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桃花去呀

◆ 韓修龍（河北 邯鄲）

春節過了，天氣回暖。天空好像越來越藍起來，風也好像多是南風。今天，騎電車自由自在地行在街上，向南行，風向著你；向東行，風還是迎著你吹拂。也早不是冬日的那風過處，臉像被狠狠地刮了一下子；此刻的風，是媽媽撫摸娃娃的手，蘊滿溫厚與慈愛。

我想到了那個桃園，它還好嗎？

它是我心中的一個美好。離開家鄉，又六七年過去，在外漂泊，心里愈惦念著別離的故地，而早存于心中的這處桃林，也是不期然地，特別是在他鄉的春天里，被時時念起，年年的這個桃園的桃花開在心里，開在夢里，開在游走著的遠方。

是在慶幸自己嗎？今年的春天，我要呆在家鄉，不再出游，不再遠走他鄉，不再離別，不再遠離故園，我要好好親近一下家鄉的桃花，好好撫慰一番那片久違的桃花，她們還認識我嗎？

這樣想著的時候，我已行進在東方大道上。

多年前，我就是由這條路，再向南行，不要多遠，便再折向東，行走在一條土路上了。這條土路，兩邊全是農田，春日的田野別的莊稼還沒有上來，撲入眼際的只有返青的麥苗，還有新開的油菜花，再就是那片桃林了。那是個園子，說園子，也無非四周圍上了鐵絲網，每當桃花開放時，遠遠地就看到了一片彩霞，像是剛從天上落下來。走進去，就是走進了一片喧鬧，是花的喧鬧，不是招你煩的喧鬧，是招你歡喜的喧鬧。家鄉春天里，這樣的喧鬧，一別多年，已是不曾親近了。

在東方大道南行著，道是寬了不少，可是，我感到了一些陌生，兩邊幾乎看不到莊稼。向東折去的那條土路也找不到了，記憶中的位置，那條土路，如今卻是迎面一條柏油路，路的兩邊也多是樓群，一些學校與機關。向縱深處望，也是一些建筑替代了莊稼地。

我知道，現在這時節，桃花還沒有開，應該是連骨朵也沒有鼓呢，可是，我心中的那片桃林沒有了，這讓我有些受不了。我心中的那片美好就要從此消失了嗎？我的心不甘，我心中的那個桃花園真的消失不能重現了嗎？

我的心里有些失落，無目的地向前走著，竟是穿過了一條公路，來到了一處村落。村東有麥田，有人在給返青的麥苗上水，我看到路邊有一片散落的新剪下的桃枝，在上水的男子對我說：“這是前邊禮村那里剪下來的。”他又說：“你要買桃樹嗎？”“我在找那個桃林。”我答道。男子又問：“找桃林做什么？”“找到了，過些天來看桃花?！蹦凶勇犃宋业幕卮痖_心地笑起來，我也笑起來。

男子又說道：“禮村全是桃林，你去看吧，有幾千畝呢，村南村北全是?！蔽殷@愕地看了看他，竟忘了道一聲謝，便向前面的禮村奔去。

多年前，這兩個村子我也是到過的，卻不曾記得前面的村子叫禮村，只記得我有過一篇短短的散文，題目是《上地里去呀》，就是在這里的某個路邊寫出來的。

這男子說的不假，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沿筆直的一段鄉間公路南行不遠，即見到一處桃林，一眼望去，卻是看不到對面，那里有人給桃樹在上春水。

我尋門而入，桃樹早被髡過了，棵棵像剛理過發的人，清爽得很，疏落紛披的枝條四下分割占據著屬于自己的空間，正蓄勢就要上演一場繽紛的喧鬧，那將是枝枝粉白的花朵，緊隨而來的也會是簇簇朱綠的新葉，紅綠相映，是蓄謀已久的要把春天掀起一個高潮來。世間的事情往往如此，在陰謀之時，都是靜悄悄的，不動聲色，像什么事也不會發生，實際上根本不是這樣，他們暗地里爭分奪秒、加班加點地正在醞釀布陣呢。

雖然，桃園里還什么也沒有，我卻仍有些小心地走入，雙腳踏在桃樹下，感覺地面已是舒松，早沒有了冬日的那種硬棱。向天空里望去，藍而低，像天空要對地面上的物與人說些什么，也早不像冬天的天空，冷灰著，不近人情的樣子。我蹲了下來，因為我有一個發現，看到桃樹根下，有一些嫩紅的芽尖冒出來，那紅，應該是整個桃林最最柔弱也最最堅強的部分，它們也是整個桃林率先跌進春天的那一部分。我又看到了桃樹上面的枝條，新枝都泛著青紅，朝陽的一面我稱它為醉紅，背陰的一面我愿意稱它是醒青。

這個時候，為桃樹上水的人走來，是位中年婦女，她端詳著我，似有一絲不解地問道：“你這個人兒做啥呢？”口氣里卻有一些善意在里面?！皼]事來這里玩會兒?！蔽掖鸬?。中年婦女就又笑笑地打量我，也是的，沒有花，也沒有鮮桃，桃林里還沒有什么動靜，光禿禿的，有什么好玩呢？

從中年婦女的口中，我也知道了，她和前邊一道看水的另一位婦女都是打工者，給桃林承包商打工，拿工錢。她告訴我，這里的桃樹品種不少，掛果分早中晚，五月里就可以吃到這里的鮮桃了，到國慶節，還有大批應時而熟的桃子下樹上市，從夏到秋，時時都有不同的鮮桃成熟。

我看到園子口那個小小的水泥房子，知道在桃花開和桃樹掛果時，有人會守護在這里。忽然又想起多年前的那個桃林，那里面也有一個小屋，是土屋，現在竟是要永遠留在我的記憶里了。

這個村子一連有數個桃園子，還時有新栽的桃苗區出現。我到了村南，又看到一個大大的望不到邊際的桃園，在暖陽下，在春風里，正在做著一個美好的春夢。

這個美好的夢景，我已收藏在心里多年，我的心間便收著一個美好，一個美好的憧憬，這是我的富有，她于我的心中日見豐盈且在照亮我前方的路。

消失的桃園，我想我是找到了。桃花怒放時，我會來。

漫道斯春杖履中 國畫 韓修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