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洋
(黔南民族幼兒師范高等??茖W校,貴州黔南 551300)
原生態敘事主要指以原生態的文化為素材通過原生態的敘事藝術創作出來的作品。在新時期中國文學的發展中,盡管少數民族文學始終處于邊緣地帶,但是近些年,他們以突起之勢逐步創作出了具有特色的少數民族文學作品,并形成了一支創作隊伍。新時期貴州侗族作家群的原生態敘事,主要指以滕樹嵩、劉榮敏、袁仁琮、潘年英等為代表的本土侗族作家,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在小說創作中立足貴州侗族地區自然風光、民俗風情、宗教信仰等創作的系列作品。
本論文涉及的研究對象,包括幾個關鍵詞。一是“新時期”,新時期并非確指,而泛指1976年以來發生的文學創作活動,主要側重于20世紀80年代和20世紀90年代創作的作品;二是“貴州侗族作家”,主要是指出生在貴州、成長在侗鄉、創作表現侗民作品的作家;三是“作品體裁”,主要以貴州侗族作家創作的小說作為研究對象,小說包括長篇、中篇和短篇。
傳統的人類中心主義者認為,在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時,要以人類的利益為出發點和歸宿,人類是主體,自然是客體。在貴州侗族作家的創作中,侗家人民卻持有另外一種觀點,在與自然的長期共存中,他們形成了敬畏自然、熱愛自然、守護自然、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態美學觀。
在侗族流傳著“大樹護寨,老人管村”“荒山變林山,不愁吃和穿”和“寨邊無林,十寨九貧”的說法。侗族人民特別喜愛栽種杉樹,因為杉樹高大挺拔,材質百年不容易腐爛,即使是風雨侵蝕,也只爛表皮,不腐木心,是上好的建筑材料。侗族人民護樹、愛樹,伐樹只伐成年樹,絕不不砍伐幼苗,不主動破壞林木的生態系統平衡。譚良洲的《杉山月》寫到,退伍的侗家青年巖龍主動放棄城里的工作機會,要求回杉山林場來栽種杉樹?!八麖牟筷爮蛦T回來,得那么多復員費,不會拿去做木頭生意,也不曉得買衣裳穿,拿去投在林場里買杉樹種子,還要建什么苗圃,落得個窮光棍!”[1]39雖然引起他人的不解與不滿,然而他并不在意,仍然一心一意翻山越嶺找水源、種杉樹,不單讓杉樹林初具規模,而且終于贏得鄉親的理解和姑娘的芳心。滕樹嵩《風滿木樓》中的多蠻,對著叢生的雜書亂草,“他想:如果當年采伐以后,投入勞力好好將山‘清一清',全部按規矩培栽杉樹的話,眼前將有多么繁茂和整齊的一片杉林呵!……可惜他身上沒帶刀,要不,他真想動手清掉一些,只留下長勢好的一兩株,讓它們加快成長”。[2]16
牛和馬是侗族人民日常生產和生活的工具,侗族人民并沒有因為它們是畜生,而毫無節制地利用它們。侗族人民賦予牛、馬和人一樣擁有被尊重、被保護的權利。譚良洲筆下的陳愛牛,人如其名,愛牛如命,人雖勤快,家里也有不少田土,但因為喜歡喂牛,糧食都拿去喂牛了,生活很貧困。劉榮敏《高山深澗上的客?!分械膮嵌灷险?,馬拉車子走在石板路上,石板沒有碎,他的心卻碎了,心疼這拖車的牲口,“忍著點伙計們,過了這個嶺就有陽關大道了,加把勁,咬咬牙就過去了!到晚上我會犒勞你們的!”[3]36滕樹嵩的《侗家人》,沒有一味地寫人如何愛護生物,而是展現了生物鏈中人與生物的相互依存性。小說寫到,在一次行軍途中見到老鷹抓群眾的小雞,方政委把槍交給秦輝,要他把老鷹打下來,解救小雞退給群眾。一次,一只尋食的喜鵲被毒蛇咬住腳,喜鵲排翅飛逃,毒蛇也跟著上了天。方政委交代秦輝打毒蛇,不要傷害喜鵲。侗族人民不輕易傷害動物,即使是為了滿足生活所需的狩獵,他們也多是獵殺那些對人們的生命財產有威脅的野獸。侗家人懂得如何與動物和平相處,他們更多是尊重自然法則,雖也獵殺各種野物分肉,但是他們有自有分寸,愛恨分明,對于禍害莊稼動物,堅決獵殺,對于弱勢動物就絕不傷害,甚至還會保護。
