰小無法判斷。

實力變化說。筆者先前的一項研究認為一個國家對同盟的安全依賴的程度,既受上述其所面臨的外部威脅大小的影響,也受自身實力的影響。當一個國家自助能力足夠強大,能夠獨自應對所面臨的威脅時,其維持同盟只能獲得一些額外的安全余量,同盟對其來說不是生死攸關的,因此,同盟對其的效用就比較低;而當其自助能力不足時,如果同盟實力達到了制衡門檻,則同盟對其來說不但是生死攸關的,而且在與其結盟的國家的實力不變的情況下,結盟帶來的安全余量效應也大于前一種情況中的安全余量效應;當其自助能力不足時,同盟實力仍然達不到制衡門檻,則同盟對其來說就是毫無價值的,因為加入同盟既不能有效威懾對方的侵略,也不會給其帶來額外的安全余量。

由此,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即國家自助能力強弱影響國家從同盟中獲得的收益,進而影響同盟對于國家的重要性以及國家對于同盟的安全依賴程度:實力越強,其自助能力越大,對同盟的安全依賴程度越低,同盟弱化的代價越低,同盟弱化的程度越高。此外,在不對稱同盟中,如果弱國實力增長較快,其對同盟的安全依賴程度就會降低,進而導致主導國的主導能力下降,無法對弱國進行強制,這也可能導致同盟弱化。但是在特朗普上臺之后的近三年中,美國盟國的實力并沒有發生重大變化,因此無法解釋美日、美韓同盟和北約的弱化。當然從盟國與美國的實力不對稱程度上看,美日、美韓同盟和北約是存在差異的:日本和韓國與美國的實力不對稱的程度高,北約盟國與美國的實力不對稱的程度低。因此,在特朗普上臺后美國的戰略信譽下降的情況下,實力不對稱作為同盟結構影響同盟弱化的一個中間變量,可部分解釋同盟弱化程度之間的差異。

制度化程度說。沃爾特以及茜萊絲特·沃蘭德(Celeste Wallander)和羅伯特·基歐漢(Robert Keohane)認為制度化水平高的同盟擁有比較成體系的組織網絡,會產生一大批個人前途與同盟存亡息息相關的官員,進而形成一個利益團體,這個利益團體傾向于讓同盟永遠維持下去。而且,隨著同盟持續的時間越長,制度化水平越高,這樣的利益集團就越多,希望同盟永遠維持下去的人數也就越多。而同盟弱化的程度越高,同盟解體的風險就越大,因此,這個利益集團要么會阻止國家弱化同盟的行為,要么在弱化同盟的行為出現時,會積極采取措施去抵消國家采取的行為帶來的弱化效應,從而使得制度化水平高的同盟更不容易弱化。

沃爾特還提出同盟制度化水平越高,同盟的適應性就越強;同盟的適應性越強,同盟就越不會弱化。同盟的適應性增強首先是因為隨著同盟制度化水平的提高,同盟可能擴展了新的功能,并使其功能多樣化,這樣即使原先建立同盟的條件弱化,比如說外部威脅降低,同盟也不會趨向弱化。其次是因為隨著制度化水平的提高,同盟內部的決策機制和決策程序也更加靈活,更能夠對新的外部變化做出反應。因此,即使外部威脅發生變化,同盟也能夠適應,從而避免弱化。

制度化程度說認為,制度化程度高的同盟弱化的可能性低,反之則弱化的可能性高。如果是這樣,那么美日、美韓同盟弱化的程度應該高于北約,因為北約的制度化水平遠遠高于美日、美韓同盟。但是我們觀察到的是,北約的弱化程度相對高于美日、美韓同盟。而且這種解釋也同樣無法說明美日、美韓同盟以及北約的弱化,因為特朗普執政近三年來,美日、美韓同盟以及北約的制度化并沒有發生重大變化。

體制類型說。威廉·里德(William Reed)、庫爾特·泰勒·高巴茨(Kurt Taylor Gaubatz)、布雷特·阿什利·利茲(Brett Ashley Leeds)和布爾庫·薩文(Burcu Savun)、斯科特·本尼特(Scott Bennett)以及托馬斯·里斯一卡彭(Thomas Risse-Kappen)等人考察了民主制度和同盟行為之問的關系,得出結論是民主國家組成的同盟更容易持續,而非民主國家組成的同盟更容易解體。這一結論有兩個解釋范式:首先是理性主義解釋范式,按照這種解釋范式,民主國家的同盟更穩固的原因是其建立在一種利益計算的基礎之上。第一是單位層次的解釋邏輯。因為民主國家之間的承諾更加持久,它們擁有更好的聲譽,使得雙方對于同盟信譽(credibility)更有信心,所以同盟就更不容易弱化。第二是領導人個人層次的解釋邏輯,認為民主國家的領導人面臨強大的國內制度約束。由于民主國家國內政治的結構性限制,內部高度制度化的決策機制對政府具有強大的約束力,民主國家的領導人發現他們更難以對已有的政策進行更改,所以很難根據現實情況的變化作出退出或弱化同盟這樣的機會主義反應。而且當領導人個人為了維持自己在國內的地位時,他們也更傾向于在外部維持穩定的外交關系,而不是弱化動搖已有的同盟。因此,民主國家組成的同盟更加穩固。

其次是反思主義(reflectionist)即建構主義的解釋范式。依據這種范式,民主國家之間的同盟更不容易解體首先是因為民主國家之間擁有共同的法治(rule of 1aw)規范。因為民主國家之間簽訂的盟約和所作出的國際承諾已經成為國際法的一部分,而且有些已經通過國內政治程序變成了國內法的一部分,擁有法治規范的民主國家將會遵守原先的盟約和國際承諾,所以民主國家組成的同盟更可能維持。其次是民主國家同盟將他們的國內規范外化,創建了多元安全共同體,從而使得民主國家聯盟更容易維持。但是體制類型說既無法解釋美日、美韓同盟與北約弱化程度的差異,也無法解釋它們的弱化,因為它們都是由民主國家組成的同盟,而且體制狀態也沒有發生變化。

總之,以上從已有同盟理論推導出來的解釋邏輯,既無法解釋美日、美韓同盟和北約同盟弱化本身,也無法解釋美日、美韓同盟弱化和北約同盟弱化程度上存在的差異。

二、信譽和戰略信譽

在正式構建本文的同盟弱化理論的邏輯之前,筆者想先重點討論一下該理論的核心自變量——信譽以及戰略信譽的基本含義,然后討論學界已有的關于戰略信譽的研究。

(一)概念辨析:信譽和戰略信譽

信譽(credibility)本身不是一個新概念,對于信譽的討論甚至可以追溯到2000多年前的亞里士多德。雖然概念不新,但信譽是社會科學中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傳播學、經濟學、管理學、心理學、政治學以及信息科學等學科的學者對信譽都有深入的討論。他們對信譽的基本含義有一個大概的共識,那就是信息在受眾心里的真實性(authenticity)或者可信度(believability)。具體來講,信譽受三個因素影響,一是信息本身的信譽(message credibility),二是信息來源的信譽(source credibility),三是信息與受眾已有知識(priorknowledge)的契合程度。見圖1。

信息本身的信譽主要受信息主題和信息質量的影響。對于無關緊要的信息主題,受眾可能更容易相信,因為即使相信錯了影響也不大。而信息質量則包含信息的具體程度、信息的可證實性以及信息本身的說服力。信息本身的說服力考察的是信息是否邏輯自洽,而具體程度和可證實性則關系到信息能否用經驗事實證實。越能夠被經驗證實、邏輯越自洽,信息的質量就越高,其可信度也越高。信息來源的信譽則受到信息來源本身的專業性(expertise)、聲譽(reputation)、可靠性(reliability)以及受眾對其的情緒(emotion)的影響。信息來源的專業性越強、聲譽越好、可靠性越高,信息來源的信譽就越高,其發出的信息的可信度也越高。受眾對信息來源的情緒對信息的影響是有方向性的:與情緒一致的信息,其可信度會得到強化,反之則會弱化。也就是說,受眾對信息來源的情緒越正面,則信息來源發出的積極信息的可信度會越高,消極信息的可信度會越低;而受眾對信息來源的情緒越負面,則信息來源發出的消極信息的可信度會越高,積極信息的可信度會越低。此外,受眾在判斷信息的可信度時,經常依據自身的已有知識。信息與自身已有知識的契合度越高,其在受眾那里的可信度就越高。

