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徹地：蜀中“圣人”

張俊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圣人這個稱呼是對人至高的評價，主要是指知行完備、至善至美之人，是有限世界中的無限存在。所謂“圣”者，看其繁體寫法“聖”，從耳從呈，耳聰口敏，通達事理也，可以看作是一個人的耳、口，皆在王之上。總的來說，“才德全盡謂之圣人”。五代十國時期，政局混亂，政權林立。中原北方有梁、唐、晉、漢、周相繼更替，南方則有前蜀、后蜀、吳、南唐、吳越、閩、楚、南漢、南平（荊南）九國的峙立，再加上一個北方的北漢，這就是十國。五代十國是唐末藩鎮割據的延續和發展。就在這戰亂頻仍，人民處于水深火熱的時代，蜀中卻出現了一位“圣人”——趙溫珪。這個“圣人”是數術界或者是占卜界的“圣人”，亦即是神人的意思，而不屬于我們通常所說的孔圣人、孟圣人之類的。

蜀中“圣人”：趙溫珪

趙溫珪，五代十國時期前蜀秦州（今甘肅天水市）人。其祖父趙省躬，精通數術，適逢戰亂，在前蜀避亂，任通州（今四川達州市）司馬。趙溫珪的父親是趙師古，為黔中經略判官。趙溫珪擅長袁、許之術，并且精通三式，即六壬、太乙、雷公三式，常常為人占卜吉兇禍福，無不神中。當時的人都稱他為“趙圣人”。

趙溫珪在前蜀高祖王建時期，官至司天監。永平元年（公元911年），王建與割據鳳翔的藩鎮岐王李茂貞交惡。王宗侃請命統師前去攻打李茂貞。趙溫珪進諫說：“李茂貞并未來犯邊，諸將為了貪功深入，而且糧道阻遠，這恐怕非國家之利啊！”王建不聽，以兼侍中王宗祐、太子少師王宗賀、山南節度使唐道襲為三招討使，左金吾大將軍王宗紹為宗祐之副，率步騎十二萬討伐岐王。大軍浩浩蕩蕩地從成都出發北上，旌旗數百里，最終在興州青泥嶺遭到慘敗。

當時有個武將叫王暉，累有軍功，性格比較兇悍，到前蜀后主王衍在位時，被朝中的一些權貴所排擠，官職怎么也得不到提升。王暉心中很是郁悶，于是決定有所行動。有一天，他在上朝的路上碰見了趙溫珪。趙溫珪非常驚訝，就屏退了旁邊的人，對王暉說道：“我看你臉上有殺氣啊，而且懷中還藏著兵刃，是不是你要去殺誰啊？但是你將來要擔任三任郡守，一任節度使，這是晚達。你不要因為去殺人而自取其禍啊！”王暉大驚，趕緊把匕首從懷里取出來扔到地上，哭泣著對趙溫珪說：“我被這個人所排擠，實在是受不了了，今天本想殺了他，然后再自盡。幸虧遇到了你為我開釋，從今以后我便不再刺殺此人。”他對趙溫珪頻頻致謝而返了。

后來，王暉果然被任命為集州（今四川省巴中市南江縣）刺史。他在集州刺史任上，發生了一件事：當時集州這個地方正值缺乏水源的艱難時期，奈何屋漏偏逢連夜雨——岐兵又來攻打集州城，還切斷了水道。集州城旦夕就會被攻下。王暉沒有辦法，半夜起來向神靈祈禱。隨后，他夢到一老父來告訴說：“州獄之下，有靈泉涌出。”王暉被驚醒過來。到了第二天，就找人拿著鏟子之類的工具，找到夢中老父所說的地方，挖掘數丈深，果然有泉水涌出來。這便讓城里的老百姓都喝到了水。岐兵最開始認為集州城里斷水了，只能坐以待斃。沒想到王暉叫人在城墻上灑水。岐兵沒有辦法，就只好撤退了。就在岐兵撤退的同一天，泉水也枯竭了。這件事之后不久，王暉就被任命為秦州節度使。這正應了趙溫珪之前的預言。