侗族諺語說:“江山作主,人為客”。侗族人民的居住地多為山地,侗家人在山地上建房、植樹、開田、種稻,山地為其生存發展提供了一切物質來源。袁仁琮《山里人》中的普老照,幾十年如一日地帶著土槍、大黃狗,米酒竹筒進山巡山,靠著山的恩賜,一家人度過了饑荒年代,和大山結下了深厚的情感,得知要搬遷后,教育后人“你不管到什么地方,都不要忘記回來看看,這老山老林養育了我們幾十年,不管以后變成什么樣子,都不要忘記?!盵4]25通過長期與自然的和諧相處,侗族人民發現大自然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主人,人類不過是自然界中的匆匆過客,侗族人民生活的一切早已和自然融為一體。
侗族沒有民族文字,卻擁有民族語言——侗語。在我國的少數民族中,侗族的文化相對比較發達.有多聲部的侗族大歌,有藝術水平很高的侗戲,有豐富多彩的民間文學,在沒有文字記錄的年代里,它們大都以歌師通過侗語口口相傳、代代相傳的方式傳承至今。
新時期的貴州侗族作家大都接受過教育,他們既精通本民族的語言,也熟知漢語。侗族沒有民族文字,在進行文學創作活動時,作家唯一的選擇便是漢語。以“漢”表“侗”雖是侗族作家創作的無奈選擇,但由于漢語和侗語在文本中的相互交織,故而形成一種非常獨特又富于個性的語言——夾侗話。所謂“夾侗話”,是指“以侗語為母語的人在與以漢語為母語的人進行交際時說的一種語言,由于漢語的強勢地位,以侗語為母語的人不得不放棄本民族的語言而學說漢語,但因受其母語的干擾,他們所說的語言與當地漢族人所說的漢語方言有極大的不同,夾雜有侗語的一些語音、詞匯和語法特征,其中最為明顯的是夾雜侗語的一些語音特點?!盵5]鑒于學界在研究夾侗話時,多從語言學視角分析夾侗語音系統,本文主要從侗語詞匯和侗族白話在作品中的交織來展現夾侗特色。
侗語以貴州錦屏縣南部侗、苗、漢族雜居區為分界線,分為南部方言區和北部方言區,雖各有區別,但不妨礙交流。新時期貴州侗族作家的創作中,在稱謂的使用上夾侗特色鮮明,如“羅漢”,在侗語中即未婚的男性青年;“絡緬”,在侗語中即姑娘;“佧佬(格老)”,在侗語中即對老年人的尊稱;“芮佬”,在侗語中即老奶;“拉少”,在侗語中即接親的羅漢;“買伴”,在侗語中即陪嫁的姑娘;“同良”,在侗語中即心愛的人;“婢”,在侗語中即妹的意思;“嘎吳”,在侗語中即老吳;“壟”,在侗語中即小老弟。劉榮敏《侗寨風雨橋》,老縣長和馬哥的一次對話中,老縣長問趕車的馬哥家住哪個寨子,馬哥回答:“至于我家住的大寨嘛,就是那‘天水自來,不用挑水見狗的那個寨子'”[6]96。文中高井寨的高山之巔,有一口井,謂之天水,于是寨人就用竹子接水,從上到下,由高到低,分別通到每家每戶,謂之“天水自來”。至于“見狗”,就是侗語“吃飯”的直譯音?!安挥锰羲姽返哪莻€寨子”,也就是“不用挑水煮飯的那個寨子”。馬哥的回答帶有典型的夾侗特色,使得語言具有鮮明的個性,吸引了讀者的閱讀興趣,增加了文本的陌生化效果。