本文關注的是特朗普自損信譽的行為對美國向其同盟做出的保護承諾的信譽的影響。特朗普對美國戰略信譽的損害不僅僅體現在其退群行為對美國的可靠性的影響,還體現在他的行為所引起的對他個人甚至美國的負面情緒。如上文所述,這種負面情緒對信譽的影響是不對稱的,它雖然會增強其威脅承諾在對手心目中的信譽,但會損害其保護承諾在盟國心目中的信譽。因此,美國的盟國對特朗普的負面情緒無疑會削弱美國的戰略信譽。

依據以上的討論,戰略信譽可定義為其他國家對一個國家所做出的安全承諾的真實性的相信程度。戰略信譽是安全承諾這一特定信息的可信度,以上對信譽的一般化討論都適用于戰略信譽。上文談到戰略信譽受到信息來源本身的專業性、聲譽、可靠性以及受眾對其的情緒的影響。對于戰略信譽來說,信息來源本身的專業性指涉的是國家的實力,而聲譽和可靠性則指涉的是國家的決心,受眾情緒指涉的是受眾對其實力和決心的認知。這和已有的關于威懾承諾信譽和同盟承諾信譽的論述相一致。需要強調的是,戰略信譽不僅僅受國家在安全領域的行為的影響,其他領域的行為同樣會影響其戰略信譽。比如,一個國家在經濟領域或者氣候變化領域的不信守承諾,會讓人懷疑其能否信守在安全領域所做出的承諾,只是這種影響不如安全領域的明顯。

判斷一個國家戰略信譽的高低主要依據兩個一致性,一是前后一致,二是言行一致。前后一致實際上就是信息本身的邏輯自洽,它決定了信息本身的說服力,進而影響信息本身的可信度。因此,前后信息的不一致、立場的變動會損害一個國家的戰略信譽。二戰前,蘇聯在謀求聯合英法對抗德國時,通過共產國際指示西歐國家的共產黨:法西斯是最大的敵人,不要反對自己國家的政府。而當其聯合英法失敗,與德國達成《蘇德互不侵犯條約》后,又向西歐國家的共產黨傳遞相反的信息,即西歐國家政府的威脅更大,法西斯德國沒有那么危險。等德國入侵蘇聯后,它傳遞的信息又變成:法西斯德國的威脅更大。蘇聯提供的信息前后自相矛盾,引起了西歐國家的共產黨對其戰略信譽的懷疑。

言行一致實際上就是履行承諾,不管這種承諾是威脅承諾還是保護承諾。閻學通把戰略信譽直接定義為信守承諾和言行一致的程度。威廉·沃爾福斯(William Wohlforth)對戰略信譽的定義范圍相對較窄,他直接把戰略信譽界定為安全保證的可靠性,只包含保護承諾,并且把可靠性等同于戰略信譽。言行一致、信守承諾以及承諾的可靠性實際上都是一個意思。“言”就是所做出的承諾,而“行”就是是否履行承諾。根據已有研究,同盟的可靠性就是指盟友是否履行同盟條約中所做出的安全承諾。

這里有必要簡單討論一下可靠性(reliability)、聲譽(reputation)與信譽(credibility)的聯系與區別。它們的聯系如上文所述,可靠性和聲譽會影響安全承諾信息來源的信譽,進而影響戰略信譽。它們的主要區別是:可靠性和聲譽針對的是行為體過去的行為,而信譽針對的是行為體未來的行為。可靠性是對行為體過去履行承諾行為的度量,而聲譽本身是指行為體過去的行為模式,只是聲譽的概念范疇大于可靠性,可以包含可靠型聲譽(reputation for reliability)、決心型聲譽(reputation for resolve)等等。

本文所討論的戰略信譽特指國際戰略信譽,因為從國內政治的角度來看,特朗普政府信守承諾的程度是非常高的。所以特朗普政府的國內戰略信譽和國際戰略信譽是不一樣的,本文關注的是國際戰略信譽。如上文所述,國家的行為對威脅承諾和保護承諾的信譽所帶來的影響在方向上是不同的。國家的行為對國際戰略信譽和國內戰略信譽的影響方向也可能不同,雖然也有可能相同,這取決于其行為的性質。比如,特朗普強調“美國優先”,他落實“美國優先”的政策會提高他在國內的戰略信譽,但是會降低他在國際的戰略信譽。這種情況下,特朗普在國內的戰略信譽越高,國際社會就越相信他不再想在國際上承擔領導的角色,其國際戰略信譽就越低。此外,閻學通提出國家言行的內外一致性也會影響到一國的國際戰略信譽:當一個國家在國際社會宣揚一套價值理念,而在國內實施的是另一套價值理念時,國際社會就會懷疑其前面那套價值理念的可信度,從而影響該國的國際戰略信譽。

最后需要強調一點,信譽(包括戰略信譽)是自我(self)和對象(target)互動的結果,因此具有社會性特征,用建構主義的話語來說就是具有主體問性(intersubjectivity)。至于自我和對象如何互動以及這種互動如何影響戰略信譽則不在筆者關注的范圍之內。

(二)有關戰略信譽的討論

戰略信譽對于國家(包括對國家維持同盟來說)至關重要,這對于國家領導人和國際關系學者來說是不言自明的。美國總統經常把確保美國的戰略信譽作為推行其對外政策的理由。比如,羅納德·里根(RonaldReagan)在呼吁國會援助薩爾瓦多等中美洲國家時明確警告:“如果美國不能在中美洲保衛自己,我們就不能指望在別的地方取得勝利。那樣我們將喪失戰略信譽,進而導致我們的同盟體系崩塌。”比爾·克林頓(BillClinton)在呼吁美國參與實施“代頓協議”時也說:“美國必須是參與行動的關鍵一方。如果我們不去,北約就不會去……已經造成眾多傷亡的這場沖突,就會像毒藥一樣彌漫開來……吞噬歐洲的穩定,侵蝕我們和歐洲盟國的伙伴關系。我們的領導承諾也會遭到質疑。”

戰略信譽對于同盟來講至關重要,但是有關同盟的文獻對戰略信譽的討論很少。在國際關系學科中,主要是研究威懾的學者關注戰略信譽即威懾的可信度問題,比如,亨利·A.基辛格(Henry A.Kissinger)認為威懾的可信度既依賴于威懾方的實力和決心,也依賴于對方對其實力和決心的認知。威懾理論關注的是威脅的承諾信譽(credibility of commitment),這僅僅是戰略信譽的一種。謝爾蓋·斯莫爾尼科夫(Sergey Sm01nikov)則關注權力的信譽(credibility of power),他提出國家在實力相對下降的階段將會采取似乎不太合理的外交政策來強化自身權力的可信程度,因為在實力相對下降的階段,權力的信譽更容易遭受質疑。閻學通所創立的道義現實主義理論是系統論述戰略信譽的影響的最新學術成果,他提出戰略信譽作為國際道德的最低標準,是大國建立國際權威(authority)的前提,而權威、實力和權力構成了國際領導力的三個來源。閻學通認為戰略信譽與一個國家的國際地位和領導力的持續時間正相關,對于崛起國建立國際領導力從而實現領導權的轉移至關重要。

