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風景》

鄭佳琪

摘要：方方的中篇小說《風景》作為新寫實小說的代表，七哥的形象一直飽受爭議，從一個遭人唾棄的拾荒娃逆襲成萬人敬仰的團省委干部，從厭倦生活的“喪”少年，轉變為渴望權勢的男人。是什么促使他放棄原有的價值觀和人生觀？是什么造成他的轉變？本文試圖厘清七哥命運不同的階段，從而找出答案。

關鍵詞：《風景》;七哥;人生觀;命運轉折

《風景》是方方創作的中篇小說，被評論界認為“拉開新寫實主義序幕”。縱觀方方的《風景》，我們找不出一處批判的話語，方方的筆觸一直是那么的清淡，娓娓道來，只是在平靜地述說這一個故事，真正的“零度寫作”。作者用冷靜的筆觸，更好地深入挖掘了七哥命運轉變的合理性，本文分為四個部分詳細論述。

一、不幸的身世

方方的 《風景》 運用近于法國作家左拉所開啟的自然主義手法，以其極其殘酷的寫實畫面，裸露出長期被時代主流意識話語所隱蔽的市民生存狀態。小說中的七哥一出生就被定義為“野種”，原因是其母親懷孕的時間不對，父親懷疑自己老婆在外面拈花惹草，趁他不在的時候懷上了雜種。七哥一出生就帶有不幸的烙印。余華在《許三觀賣血記》里塑造的許一樂和七哥有很多的相似之處，這種父親對兒子從出生那一刻起的懷疑，實則為七哥今后的苦難埋下了伏筆。這種著眼于生活中最卑微人物命運的書寫，讓我們聯想到契訶夫筆下的一系列小人物，像赫留金、切爾維亞科夫等，作者往往把生活畸形化，把所有的苦難都不客氣地給予給主人公，“但是人們能通過這種人生咀嚼到更深層次的或歷史或社會或人性的意味。”1

二、沒有童年的童年

童年在七哥心里成了最可怕的字眼。他五歲就開始了漫長的撿破爛生涯?！捌吒绯３：莛I很餓。久而久之，下巴處流了兩道白印子?！?七哥沒有童年，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吃飽，滿足口腹之需。根據馬斯諾的人口需求理論，幸福感的滿足居于最底層的便是果腹之需，無奈七哥連最簡單的幸福都得不到。 以上是“食”的部分，在“衣”的方面，七哥冬天只能穿兩層夾布，臉上因為凍瘡面目全非。關于“行”，兄弟姐妹們都拿他不當人看，七哥用“狗爬”的方式，在膝蓋與地面之間磨光了尊嚴。在此時，他的自卑心理已經形成，內心的不斷否定造成了極度的不自信。外力促成內力的爆發，也就是由別人對自己的否定轉化為自我否定。逆來順受成了生活準則，得過且過成了唯一信仰。像小說在開頭寫得那樣：“人活著就是為了死去?！逼吒缢庥龅恼勰コ摿酥袊怨乓詠碇幸幹芯氐膫惱頂⑹路▌t，方方實則是以其個體的獨特生命體驗為傳統的道德倫理披上了合法外衣。

三、命運的轉折

林道立老師在《論“新寫實”小說》中，把方方的《風景》歸為：“在致實途徑上，另一種情形是作家注重對生存形態的體悟，即纖毫必現其外部表現又深刻揭示其內部構造與特質。”2如果說七哥的人生前半階段是“纖毫必現的外部表現”，那么從作為知青開始，作者圍繞七哥的寫作則進入了“揭示其內部構造與特質”時期。上山下鄉的七哥行尸走肉般生活，和死去的小八子做著靈魂對話。命運就在這時發生了轉折——七哥被北大錄取了。外在的力量根本不能沖破內心搭建的防線，但是此時對七哥來說，北大成為了一把鑰匙，而開鎖的人，就是蘇北佬。一個將政治、人心玩弄于鼓掌之中得人。當全校都欽慕蘇北佬之時，七哥卻發現了他的陰謀。蘇北佬覺得被七哥抓住了自己的小九九，所以極盡獻媚討好，在七哥住院時給他送書、陪他聊天。七哥一天在閱讀時，發現了這樣一則報道：“劈柵欄木條的人居然成為美國總統?！弊x完這則新聞后，七哥手里的這把鑰匙，開始蠢蠢欲動了。文中寫道，七哥突然對蘇北佬說了一句“我理解了你”，這聲“理解”，包含了兩層意義：其一是表面的對蘇北佬費汲汲功名的理解;其二是對自己的理解和重新定義，七哥理解了自己為什么一直沉溺于自卑無法自拔的原因，那是因為不相信奇跡的發生，不相信命運可以被改變。但是此刻，他“相信”了，“理解”了。“干那些能夠改變你的命運的事情，不要選擇手段和方式。” 這是蘇北佬送給七哥的答案?！捌吒绻幌肓苏灰?。往事潮水一樣涌來而又卷去。七哥驚恐地叫出了聲。”從哲學角度來說，可以理解為七哥的主觀能動性是在這場對話和反省中打開的。

四、高潮的人生

七哥從七情六欲里超脫出來，因為這些與他的雄心壯志相比，簡直不值一提，就像他畢業后被分配到新環境，文中寫道：“七哥明白這里絕不是他的久留之地。”他在等待著機會，在暑假的一次旅行中，一位女人出現在他生命里，七哥篤定他的翻身仗將要依賴于這個女人;此時七哥也面臨著抉擇：這個女人不能生育，和她在一起就要面臨斷子絕孫的痛苦;如果不和她在一起，他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接觸到滔天的權勢，他接受了這個女人的缺陷。

七哥為什么不假思索地同意？這取決于七哥過往生命的經歷。在物理學中，彈力的大小取決于物體形變的程度，形變程度越大，彈力越大，反之越小。人生也是這樣的，七哥的童年“形變程度”太大了，達到了畸形程度。在這種情況下，“彈力”自然也就越強烈。在這個逆襲和蛻變的過程中，表現出來的則是勢不可擋的沖擊力。七哥毫不猶豫地結婚了，這一紙婚約就像《大憲章》的契約條款，合作雙贏。七哥選擇了進入“團省委”工作：“因為從那扇門出來的人幾乎全部升上了高處而且還在繼續上升著?！逼吒缱兂闪颂K北佬，他不遺余力地實踐著蘇北佬的成功秘訣。努力是對不幸的規避，野心是對悲劇的洗禮。七哥把追逐權力當作了人生的終極目標，尼采說：“極度的痛苦才是精神的最后解放者，惟有此種痛苦，才強迫我們大徹大悟。”誠如斯也。

總結

縱觀七哥的前半生，就像一條曲折而華麗的指數曲線，在最低處匍匐，于某一刻徹悟，裹挾著從未有過的決心倍數式爆炸增長，登上人生的頂峰。作者在書的結尾以小八子的口吻寫道：“我想七哥畢竟還幼稚且淺薄得像每一個活著的人。” 的確如此，我們每個人都在這樣定義“成功”，都在這樣追逐“成功”，因為這是生的機遇。

參考文獻

[1]陳駿濤：在凡俗人生的背后——方方小說（從《風景》到《一唱三嘆閱讀筆記》）[J]，小說評論，1992，10

[2]林道立：論“新寫實”小說——新時期小說研究類型之一[J]，河北學刊，199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