文學作品中,語言主要是為塑造人物形象服務的。在新時期貴州侗族作家的筆下,除了描繪出一幅幅侗鄉風俗畫,展現了濃郁的地域生活氣息和民族色彩,他們還運用侗族獨特的語言藝術塑造出一個個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譚良洲《杉山月》,蠻月說道:“人愛人,樹愛藤,人愛花開,樹愛鳥來;魚愛深塘龍愛寶,山中百鳥愛樹林。你生的乖,長得巧,眉毛彎彎大眼睛,高高鼻子牙齒白生生,說話甜甜,乖話連篇,唱歌好聽人聰明,莫說巖絡喜歡你,我要是一個羅漢呀,也要像藤纏樹那樣纏你身!……”[7]37通過蠻月之口,成功塑造了侗家姑娘伴娜乖巧、可人的形象。譚良洲《娘伴》,成功塑造了侗家姑娘秀朵,在語言運用上,極富民族特色。文中娘伴秀朵受新郎委托,來陪伴新娘談心,“亮姐,你初來乍到,還摸不著我這‘鍋灶'。我呀,是個有肉不會炒,有話不會說的人!”[8]138除了自謙,她還一邊夸獎新娘,說:“亮姐,你是個‘高樓打鼓,名聲在外'的人啰。你還沒嫁到我們雙嘎寨來,我就聽說你是個‘會編會唱,歇在花花樹上'的‘假圭陽',又是個‘會講會說,躲在花花樹腳'的‘老陽雀'。以后呀,我拜你為師。教我怎樣‘行歌坐月'好嗎?……”[9]139。這些語言鮮明地表現了侗族姑娘秀朵直率、開朗、無拘無束的個性,對人坦誠,毫不隱瞞內心的想法。這些富有特色的“白話”語言,是作者從豐富的侗族民間口語中提煉出來的,運用在創作中,和漢語相互交織,相得益彰,增強了作品的可讀性和民族特色。
新時期的貴州侗族作家,他們雖用漢語進行文學創作,但由于深受侗族文化和民間文學的浸潤,在作品中引用了大量的侗族俗語、諺語,如:“爐膛火笑,貴客來到”,“茅屋不是留客處,臉盆不是養魚塘”“人愛花開,樹愛鳥來”“討回教,得回乖”“鑼不打不響,話不講不明”“萬丈深塘都有底,只有人心拿不準”“油辣椒炒鹵菜,味道足”“樹老難扳彎,人老難轉彎”“自己的腳自己洗,自己的田自己種,自己的飯自己吃”。這些俗語和諺語的使用,呈現出作品的強烈的民族色彩,也增強了作品的語言特色。
語言是人們進行溝通和交流的重要工具,是一個民族最重要的標志。如果語言消失,一個民族的文化也會面臨消失的危險,進而一個民族也會面臨消失的危險。伴隨著中華主體漢文化的推廣和普通話的普及,侗語也面臨著使用人口銳減,侗語在侗族聚居區核心地位弱化,侗族傳統民間文化無人傳承的現狀。民族語言的傳承和發展危機,是世界各民族普遍面臨的問題。一些學者認為,語言屬于應用學科,只要有需求,就會有人使用,“優勝劣汰”是自然規律,不用過多人為介入。筆者認為,在中華多民族文化的大花園里“一枝獨秀”不是春,“百花齊放”才是絢爛多彩的,保護了民族語言,就是保護了中華民族文化的多樣性。
新時期的貴州侗族作家,都出生、成長在貴州這片尚未充分開發的原生自然環境中,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和大自然打交道,都浸潤在民族文化的熏陶之中。在新時期貴州侗族的創作中,描寫原生態的自然環境,展示原生態的侗家習俗,呈現原生態的侗家生活,都已成為作家們的集體自覺。
侗族人民大都居住在黔湘桂三省區毗鄰地帶,那里叢林莽莽,河水蜿蜒,群山連綿,交通不便,環境險惡。勤勞的侗族人民民風淳樸,開山種田,引水養魚,房前屋后杉竹遍地。正是因為地理環境相對封閉,為侗族地區原生態環境和原生態文化的保存,提供了天然優勢。滕樹嵩的《風滿木樓》,用大量的片段展示了清水江下游侗家山區的原生態環境。文中寫到,侗家山區,居高望遠,山風陣陣,環境舒暢,適宜唱歌;自由飛翔的鳥,天上飄浮的云,山谷溪流,稻田綠坡,竹籬木樓,適宜入畫;餓了山間有各種野果,渴了山間有天然泉水,累了林間有天然的吊床,還有各種鳥兒用歌聲幫助催眠入睡。“所以侗家人到異鄉格外多夢,總是夢著這生他養他的地方,便不是沒有原因的?!盵10]