在屈指可數的幾篇有關同盟信譽的文獻中,有兩篇討論的是影響同盟信譽的因素,有兩篇討論的是同盟信譽的戰略效應。詹姆斯·D.莫羅(James D.Morrow)討論了同盟信譽的來源。他批評了已有的認為國家履約是為了避免聲譽損失,因此同盟信譽來源于對聲譽損失的擔心的觀點。莫羅提出國家不履約或履約失敗會損害聲譽,但不一定會損害同盟信譽,比如,美國從越南撤軍的行為沒有損害以美國為首的北約保護西歐免受蘇聯入侵的信譽。莫羅認為,同盟承諾之所以可信,是因為同盟可以作為一種盟友之間共同利益的信號,使得承諾對于自己的盟友和對手而言都是可信的,這才是同盟信譽的來源。簡而言之,同盟信譽來源于對盟友之間共同利益的相信程度。而杰西·C.約翰遜(Jesse C.Johnson)和斯蒂芬·喬伊納(Stephen Joiner)則發現同盟成員國的實力發生重大變化時,同盟信譽就會降低,因為已有研究表明,同盟成員國的實力發生重大變化時,同盟可靠性就會降低,其他國家觀察到這種實力變化就會對同盟成員國履約持懷疑態度。

研究同盟信譽戰略效應的文獻關注的一是其對同盟形成的影響,二是其對同盟解體的影響。邁克爾·C.霍洛維茨(Michael C.Horowitz)、保羅·波斯特(Paul Poast)和艾倫·C.斯塔姆(Allan C.Stam)討論的是一個國家的戰略信譽對其加入新同盟的影響,他們認為信譽高的國家更有可能參與新同盟,其結論基本和研究國家聲譽對組成新同盟的影響的文獻相似。這從邏輯上也是能夠成立的,因為如上文所述,國家的聲譽會影響到國家的信譽,這兩者是高度相關的。

沃爾特則討論了同盟信譽對同盟解體的影響,他認為同盟成員國對同盟信譽的懷疑來源于其對同盟履約能力和意愿的懷疑,而這種對同盟信譽的懷疑會導致同盟解體。沃爾特只是簡單地從邏輯上推演討論了這個問題,并沒有進行嚴格的理論構建和經驗驗證。但從邏輯上說,同盟解體是個非常極端的現象,需要非常極端的信譽喪失才可能促成。沃爾特所列舉的例子也都是極端的例子,比如第一次反法同盟在戰敗后的解體。同盟戰敗意味著同盟信譽的徹底破產,尤其是同盟實力信譽的徹底破產。同盟戰敗后,留在同盟里沒有收益,留下的代價可能是引起同盟所針對的國家的武力打擊,這樣做的成本太過巨大,同盟解體順理成章。但是簡單的戰略信譽下降不會導致同盟解體,特別是當這種戰略信譽下降不是因為對同盟的實力沒有信心,而只是對盟友履約的意愿沒有信心,這樣的戰略信譽下降更可能只導致同盟關系的動搖。

通過以上的討論,首先,我們明確了信譽和戰略信譽的概念。其次,我們可以發現國際關系學界對于戰略信譽的研究實際上并不充分。因此閻學通所創建的道義現實主義理論的價值不僅僅在于提供了一套解釋體系里領導權變遷的新理論,還在于為國際關系學界重新引入了戰略信譽這一重要的研究議程。

三、同盟弱化的理論邏輯

以下筆者將用戰略信譽和同盟結構這兩個變量構建同盟弱化的解釋邏輯。行為體的行為往往受兩個因素的影響,一是動機,一是能力。盟主的戰略信譽下降的領域和方式將會影響其盟國弱化同盟的動機,同盟結構則既會影響盟國弱化同盟的動機也會影響其弱化同盟的能力,而動機和能力這兩個因素共同決定了同盟弱化的程度。在正式構建同盟弱化的理論之前,筆者將先簡單討論一下同盟結構和同盟弱化的概念界定。

同盟結構是指同盟的組織形式,包括同盟的參與方結構和制度結構。同盟的參與方結構主要是指參與方的多少、權力分布和地區分布。參與方的數量決定同盟是雙邊同盟還是多邊同盟,參與方之間的權力分布決定同盟是對稱同盟還是不對稱同盟,而參與方的地區分布則會決定同盟是地區性同盟還是全球性同盟。同盟制度結構則包括其具體的制度設計以及其總體的制度化水平,在這兩者中制度化水平是更重要的指標。本文將只關注同盟參與方結構中的參與方的數量,這并不意味著同盟參與方結構中權力分布和地區分布以及同盟的制度結構特別是制度化水平對于同盟的管理或者同盟的維持不重要,而僅僅是因為如上文所述,同盟的制度化水平、同盟的對稱性以及地區分布本身無法解釋本文所關注的核心問題。現有的關于同盟研究的文獻有許多關注的是同盟結構選擇的原因,比如研究美國的歐洲同盟體系與亞太同盟體系存在不同結構的原因。也有文獻關注同盟結構的效應,比如同盟的對稱性對同盟的管理或者維持的影響。但尚未有文獻關注同盟是雙邊還是多邊對同盟弱化這種同盟關系程度變化的影響。

同盟弱化是指同盟成員國尋找替代性的同盟安全保障方式的言行對盟友的挑戰程度。同盟形成和同盟解體都相對比較好界定,同盟形成基本上可以雙方是否簽署了正式盟約為判斷標準,同盟解體則以雙方是否有明顯的違約行為或者提前結束盟約的明確表示為判斷依據。而作為中間狀態的同盟弱化,作為一種程度變化而非性質變化的狀態,則相對比較難判斷。筆者將通過盟友的言和行這兩個維度及其對抗程度來做判斷。對抗性行動的挑戰程度高于對抗性語言,而對抗性語言的挑戰程度高于安撫性語言,安撫性行動的對抗性最低。因此,出現了對抗性行動則同盟弱化的程度最高,對抗性語言次之,安撫性語言再次之,而安撫性行動則說明一方完全妥協,同盟基本沒有弱化。一方提出要求,另一方妥協的同盟,從邏輯上來說比雙方都沒提出要求之前還是有所弱化的,因為雙方發生過分歧和利益再分配。而只要是利益再分配就會有一方遭受損失,其同盟成本就會上升,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其對同盟的效用判斷也會降低。

(一)理論框架

1.盟主戰略信譽與同盟弱化

如上文所述,戰略信譽是否下降決定了是否發生同盟弱化。但是,這種弱化效應的強度則受戰略信譽的下降領域和下降方式的影響。首先,盟主戰略信譽的下降領域會影響到盟國利益受損的程度:戰略信譽在重要性高的問題領域下降,盟國利益受損的程度較大;戰略信譽在重要性低的問題領域下降,盟國利益受損的程度較小。問題領域的重要性程度依據的是其與國家生存的關系,兩者的關系越緊密,則重要性越高。斯坦利·霍夫曼(Stanley Hoffman)把國際關系問題的領域分成了兩類——高位政治(highpolitics)和低位政治(low politics)。高位政治領域指的是軍事、安全和外交領域,低位政治領域指的是經濟、社會和文化領域。顯然,高位政治領域與國家的安全和生存相關,該領域中事務的重要性高;而低位政治領域則和國家的經濟福利等相關,該領域中事務的重要性相對沒那么高。

肯尼思·沃爾茲(Kenneth N.Waltz)和閻學通也認為行為體的利益具有層次性:安全和生存利益是行為體的首要利益,國家只有保證了基本的生存后才會去追求經濟等相對次要的利益,也就是說,高位政治領域事務的重要性高于低位政治領域。因為不同問題領域的事務對于國家的重要性不一樣,高位政治領域的重要性高于低位政治,所以盟主所做出的自損戰略信譽的行為如果發生在高位政治領域,則給盟國帶來的利益損失大;如果發生在低位政治領域,則給盟國帶來的利益損失相對較小。盟友遭受利益損失,就會有一種被剝奪感即絕對被剝奪感。利益受損越大,被剝奪感越強。

