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折政治之“密”

蘇露鋒，70后，媒體人，一心兩用，亦文亦書，漢字的意蘊美和形態美，皆不忍割舍。讀書愈多人愈惑，忙里偷閑偶露鋒。

古代帝王長期幽居深宮，與外界隔絕，又不信任官僚機構，因此大多會安插耳目于朝野，以洞察臣子的舉動，了解民間動向。歷代的特務機構，就在如此情形下產生。清初帝王或許從明朝“廠衛”看到，特務機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但情報又必不可少，便以密折制度代替特務機構。

“密折”就是密奏，即臣子給皇帝的奏折中，附奏機密要事，或揭發臣子作奸犯科之事，或匯報重案、民情等。這些密事，只有皇帝知道。臣子相互監視，相互牽制，只對皇帝個人負責。

密折始于康熙，但那時只是小范圍，有密折之權者，僅限于少數親信。雍正將其發展成固定制度，大范圍推廣。在京的滿漢大臣，外省的要員，甚至部分低職官員，均實行密折制度。觸角伸展到全國各地，到處分布著密折人員，作為帝王耳目。而且不限于本職本地，不需要真憑實據，隨時可風聞人告。雍正在位短短13年，密奏者竟有1100余名，密折多達22000余件。

雍正特別重視密折的保密性，一再對上密折的臣子強調：“密之一字，最為緊要，不可令一人知之。”欲上密折，先做好保密工作，內容不得告知他人。只有雍正特別交代，轉告相關人員時，才能傳達諭旨精神。

對于不保守秘密之人，雍正會加以懲治。比如，閩浙總督滿保、山西巡撫諾敏等人，曾將密折內容交親信過目，雍正就廢除他們的密折之權。湖北襄陽府同知廖坤，以低職官員獲密奏權，竟以此向同鄉炫耀，事發即停止其折奏。

為了在“密”字上做到萬無一失，雍正從密折的書寫、送達、批閱、回收等各個程序，都作出嚴格的保密規定。

首先，密折必須由臣子親書，只有少數特殊情形才能通融，如目不識丁的武將，或不通漢文的滿人，方可由親信代寫，但要做到保密。

雍正專門定制一批帶鎖的皮匣，發放給有密折之權的大臣，密折均用皮匣差專人送至京城。每個皮匣配兩把鑰匙，皇帝與臣子各一把，只有皇帝與寫奏折的臣子能夠開啟。

與一般奏折不同，密折到京后，不需要通政司轉呈。封疆大吏的密折，交由特別的奏事處直達皇帝。其他地方官的密折，則交給雍正指定的王公大臣轉呈。被指定轉呈密折之人，有胤祥、張廷玉、隆科多等人，都是雍正的親信，但不得拆看、過問其中內容。

密折由皇帝親自批閱，任何人不得參與。史書記載，雍正曾披露說：“各省文武官員之奏折……皆朕親自覽閱批發，從無留滯，無一人贊襄于左右，不但宮中無檔可查，亦并無專司其事之人。

尤為徹底的是，上密折的大臣，在收到雍正批復的定時限內，需要將原奏折以及朱批一并上交，本人不得備份或留底。

通過密折制度，既防止臣子不法行為，還使皇權得到強化，內閣的作用被削弱。之前許多事，都由朝廷王公大臣公議，而通過密折，只需要皇帝批示即可。公權力的運行被私化、神秘化。另一方面，雍正通過這種方式監視臣子，臣子也能通過這種方式投機鉆營或打擊同僚，為自己謀私。

尤其可怕的是，密折將本應臺面討論的問題，變成私下交流，對諸事私下揭發，對他人私下彈劾，必然滋長告密之風。人人成為特務，而又人人自危。因此，密折政治最大的“秘密”，是沒有特務機構的特務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