侗家地區各種節日活動眾多,風俗習慣多樣,內容涉及愛情、生產、祭祀等各個方面,其中具有代表性的習俗有“行歌坐夜(玩山歌)”“吃豆茶”“唱攔路歌”等。每當夕陽西下,夜幕降臨,男青年們三五成群,提著燈籠,抱著琵琶,邊走邊彈,邊彈邊唱,去尋找自己心愛的姑娘;另一邊女青年則早已聚集在一間寬敞的火塘里,等待著男青年們的到來。劉榮敏的《相望歌》中,侗族姑娘美娘和細狗的愛情,得不到美娘阿爸三貫老者的許可,兩人無奈之下唱起“相望歌”。文中寫到,唱“相望歌”除了有爭取鄉親們輿論支持的作用,還有“投石問路”的效果。如果當事人有悔過和迎客的態度,會將木廊上的禾把高高掛起,這就表示同意迎客進門,允許一對戀人在自家木樓上談情說愛;如果當事人對來客并不了解,或者仍有顧慮的,就會把禾把收藏起來。
新時期的貴州侗族作家,塑造了眾多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有愛憎分明的龍三娘,有一心保護地方的多蠻,有性格率真的娘伴秀朵等。在作家的筆下,侗族人民的老實本分、熱情好客、淳樸善良,得以充分展現。譚良洲《侗家女》寫到,侗家人老實本分,如若發現有人偷了東西,大家會集體把他趕出寨子,所以“我”房門不鎖,多年來一樣東西也沒丟過。侗家人好客、大方,雖有難處,但從不在客人說窮叫苦,故作寒酸。只要客人進了家,就要讓客人吃飽、喝足。如果那家客人出門不摔跟頭,就說明主人虧待了客人,會在侗寨鄉親面前抬不起頭。滕樹嵩的《風滿木樓》中,寫了侗家山區有“討米”的這一風氣。侗家所謂“討米”,和一般認知意義上的乞丐行為不同,主要表現為某個寨子或某戶人家遭了火災,家產化為灰燼,同情者代為向其他寨子或未受災的人家報災,聞者都會慷慨相助,甚至與受災者有舊仇的人家,都會既往不咎,或捐米或捐布,以幫助受災者渡過難關。這種所謂的“討米”,正是侗家人民一種充滿道德、善良的原始互助方式。
侗族人民居住在萬山叢林的深處,在歷史上備受欺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土地改革、人民公社、“四化”建設、撥亂反正、改革開放等重大歷史事件,對侗家山區和侗族人民來說,都是一種新的沖擊?!盁o論多么遙遠、多么偏僻的少數民族村寨均會受到時代大潮的裹挾,并作出具有鮮明特點的反應”[11]。新時期貴州侗族作家的創作,除了描繪濃郁地域特色和民族風情的侗家生活,贊美新生活,謳歌新氣象外,還敏銳地捕捉到現代化建設給侗家山區帶來的變化。
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和現代化的推進,環境閉塞的侗家山區也悄然發生了改變。在展示侗家山區的現代改變上,袁仁琮的作品描繪較為集中。在袁仁琮《母女情》中,圍繞著侗家姑娘月妹和阿龍的婚事描寫了一系列變化。以前侗家人窮,手里沒有錢,月妹的母親和青芮姥出嫁的時候,只有兩只土漆箱子和幾件舊衣裳;現在,承包了魚塘,加上人也勤快,手頭有了錢,什么都能買,和青芮姥準備給月妹買一部收音機。以前侗家人談婚論嫁,相信良辰吉日,要看男女雙方的生辰八字,且結婚前,只有男方登門給女方送東西,女方不會出門去見男方;現在,男女自由戀愛,喜歡像城里人一樣,選擇重要的節日里辦喜事,且男女雙方天天黏在一起。以前侗族男女結婚后,有“坐家”的習俗,所謂坐家,是指新娘婚后數日,即返回娘家居住,居住時間可長可短,直至懷孕后,才會轉移到夫家居??;現在,侗家年輕人不信“坐家”這一套,辦理結婚手續后,旅行度蜜月。“其實,現在人家興請吃茶吃糖,戴兩朵紙花花就算結婚了,也便當”,“要不得,要不得,那是城里人興的,我們也這樣,人家就要說是叫花子討婆娘了……”[12]59?,F代文明對侗家山區的沖擊是全方位的,既滌蕩了侗家山區封建落后的舊習俗,改變了侗家人看待世界的觀念,也丟失了世代相承的傳統。