除了受盟主戰略信譽下降領域的影響,這種被剝奪感也受盟主戰略信譽下降方式的影響。盟主戰略信譽下降的方式主要看其自損信譽的行為是否針對特定盟國,無論這種針對性是主觀的還是客觀的。主觀針對性指的是盟主明確表示傷害只針對特定盟國,客觀針對性指的是盟主雖然沒有明確表示但客觀上這種傷害只針對特定盟國。如果無特定針對對象,則盟國都會普遍感受到盟主的行為帶來的利益損失,大家就都會有一種絕對被剝奪感。可是如果盟主自損信譽的行為具有特定的針對對象,則這個被針對的盟國不但會有絕對被剝奪感,還會有一種相對被剝奪感(relativedeprivation),即在比較自己的損失和其他盟友的損失時,因為自身損失更大而感受到的一種被剝奪感。這種情況下,被針對盟國的利益受損感知更強烈,其不滿程度更高。比如,美國在低位政治領域既損害北約盟國也損害日韓等盟國的利益,而在安全上基本只對北約盟國造成損害,就會加深北約盟國的利益受損程度感知。因為美國的做法不僅增加了北約的絕對被剝奪感,即絕對的利益受損程度更大;而且也增加了北約的相對被剝奪感,即與日韓等盟國相比感覺受損更大而帶來的額外被剝奪感。

盟國的被剝奪感會影響到其采取反制行為的動機,進而影響到其所采取的行為的激烈程度。盟國受損程度越高,被剝奪感就越高,采取反制行為的動機就越強烈。采取反制行為的激烈程度越高,同盟弱化的程度也就越高。前景理論(prospect theory)認為行為體擁有一種損失規避(lossaversion)傾向,當面臨損失時,行為體更加愿意承擔風險,采取行動試圖挽回損失。從國家的層面來看,面臨損失時,國家愿意采取更加冒險的政策,損失越大采取的冒險行為的強度越大。由此可以推斷,國家面臨盟主自損信譽的行為所施加的損失時,愿意冒風險去挑戰盟主以便減少或挽回損失。盟主帶來的損失越大,國家對盟主發起挑戰的動機就越強烈,其挑戰言行的激烈程度也就越高,從而使得同盟弱化的程度也越大。

這種推斷不但得到了前景理論的支持,也得到了國際關系有關內戰研究以及沖突心理學的呼應。內戰研究中的一個重要爭論就是內戰的爆發到底是因為族群的貪婪(greed)還是怨恨(grievance)。拉爾斯一埃里克·塞德曼(Lars-Erik Cederman)、尼爾斯·B.魏德曼(Nils B.Weidmann)和克里斯蒂安·斯克雷德·格里蒂奇(Kristian Skrede Gleditsch)認為內戰是由怨恨引起的。他們提出族群在政治經濟上遭受的不平等會使其產生一種相對被剝奪感,從而產生怨恨情緒,進而導致其發起反叛這種風險巨大的行動。從某種程度上說,國家對盟主自損信譽行為的挑戰性言行的本身就是對盟主的某種反叛或抵抗,而這是由盟主自損信譽的行為給其帶來的損失所引起的某種怨恨導致的。怨恨越深,反叛的動機和行動就越激烈。

總之,盟主戰略信譽的下降領域和下降方式會影響到盟國利益受損的程度,利益受損越厲害,盟國的絕對被剝奪感就越強烈。盟主戰略信譽的下降方式越具有針對性,盟國不僅會有一種絕對被剝奪感,還會有一種相對被剝奪感。根據前景理論、內戰研究和沖突心理學,盟國的被剝奪感越強烈,其愿意冒險采取抵消行動的動機就越大,抵消行動的挑戰性也就越強,從而使得同盟弱化的程度也越高。

最后重申一點,筆者僅僅討論盟主對盟國保護承諾的信譽,而不考慮盟主對同盟共同敵人的合作承諾的信譽。因為盟主對同盟共同敵人的合作承諾的信譽下降,對于盟國來說可以降低其被拋棄的風險,盟國自然不會對這種戰略信譽的下降做出消極反應。筆者討論的是,同樣是保護承諾信譽下降,為何對不同的同盟產生了不同的效應。其次,對于同盟中利益沒有受到盟主戰略信譽下降損害的其他盟國來說,其對盟主履行同盟承諾的預期同樣會下降。這些盟國也可能會有所反應,但它們反應的激烈程度一定比利益受到盟主戰略信譽下降直接損害的盟國要弱,本文也不討論這種情況。本文討論的是:盟主戰略信譽下降使盟國的利益受損,為何有些盟國的反應強烈而有些溫和,進而出現了同盟弱化程度不同的現象?

2.同盟結構與同盟弱化

下面討論同盟結構對盟國采取反制行動的影響。如上文所述,同盟結構的概念本身比較寬泛,筆者在本文中只考慮同盟是雙邊的還是多邊的。同盟結構首先會影響盟國對同盟的安全依賴程度,進而影響盟國反制的動機。根據同盟效用理論,同盟的維持與否取決于同盟對于其成員國來說是正效用的還是負效用的。當一個同盟對國家來說是生死攸關的,即不但具有威懾效應而且還有安全余量效應時,那么即使做出戰略犧牲、承擔更高的成本,同盟對國家也具有正效用或者具有正效用的可能性更高,同盟不會解體或者解體的可能性低。當一個同盟對國家來說不是生死攸關的,即只具有安全余量效應或者甚至無安全收益時,國家愿意為維護同盟做出戰略犧牲的可能性低,因為承擔戰略犧牲這樣的高成本很可能使得同盟具有負效用,從而使得同盟解體。

同樣的邏輯可以用來解釋同盟弱化的行為,盟國對同盟的安全依賴程度和盟國的反制動機負相關,也就是說與同盟弱化的程度負相關。當一個同盟對國家來說是生死攸關的且不可替代時,維持同盟對于盟國有較大的安全收益,承擔更大的成本雖然會使同盟的效用變低,但同盟仍然具有較大的正效用,此時國家容忍這種成本的可能性高,即采取妥協安撫的程度高,同盟弱化的程度低。當一個同盟對國家來說并非生死攸關或者國家擁有替代性的安全安排時,這種安排對其來說是一個次優選擇,國家承擔更大的成本后,其同盟效用將會降低到接近于零甚至負效用。此時,國家容忍這種成本的可能性低,即采取對抗性補救措施的可能性高,同盟弱化的程度高。綜上可以看出,國家對同盟的安全依賴程度越高,其對同盟成本的容忍程度也就越高,對盟主自損信譽行為所帶來的成本采取妥協安撫的可能性也會越高,同盟弱化的程度就越低,反之則越高。

當同盟是雙邊同盟時,同盟對盟國是生死攸關的,一旦同盟解體,則盟國只能通過自助尋求安全,而這顯然是它做不到的,因此雙邊同盟中的國家對盟主的安全依賴程度更高。另外,雙邊同盟中盟主和盟國的實力不對稱程度更大,因此相對來說,盟國對同盟的安全不對稱依賴更高。正因為安全依賴程度高,所以面對由盟主的不守信用所帶來的損失時,國家采取反制的動機較弱,它很可能采取妥協安撫的態度,這時同盟弱化的程度較低。而當同盟是多邊同盟時,一旦同盟解體,其他盟國可以抱團取暖,組成一個縮小版的同盟來繼續為成員國提供安全,雖然這是次優的,但這種次優替代方案的存在也使得盟國對同盟的安全依賴程度相對較低。另外,多邊同盟中其他盟國聯合起來之后和盟主的實力不對稱程度更小,因此相對來說,其他盟國對盟主的安全不對稱依賴更低。因為安全依賴程度低,所以面對由盟主的不守信用所帶來的損失時,國家采取反制的動機較強,它很可能采取對抗性的反制行動,這時同盟弱化的程度較高。