趙溫珪常常為前蜀高祖王建占卜吉兇;但小有不中，卻會被高祖詰責。趙溫珪在病重臨終前，告誡子孫說：“數術，雖然是我們世代留下來的祖業，但是我生逢亂世，亦不得已而為之。自從我仕蜀以來，有好幾次都差點因為這個而獲罪被殺。后世子孫若能以其他途徑進入仕途，就不要再做這個了。”然而，趙溫珪的“不肖子”并沒有按照他的遺言所說的那樣去做。

圣人之后：趙延乂

趙溫珪的兒子趙延乂（歐陽修的《新五代史》作趙延義），字子英，也是一位擅長星緯風角之術者，同樣兼通三式，尤其擅長袁、許之術。他在前蜀后主王衍時，任司天監，可謂是家業相傳，子承父業。乾德六年（公元924年），后主頒布一道詔令，說要巡視秦州。大臣們勸諫，但后主不聽。結果，從成都出發那天，天地冥晦，有一群烏鴉停靠在旗桿上面，鳴叫得非常地悲哀。后主走到梓潼的時候，突然狂風大作，刮翻屋瓦，拔起樹木。趙延乂進諫說：“這是貪狼風，千里之外必然有破軍殺將之兇。”后主仍不醒悟，走到綿谷時，后唐的軍隊已經攻入了前蜀國境。王衍非常害怕而急忙回返。后唐軍隊所到之處，州縣無不迎降。于是，后主留王宗弼守綿谷，派王宗勛、王宗儼、王宗昱為三招討率兵抵御后唐軍隊。當后唐軍隊到達三泉時，王宗勛等人皆望風而逃。后主詔令王宗弼誅殺王宗勛等人。結果宗弼反而與宗勛等人合謀，贈送軍糧給唐軍。其果然像趙延乂所說的那樣有破軍殺將之兇。

后唐軍隊一路勢如破竹，終于滅了前蜀，趙延乂便歸順了后唐。他在清泰年間，做到了翰林天文，與端明殿學士李專美、知制誥呂琦、薛文遇等人輪番入值中興殿庭，以備皇帝問詢，常答對至深夜。后唐末帝想要把石敬瑭遷到鄆州，趙延乂力諫，說：“天象失度，應該安靜消停，才能消弭災害。”這件事情才得到了制止。但是沒過多久，末帝聽信樞密直學士薛文遇讒言，促成石敬瑭在清泰三年（公元936年）起兵造反。后唐軍遂兵圍太原，石敬瑭向契丹求援，并以割讓幽云十六州，甘做“兒皇帝”為代價，換得后者援助。在契丹的幫助下，石敬瑭稱帝，滅亡了后唐，定都汴梁，改國號為“晉”，歷史上稱為后晉。后唐滅亡了，趙延乂又歸順了后晉。天福年間，他替代馬重績擔任司天監。契丹滅了晉后，他又輾轉歸順后漢，仍為司天監。后漢隱帝即位后，宮中常見怪物投瓦石、撼動門扉事。隱帝詢問趙延乂有沒有什么禳除之法。延乂回答說：“臣的職司是觀察天象時日，察其變動，以考察順逆吉兇而已;至于禳除之事，臣就不知道了，但是據臣聽說，這應該就是山魈。”山魈就是漢族神話傳說中山里的獨腳鬼怪。后漢滅亡后，趙延乂又歸順了后周，依然擔任司天監。后周太祖郭威曾問他：“后漢國祚如此短促，難道是天數嗎？”延乂回答：“身為帝王者，撫有天下，應當以仁恩德澤天下;然而后漢皇帝荒淫殘酷，刑法又濫殺無辜，天下的老百姓無不叫冤，這才導致了滅亡。”當時，郭威剛剛派兵圍住了蘇逢吉和劉銖的住宅，準備誅殺其全族，聽了趙延乂的話后，毛骨悚然，于是赦免了兩家的族人。

趙延乂最后病死，活到58歲。皇帝追贈其為光祿卿。

（題圖為成都永陵文官俑）

作者單位：重慶市江津雙福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