“你爸爸說,山溝溝里太窮,他要出去闖天下,闖富了,就回來了”[13]52,“我們侗家地處山區,莫說大學問家,識字的也不多,能老這么下去?”[14]155眾多的侗家山區人,抱著改變侗家人貧窮落后的現狀,懷著趕超其他兄弟民族文化的心態,義無反顧地走進了城市,最終走進了“別人的城市”。從侗家山區出來,進入城市的人們雖然也會被城市的繁華所誘惑,但他們始終無法融入城市的生活,無法在城市尋到靈魂的歸宿,所以他們永遠把自己定位為城市的過客和邊緣人。在潘年英《故鄉信札》中,作者通過幾個妹妹和鄉村女性的進城經歷,向人們展示“城市夢”的破滅,作品中的女性,要么選擇回故鄉,結婚生子,要么選擇留在城市,但生活卻過得并不容易。侗族作家潘年英因讀書而進城,因生活而輾轉于城市之間,他一方面對故鄉始終保持著距離,卻同時又對城市生活懷有厭倦和抵觸情緒,真正的是徘徊在“回不去的故鄉”和“別人的城市”之間的邊緣人。[15]
對新時期的貴州侗族作家來說,邊緣與中心的現實是客觀存在的,“苗族、侗族等少數民族的文化中心肯定不在北京、上海,而只能在它的原生地,但這樣的中心只是資源中心,它需要北京、上海這類政治中心、經濟中心的扶持,需要更多機會,才能與外面的世界做深入的交流,否則就是養在深閨人未識。”[16]邊緣地帶引起的身份焦慮,對新時期貴州侗族作家,乃至對貴州作家來說,時刻困擾著他們。所謂身份的焦慮,在阿蘭·德波頓那里指的是“我們對自己在世界中地位的擔憂。不管我們是一帆風順、步步高升,還是舉步維艱、江河日下,都難以擺脫這種煩惱”;“我們每個人都唯恐失去身份地位。如果察覺別人并不怎么喜愛或尊敬我們時,就很難對自己保持信心”[17]。
隨著全球化浪潮的迅速推進和城鎮化的極度擴張,文化認同成為新時期貴州侗族作家化解身份焦慮的方式之一。美國著名學者亨廷頓認為,文化認同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是最有意義的東西。侗族作家們在侗族傳統文化中尋找民族精神的紐帶,挖掘民族價值的共同體。正確地看待少數民族文化和中華主體文化的差異,同時努力融入中華“多元一體文化”的發展大潮,是繁榮中華多元民族文化的基本要求?!拔膶W創作僅有地域因素或地域特色肯定是不夠的,如何既立足于地域又超越地域,那需要有情懷、有責任感、有擔當意識,需要有遠大的目標和志向,有對人類普遍命運的關注,有對人類情感以及人性、人的生命意志的發現。作家固然需要解決如何認識腳下的土地這類問題,但更重要的,他必須要有對話意識,必須用自己的創作,與時代、歷史、現實對話,與民族國家的前途、人類命運對話,與文學的未來對話”[18]。
新時期的貴州侗族作家,通過描寫侗家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展示侗家山區原生態的自然環境、特色語言和民風風俗,塑造了一批個性鮮明的侗家人形象,呈現出一副原汁原味的原生態畫卷。在時代浪潮的沖擊下,作家們敏銳地捕捉到侗家山區的變化,有效地思考邊緣與中心、城市與鄉村、民族文化與中華文化等眾多命題的當代意義,努力為繁榮侗族民族文化和中華多民族文化,貢獻侗家人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