當然,盟國對盟主的安全依賴程度高,實際上也就意味著盟主對盟國的傷害能力高,因此盟主所做出的同樣強度自損戰略信譽的行為對其造成的傷害就大,其利益受損程度和反制動機也大。也就是說,安全依賴程度對反制動機的影響是混合的,既有為了避免更大損失而出現的妥協效應,也有因為實際的利益受損程度高而出現的對抗效應。到底哪個效應起作用,則要看條件。如果盟主僅僅把自損戰略的行為作為施壓的手段,且這種行為是可逆的,則安全依賴程度高的盟國就會更有動機采取妥協的行為,以避免更大的損失。而如果盟主的自損戰略信譽的行為不是施壓的手段而是其最終的決定且不可逆,那么盟國無論怎么妥協也不會讓盟主回心轉意,這時盟國自然沒有采取妥協的動機。這種情況下,安全依賴程度高的盟國受損大,其采取反制的動機自然就大。因為特朗普自損信譽的行為很多都是施壓的手段,安全依賴程度高的妥協效應更可能起作用。

同盟結構還會影響到盟國采取反制行動的方式,繼而影響到其采取反制行動的能力和動機。如果是雙邊同盟,盟國只能依靠自己一方對盟主的行為作出反制,鑒于同盟的不對稱性,其單獨行動時的反制能力相對較弱。而如果是多邊同盟,盟國就可以聯合所有利益受損的國家,以多對一的方式聯合反制盟主。聯合起來的盟國與盟主的實力不對稱程度也就沒那么大,因此對盟主的反制能力也相對較強。

以多對一聯合反制盟主的方式也會影響到盟國采取反制的動機。首先,這種群體性的行動在政治上擁有更大的合法性,因為在同盟內有更多成員的支持。合法性越高,采取反制的動機越強。其次,群體性行動還會帶來心理上的風險效應,即所謂的小群體效應。已有的小群體決策研究表明,小群體內部互應機制經常導致人們做出比他們在單獨決策時更具風險的決策,一是因為群體當中情感的聯系可以降低焦慮感并且使當事人認為風險是分擔的,這種責任分擔的感覺使得人們不害怕更具風險的決策。二是在群體當中,有高風險傾向的成員更加自信,更有能力說服他人。憑借在群體決策中擁有的更大的影響力,其能引導群體做出符合自身偏好的更具風險的決策。三是人們在群體中的社會地位經常與自身的風險傾向正相關,這使得人們在群體中表現出更高的風險傾向,這也會把群體引向更具風險的決策方向。在多邊同盟中遭受盟主傷害的盟國在討論應對方式時可以被看成一個小群體,小群體中的風險傾向也很可能出現。如上文所說,反制盟主本身就是冒險的決策,反制越激烈,風險越大。而風險傾向越強,盟國就越愿意冒險,其對盟主的反制行為也會越激烈。

(二)因果邏輯機制

在此,筆者將簡要總結一下從戰略信譽、同盟結構到同盟弱化的因果邏輯機制。盟主戰略信譽下降與否關系到同盟是否弱化,但同盟弱化的程度則由其戰略信譽下降的領域和下降的方式以及同盟的結構共同決定。盟主戰略信譽下降的領域和下降的方式影響盟國利益受損的程度,繼而影響其被剝奪感。高位政治領域自損信譽對盟國利益的損害程度高于低位政治領域,進而給盟國帶來的被剝奪感更強。盟主戰略信譽下降的方式若具有針對性,無論是主觀的還是客觀的,都會使得被針對方既有一種絕對被剝奪感,也會有一種相對被剝奪感。而盟國被剝奪感的程度則會影響盟國采取反制行動的動機。

同盟結構即同盟是雙邊的還是多邊的,首先會影響到盟國對盟主的安全依賴程度。雙邊同盟的盟國對盟主的安全依賴程度高于多邊同盟,而安全依賴的程度則會影響到盟國對盟主自損信譽的行為采取反制措施的動機。同盟結構還會影響到盟國反制的方式,即是單打獨斗還是聯合反制。雙邊同盟的盟國單打獨斗,多邊同盟的盟國則可以聯合反制。盟國反制的方式也會影響盟國反制動機的強弱:如果是單打獨斗,盟國采取反制的動機弱;如果是聯合反制,盟國采取反制的動機強。因此,雙邊同盟的反制動機弱,多邊同盟的反制動機強。盟國反制的方式還會影響盟國采取反制行動的能力,單打獨斗的反制能力弱,聯合反制的能力強,因此雙邊同盟的反制能力弱,多邊同盟的反制能力強。盟國的反制動機和反制能力共同決定了盟國采取反制行動的激烈程度,進而決定了同盟弱化的程度。具體參見圖2。

(三)研究假設

沃爾茲認為,要檢驗一個理論,首先是陳述待檢驗的理論,然后從該理論中推導出可進行經驗驗證的研究假設。因此,筆者將依據以上所構建的同盟弱化的解釋邏輯,引出如表1所示的四個研究假設。

四、對同盟弱化理論邏輯的經驗驗證

以下,筆者將通過考察特朗普上臺之后,美國政府自損信譽的行為以及其盟國對此的反應來驗證以上研究假設,從而對本文所構建的同盟弱化的邏輯予以驗證。只考察特朗普上臺后的行為是因為其競選期問的言行很可能僅僅是選舉語言,并未轉化成上臺后的實際政策,也就不會有實際的政策效應。甚至特朗普在內部討論時提出的各種想法,如果未作為政策正式實施或者未在正式場合把有關想法傳遞給對象國,筆者也不會把它納入考慮范圍,因為雖然這種內部想法可能會影響到其戰略信譽,但其具體效應很難確定。特朗普在2016年11月8日擊敗了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希拉里·克林頓(Hillary Clinton),當選為新一屆美國總統。作為非正統總統,他在對外政策上做出了許多引人注目的舉動,最典型的就是所謂“退群”的行為。

(一)特朗普政府自損信譽的行為

1.經濟領域

在經濟領域,特朗普動搖其盟友信心的行為包括退出或威脅退出已有協定,以國家安全的名義違背世界貿易組織的規則任意向盟友增加額外關稅,以及把盟友當成經濟敵人等。特朗普于2017年1月20日上臺后,在白宮上任的第一天就簽署了行政命令,正式宣布美國退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兌現了要在上任的第一天退出TPP的競選承諾。這也開啟了特朗普的“退群”模式,隨后其接二連三地退出或威脅退出之前所參加的機制。其他美國總統退出或威脅退出某一機制是偶發現象,比如里根退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以及小布什退出反導條約(ABM),而特朗普則把這種退出和威脅退出變成了常態。

2017年4月26日,據白宮官員透露,特朗普準備退出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4月27日,特朗普聲稱他已做好心理準備退出,但因墨西哥總統恩里克·培尼亞·涅托(Enrique Pena Nieto)和加拿大總理賈斯汀·特魯多(Justin Trudeau)致電請求重新談判,他才對此事作罷。隨后,美墨加三國于2017年8月16日開啟了談判進程,但在談判的不同階段,特朗普也不時發出要退出NAFTA的聲音。

2017年4月27日,特朗普威脅有可能廢止美韓自貿協定(KORUS)。他稱KORUS是個可怕的協議,該協定只對韓國有利,摧毀了美國,本就不應該簽訂,因此對其要么重談要么終止。其后他又屢次威脅要退出,最終迫使韓國同意重啟談判。

2018年3月8日,特朗普簽署行政命令,宣布美國商務部根據1962年《貿易擴展法》的第232條對鋼鋁進口是否危害美國的國家安全進行了調查,依據調查結果,決定從2018年3月23日起對進口鋼鐵和鋁產品分別征收25%和10%的關稅。這一舉措將主要傷害美國自己的盟國,比如加拿大、韓國、德國還有墨西哥。

美國對鋼鋁征稅的行為使得歐盟對其采取了報復措施——對包括威士忌酒、列維服裝以及哈雷摩托等價值28億美元的貨物征稅。歐盟的這一做法使特朗普于2018年6月22日宣布將對歐盟汽車征收20%的關稅。歐盟對美國的汽車出口占其出口總額的25%,其中德國汽車出口最多,占歐盟汽車出口總額的53%,英國第二,占13%。

2018年7月15日,特朗普在訪問歐洲期間接受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的采訪時被問到“誰是美國最大敵人”,首先提到的是歐盟,他認為歐盟在貿易上占了美國的便宜,然后才提到俄羅斯和中國。這是特朗普在即將飛赴赫爾辛基會晤普京前發表的言論。

2018年9月6日,特朗普在與《華爾街日報》專欄作家詹姆斯·弗里曼(James Freeman)通電話時,暗示日本會是美國貿易戰的下一個目標。如果對日本開戰,那么日本將成為美國汽車征稅的首要目標,歐盟、墨西哥和加拿大因為與美國的貿易共識而得到暫時豁免。

2.安全領域

在安全領域,特朗普自損信譽的行為主要體現在兩方面,一是威脅退出同盟或不明確承諾履行盟約的核心條款,二是不顧盟友的反對退出重要的軍控協議。2017年5月18日,白宮高級官員稱如果北約國家不增加軍費開支,特朗普總統將會考慮退出北約。2018年7月12日,特朗普在北約峰會上向北約國家的領導人表明了他的態度,即如果他們不提高軍費,美國將會離開北約。2019年1月14日《紐約時報》報道,特朗普政府的官員證實2018年問特朗普屢次私下表示想要退出北約。

2017年5月25日,特朗普第一次參加北約首腦峰會,在北約總部面對北約盟國的領導發表演講時,臨場故意刪去明確確認北約第五條條約義務的句子。該條規定對任何締約國的攻擊就是對所有締約國的攻擊,締約國應單獨或集體采取必要行動,包括使用武力協助被攻擊國家。這打破了自1949年北約成立以來美國總統在這一問題上的慣例。雖然后來特朗普多次確認北約第五條,但歐洲盟國對其能否履約依然疑慮重重。

2018年5月8日,特朗普不顧其他協議簽訂方的反對以及盟友的苦苦相勸,宣布退出伊朗核協議(JCPOA)。他指責JCPOA允許伊朗繼續進行鈾濃縮活動,假以時日,JCPOA將使伊朗開發出核武器,而且JCPOA沒有禁止伊朗發展導彈以及做出危害地區穩定行為的條款。

2019年2月1日,特朗普正式發表聲明宣布從2019年2月2日起暫停履行《美蘇消除兩國中程和中短程導彈條約》(INF)的相關義務,正式啟動為期180天的退約進程。2019年8月2日,INF正式被終止,美國遂于8月18日在加利福尼亞州圣尼古拉斯島進行了陸基巡航導彈飛行試驗。這引起了歐洲盟友的擔心,法國總統馬克龍更是稱歐洲是美國退出INF的最大受害者。

2019年10月6日,美國白宮新聞秘書斯蒂芬妮·格里森姆(StephanieGrisham)發表聲明,宣布特朗普和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通了電話,土耳其即將向敘利亞北部發起軍事行動,美國不支持也不參與,美國已經擊敗了極端組織“伊斯蘭國”,不會在敘利亞停留。這意味著美國宣布從敘利亞撤軍并拋棄了曾與其并肩同極端組織“伊斯蘭國”作戰的敘利亞庫爾德武裝,為土耳其攻擊庫爾德武裝開了綠燈。拋棄盟友的行為本身大大損害了美國的戰略信譽,并且由于美國放行,土耳其攻擊庫爾德之后,極端組織“伊斯蘭國”可能東山再起。這引起了歐洲的擔憂,損害了美國在歐洲盟國眼中的戰略信譽。

(二)遵守對亞太地區的安全承諾

雖然特朗普做出了許多自損信譽的行為,甚至他也私下質疑過《美日安保條約》的不公平——該條約只規定美國保護日本,而沒有規定日本保衛美國,但其政府仍然基本信守對亞太地區的安全承諾,包括確認或履行對地區盟友的保護承諾或戰略支持、強化在南海的戰略存在以及推行“印太戰略”等。

第一,特朗普政府明確確認了《美日安保條約》涵蓋釣魚島。詹姆斯·馬蒂斯(James Norman Mattis)就任美國國防部長后的第一次出訪就去了日本。2017年2月3日,在會見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時,他明確表示美國將和日本肩并肩站在一起。2017年2月4日,在與日本防衛大臣稻田朋美會晤后共同會見記者時,他公開宣稱美國承認日本對釣魚島的行政管轄,因此《美日安保條約》第五條涵蓋釣魚島。《美日安保條約》第五條規定:任何對日本行政管轄領土的武力攻擊將危及雙方的和平與安全,雙方將依據憲法條款與程序采取行動應對共同的威脅。這是特朗普政府的高級官員第一次明確確認這種條約義務。2017年2月10日,特朗普在安倍晉三訪美時與其發表了聯合聲明,宣稱美國將使用所有的軍事力量包括常規武器和核武器來保衛日本,美國對此承諾毫不動搖。美日兩國領導人確認《美日安保條約》第五條適用于釣魚島,并且聲稱反對任何損害日本對釣魚島管轄權的單方面行動。這個表態和奧巴馬政府特別是奧巴馬本人所做的表態一致,也就是說特朗普遵守了美國對日本的已有安全承諾。

第二,為韓國等盟國提供核保護傘。2017年2月2日,馬蒂斯就任后出訪的第一個國家就是韓國,他明確表示美國保護韓國的承諾沒有改變,特別是在韓國面臨朝鮮越來越緊迫的核威脅時。在和韓國國防部長韓民求共同會見記者時,他明確表示:“任何對美國及其盟友的攻擊都將被擊潰,任何使用核武器的攻擊都將招致有效且壓倒性的反擊。”02017年9月3日,朝鮮進行了第六次核試驗,宣稱成功引爆了可裝載在洲際導彈上的氫彈。當天,在與特朗普見面后,馬蒂斯在白宮發表聲明,嚴厲警告朝鮮:“任何對美國及其領地包括關島以及盟友的威脅,都將招致大規模的軍事回應。”特朗普在9月3日晚上和日本首相安倍晉三通電話時也明確保證將通過外交、常規軍事力量和核軍事力量等所有手段來保衛美國本土、海外領地以及盟國。這種保證和奧巴馬時期類似,2009年、2013年以及2016年朝鮮進行核試驗后,奧巴馬政府都曾明確表示將為韓國以及其他盟國提供核保護。

第三,特朗普政府首次明確確認《美菲共同防御條約》適用于南海爭端引起的沖突。2019年3月1日,正在菲律賓訪問的美國國務卿邁克·蓬佩奧(Mike Pompeo)強調:“任何在此海域(南海)針對菲律賓軍隊、飛機或公共船只的武裝攻擊,都將啟動《美菲共同防御條約》。”這種保證超過了中菲“黃巖島對峙事件”后美國所做出的安全保證。美國當時與菲律賓在靠近中國南海的海域屢屢舉行演習,但沒有出面明確《美菲共同防御條約》有關條款覆蓋南海地區,只是對于菲律賓宣稱的“攻擊菲律賓武裝力量將啟動美菲安保條款”不做澄清以形成威懾。

第四,特朗普政府堅持了對臺灣的戰略支持。特朗普在2018年3月16日簽署了所謂“與臺灣交往法案”,要求臺美各級官員互訪,強化聯系。同時,所謂“與臺灣交往法案”也在國會審議的過程中要求國務院提交其落實情況報告,同時推動對臺軍售常態化。此外,特朗普政府上臺后總共批準了4次對臺軍售,2019年8月16日更是為價值80億的對臺軍售——66架F-16V開了綠燈。最后,從2018年10月起,特朗普政府以“維持自由開放的印太地區”的名義,派軍艦穿過臺灣海峽的頻率接近1個月1次,這與奧巴馬政府最后一年派出軍艦12次通過臺灣海峽的高峰次數接近。

第五,強化南海“航行自由”行動。這一方面體現在南海“航行自由”行動的次數上。特朗普政府時期,美國在南海地區開展“航行自由”行動的次數較之奧巴馬時期略有增加。奧巴馬執政的2015年和2016年,美國在南海各開展了4次“航行自由”行動;特朗普執政的第一年開展了4次,第二年則開展了5次。另一方面,體現在特朗普政府“航行自由”行動對中國海洋權利的挑戰程度上。奧巴馬政府的“航行自由”行動是無害通過,挑戰的是中國要求外國軍用船只無害通過要提前批準的主張或者依據直線基線做出的領海主張,不挑戰中國南海島礁特別是南沙島礁擁有領海的主張。而特朗普政府的“航行自由”行動除了堅持以上的挑戰之外,還通過實施低強度的軍事訓練來表明不是無害通過,直接挑戰了中國南沙島礁擁有12海里領海的主張。

第六,推行“印太戰略”。早在2017年10月,國務卿雷克斯·蒂勒森(Rex Tillerson)在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發表的演講中就提到了印太地區。2017年11月,特朗普本人在越南召開的APEC工商領導人峰會上發表演講時提出了“自由開放的印太地區”。2017年12月,美國出臺新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明確把中國界定為戰略競爭對手,美國的“印太戰略”針對中國的意味越發濃厚。美國副總統邁克·彭斯(Mike Pence)在2018年11月APEC工商領導人峰會上發表演講時指責所謂的“中國債務陷阱”,攻擊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2018年6月1日,美國國防部發布《印太戰略報告》,標志著美國“印太戰略”的成形,該報告提出要通過強化軍事準備、伙伴關系以及地區網絡,推動確保自由開放的亞太地區。

(三)日韓的回應:妥協與安撫

面對美國自損信譽的行為帶來的利益沖突,日本和韓國總體上采取的是妥協和安撫的態度。日韓與美國的主要分歧包括兩個方面,一是貿易問題,二是駐軍費用的分擔問題。雖然在這兩個問題上,日韓沒有完全滿足特朗普政府提出的所有要求,但他們在不同領域都做出了不同程度的妥協。

由于日本政府在美國大選期間押錯寶,特朗普當選后,安倍晉三不顧美國奧巴馬政府的不悅,在特朗普尚未就任時即去紐約訪問他,試圖與其重建信任。之后,安倍也竭盡所能地討好特朗普,比如安排特朗普作為德仁天皇繼位后的首個國賓等。針對美日的貿易爭端,日本一改過去兩年不和美國就雙邊貿易協定進行談判的立場。2018年9月26日,安倍晉三和特朗普在聯合國大會期間舉行會談,雙方同意正式開始雙邊貿易談判。日本過去不是不愿意和美國討論貿易問題,而是希望美國重回TPP框架處理雙邊貿易問題。作為對日本同意談判的回報,美國暫不對日本汽車增加關稅,同時接受日本對美國的農業和林業產品的進口不超過TPP水平。2019年9月26日,安倍晉三和特朗普再一次于聯合國大會期問舉行會談,雙方初步達成一份貿易協議,日本對美國農產品取消關稅或降低稅率,而對于美國威脅對日本汽車征稅一事則只字未提。2019年10月7日,美國貿易代表羅伯特·萊特希澤(Robert Lighthizer)和日本駐美大使杉山晉輔簽署了日美貿易協定和日美數字貿易協定。

特朗普政府和韓國的爭端主要有兩個,一是KORUS,二是駐韓美軍費用的分擔問題。在美國威脅退出KORUS、要求韓國重新談判的情況下,韓國在2017年9月之前都持拒絕的態度。韓方要求在做出任何修訂之前,應該審核一下KORUS的經濟效應。但隨著特朗普屢次發出退出威脅,2017年9月4日,韓國的立場出現松動,同意條約需要修訂。2017年10月初,雙方最終同意正式啟動條約修訂談判。經過近一年的談判,2018年9月24日,特朗普和韓國總統文在寅在紐約正式簽署經過修訂的自由貿易協定,這也是特朗普政府簽署的第一個貿易協定。修訂過的貿易協定要求韓國向美國貨物出口(特別是汽車出口)開放市場,同時又允許美國繼續對韓國卡車施加25%稅率的關稅(直到2041年)。貿易協定取消了對韓國鋼鐵征稅,但前提是韓國的鋼鐵進口不超過2015至2017年年均出口額的70%,同時也保留了對韓國鋁制品的關稅。協議明顯向美國傾斜,這顯然是韓國對美安撫妥協的結果。

對于駐韓美軍軍費的分擔問題,韓國也采取了妥協的態度。2019年2月10日,美韓就駐韓美軍的費用問題達成一年期協議。韓國將負擔駐韓美軍1.04萬億韓元合9.25億美元的費用,這一數字相較于過去五年的軍費負擔水平增加了8.2%。根據2014年所達成的協議,韓國所承擔的費用僅比2013年漲了5.3%,雖然增加的幅度遠低于美國要求的50%,僅略有提升,但仍表明韓國做了妥協。

(四)北約盟國的回應:自立的宣示

與日韓對美國自損信譽行為采取安撫妥協的態度不同,北約盟國特別是歐洲大陸盟國中的領導國家法國和德國,對特朗普政府自損信譽行為的反應比較強烈,表現出不妥協的態度。

鑒于特朗普在北約峰會上拒絕確認北約第五條款以及在七國集團峰會上與其他六國在貿易和氣候變化等問題上分歧嚴重,2017年5月28日,德國總理默克爾在巴伐利亞競選集會上說:“歐洲完全依靠別人保護的日子不再了,歐洲必須準備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必須依靠自己為歐洲未來的命運而戰斗。”在特朗普不顧盟友的反對退出JCPOA后,2018年5月10日,默克爾又公開宣稱歐洲不能再依靠美國的保護了,督促歐洲要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馬克龍呼應說:“歐洲國家不能讓其他大國包括自己的盟國來決定我們的外交和安全。”

2018年11月6日,馬克龍在凡爾登舉行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一百周年的紀念活動上呼吁建立一支真正的歐洲軍隊,稱歐洲必須能夠在不依靠美國的情況下更好地保護自己。原先有新聞報道說馬克龍希望建立一支歐洲軍隊保護歐洲免受中國、俄羅斯和美國的攻擊,雖然后來法國澄清馬克龍只是說要保護歐洲免遭中國、俄羅斯甚至美國的網絡攻擊或網絡間諜活動,但建立一支獨立的歐洲軍隊本就是為了追求更大的獨立于美國的防務自主權,而且他至少已經把盟主美國明確界定為網絡攻擊的防范對象。11月13日,默克爾在歐洲議會演講時對此表示支持,她說:“歐洲可以無條件依賴別人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若想維護歐洲共同體的生存,就應該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默克爾同時也呼吁成立歐洲安全理事會,來主管歐洲防務與安全政策。馬克龍的呼吁也得到了歐盟委員會的支持,其發言人希納斯指出,歐洲在防務上的合作會從防務采購、研發以及軍事維和任務開始,從而建立一個“更有意義、更自信的防御體系”。

2019年5月15日,默克爾在接受《南德意志報》采訪時表示,歐洲必須對自己重新進行定位,以應對中國、俄羅斯和美國這三大全球競爭對手帶來的挑戰。默克爾稱中美俄所帶來的挑戰是不一樣的:俄羅斯是政治上干預選舉,中國是經濟上的影響力,而美國則是數字服務上的壟斷。這是特朗普上臺后,作為北約重要盟國的德國首次明確把美國與中俄并列為歐洲的三大對手。

2019年10月21日,馬克龍在接受英國《經濟學人》采訪時更是明確表示北約已經“腦死亡”。他認為歐洲國家不能再依靠美國來保衛自己了,歐洲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需要以地緣力量的視角做戰略思考,否則歐洲就不能再主宰自己的命運,歐洲還要重獲軍事主權。他明確表示不知道北約第五條款未來意味著什么。馬克龍認為需要依據美國的安全承諾重新評估北約的作用,因為有跡象表明美國要背棄歐洲,比如毫無征兆地拋棄庫爾德人撤出敘利亞東北部,從而引發土耳其對庫爾德人的攻擊。當時馬克龍譴責北約在阻止土耳其這件事上的無能,并認為歐洲在中東地區事務上不能再表現得像美國的小跟班。

(五)本節小結

以上,筆者考察了特朗普政府自損信譽的行為、在東亞安全領域履行承諾的情況、美國的亞太盟國日本和韓國的反應以及北約盟國特別是法國和德國的反應。如表3所示,從美國自損戰略信譽的領域來看,在亞太地區,美國只在經濟領域做出了損害盟友利益的行為,其在安全領域基本上履行了承諾。而在歐洲地區,美國在經濟領域和安全領域都做出了損害盟友利益的行為。同時,美國這種差異性的自損戰略信譽的行為模式使得其在安全領域自損戰略信譽的行為具有了面向歐洲的針對性,從而會使得歐洲有更強的利益受損感知。

從盟國所做出的反應來看,雙邊同盟中的盟國日韓基本上是安撫妥協的反應,沒有對抗性的言行;而多邊同盟北約中的盟國法國和德國都有對抗性的言辭,如宣稱不再依賴美國的保護、建立獨立防務、要重獲軍事主權甚至在不同程度上視美國為對手。如上文所述,安撫性的行為對盟主的挑戰性最低,同盟弱化的程度最低。安撫性的言辭的挑戰性較低,對抗性言辭的挑戰性較高,對抗性行為的挑戰性最高。日韓的反應是安撫性行為,而北約盟國法德的反應則是對抗性言辭。因此,日韓反應的挑戰性屬于最低程度的,同盟弱化的程度也是最低層面的。而北約盟國法德反應的挑戰性屬于較高層面的,同盟弱化的程度也較高。經驗考察的結果支持了本文所構建的同盟弱化理論推導出來的研究假設。

五、結論

特朗普上臺后做出了許多令人訝異的舉動,最典型的就是各種“退群”行為。這些行為背后的根本原因是美國在實力下降的情況下希望減少國際責任,其本質上是一種戰略收縮的行為。這些行為損害了美國的戰略信譽,但是美國戰略信譽的下降對美日、美韓同盟的沖擊要明顯小于對北約的沖擊,美日、美韓同盟弱化的程度低于北約。對于這種現象差異,已有的同盟理論無法予以解釋。筆者從特朗普政府戰略信譽以及同盟結構這兩個變量出發,解釋了為什么美國的亞太盟友日本、韓國的反應比較溫和,而北約盟國法國和德國的反應比較強烈。本文的研究表明美國戰略信譽下降的領域和下降的方式會影響到盟國利益受損的程度,從而影響到其被剝奪感的程度,進而影響其采取對抗性言行的動機。而同盟結構則不僅影響盟國采取對抗性言行的動機,也影響其采取對抗性言行的能力。盟國的行為動機和行為能力共同決定了其采取的行為的挑戰性程度,進而影響到同盟弱化的程度。

美國對日本、韓國所做出的自損戰略信譽的行為主要與經濟議題相關。在安全領域,美國基本上維持甚至強化了對地區盟友的安全承諾,因此亞太地區盟友利益的受損程度相對較低。此外,美日、美韓同盟為雙邊同盟,只能獨自對抗美國,其對抗美國的動機和能力都較低,因此美日、美韓同盟弱化的程度低。美國對北約盟國所做出的自損戰略信譽的行為既發生在經濟領域也發生在安全領域,這使得北約盟國利益的受損程度更高,主觀上的絕對被剝奪感和相對被剝奪感都較為強烈,因此采取對抗性言行的動機也更為強烈。又因為北約是多邊同盟,盟友可以聯合抵制美國,因而其更有動機和能力采取對抗性的言行,因此,北約弱化的程度高。

當然限于現有的經驗事實,本文只驗證了研究假設1和4,對于處于中間狀態的研究假設2和3沒有進行驗證,但這不影響本文理論邏輯的有效性。對于研究假設3,即“盟主戰略信譽下降的領域是低位政治或戰略信譽下降的方式是無針對性的,同盟結構為多邊時,同盟弱化的程度較低”,可以通過以下方式進行驗證:把特朗普上臺執政近三年的時間分為大致相同的兩個時期,即2018年4月以前和2018年5月以后。然后依據嚴格的標準判斷其戰略信譽下降的領域是否屬于高位政治領域,即必須有實際的行動而非口頭表態。我們可以看到,2018年4月以前,對于歐洲盟國,特朗普只在低位政治領域存在自損信譽的行為,而2018年5月以后則在高位政治領域有自損戰略信譽的行為,包括退出JCPOA、退出INF以及從敘利亞撤軍。而在2018年4月以前,北約盟國中的法德領導人中只有默克爾說過一次不能依靠美國的保護。2018年5月后,法德領導人作出的類似對抗性的表態共有4次。因此,2018年4月前,北約盟國的反應相對較溫和,而2018年5月后,其反應則較為強烈,這也部分驗證了研究假設3。

本文的研究發現填補了學界長期忽視的一個問題,即同盟為何弱化的研究空白。雖然本文解開了特朗普政府同盟戰略效應中存在的一個困惑,但是特朗普政府同盟戰略本身就是一個大困惑。沃爾特認為,在任何競爭性的體系中,吸引盟友的能力是一種有價值的資產。相反,引起其他方聯合起來反對自己,則會處于明顯的不利地位。特朗普上臺加劇中美戰略競爭態勢之后,美國理應進一步擴大或至少鞏固強化現有的同盟體系。可我們看到的卻是其對已有的同盟體系都不太重視,甚至出現了同盟弱化的狀況。這和冷戰美蘇戰略競爭期間美國的安全戰略截然不同,甚至和奧巴馬政府時期的戰略都不一樣。

對于這一現象,我們似乎可以從特朗普的“美國優先”和“重經濟輕戰略”的政策偏好以及中國崛起的領域這幾個角度予以解釋。“美國優先”意味著特朗普政府更關注合作的相對獲益而非絕對獲益,即不太關注合作是否能讓自己獲益,而只關注合作后自己的獲益是否比其他合作者多,即獲益的分配問題。而沃爾茲、阿瑟·斯坦(Arthur A.Stein)、約瑟夫·M.格里科(Joseph M.Grieco)和羅伯特·鮑威爾(Robert Powell)認為關注相對獲益會阻止國家開展合作。同樣,關注相對獲益也會使得美國認為與盟友的合作不劃算,從而使其做出許多損害盟友利益的行為。此外,特朗普本身重經濟輕戰略,而盟國只能在安全領域提供支持。對于特朗普來講,在沒有戰爭的情況下,盟友的作用不大。而在經濟領域,一些盟友甚至是競爭對手。因此,從經濟角度來講同盟體系并不重要。“美國優先”和“重經濟輕戰略”對美國同盟政策的影響反映的是特朗普個人價值觀對美國同盟政策的影響。最后,中國的崛起主要體現在經濟領域,中國對美國主導地位的威脅主要也在經濟領域。因此,特朗普政府主要從經濟角度強化與中國的競爭,而同盟主要是安全機制,對于經濟競爭無法提供足夠的支撐。但特朗普同盟戰略是否真是以上三個因素所致,則將是筆者下一步需要深入研究探討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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