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0日,在俄羅斯國家杜馬審議憲法修正案的最后時刻,國家杜馬副主席、蘇聯時期首位女宇航員特列什科娃提出了兩個關于修改總統任期的關鍵倡議,讓俄羅斯政治的憲法時鐘被重新校正。
一個半小時后,普京親自到場闡明立場,反對取消總統任期,但不反對原總統任期“清零”,這意味著普京獲得了2024年再次參選、有可能留任至2036年的可能。
“一切為了2024”的修憲邏輯
1月15日,普京打破慣例,提前發布國情咨文,并首次倡議對1993年憲法進行全面修訂。外界普遍認為,這位事實上已經執政20年的俄羅斯最高領導人正在為2024年卸任總統鋪平道路,“后普京時代”即將正式拉開帷幕。
但此后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形勢卻發生了根本逆轉。現在全世界關注的焦點議題則變成:普京會不會真的按照新憲法賦予的任期“清零”規則,一直在俄羅斯總統位置上任職到2036年。
此番修憲,而且是大幅改革葉利欽時期確定的根本大法,顯然有重大政治考量。當普京在距離本輪總統任期結束還有四年多的節點上提出時,尤其是當他特別強調限制總統任期、提升政府和議會權力時,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普京已經決定全身而退,在“沒有普京的普京主義”的權力框架下繼續對俄羅斯政治施加影響。
正常來說,距離2024年的下一輪總統競選周期還有很長時間,加之擁有“普京就是俄羅斯”的特殊地位,普京完全可以像當初提拔他的葉利欽那樣慢慢布局。至少從蘇聯和后蘇聯時期的歷史看,權力交接的命題從來都是在最后一刻才見分曉,沒有提前幾年就格局明朗的先例。
普京的提議出乎俄羅斯內外幾乎所有人的意料,一個合乎邏輯的認知是,普京修憲可能不會改變其2024年后繼續作為俄羅斯“壓艙石”的功能,但俄羅斯政治本身確有可能由此掀開新的篇章。
穩定再次壓倒一切
一般而言,在任期限制不變的情況下,越接近2024年,普京的政治統治力就有可能越虛弱。一方面,其側近人士可能會因為即將進行的權力交接而不斷分化重組;另一方面,普京身上所聚集的政治光環將逐步被轉移到潛在的接班人身上,加速二元權力結構的生成。
在“2024問題”必然貫穿普京第四個總統周期的情況下,保持體制的穩定性和隨后的自然延續也就格外重要。而要做到這一點,盡可能減少新舊轉換帶來的局部動蕩,重新分配普京體制內部的資源和紅利,最大限度地擴展“普京主義”的支持者群體,自然而然成為最大的政治。普京選擇現階段保留2024年再度競選的足夠空間,大概是避免執政集團內耗的最佳選擇。
這樣來看,不管普京的最終計劃是什么,包括潛在的繼任者名單和平行的超級總統結構在內,所謂的“2024問題”已經不再那么緊迫。無論普京在2024年選擇什么,他都可以至少在此之前保持主角光環。
普京此次的大修憲行動至此都是特別成功的,而且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還將繼續著這種連戰連捷的態勢。至于4月22日的全民投票,按照一條普京獨創的規則,即以簡單多數通過即可而沒有投票率要求,這反而成了修憲最容易的一環。
新的憲法修正案中,超級總統制依然是俄羅斯的國本所在,并且憲法改革最終賦予了未來的俄羅斯新總統事實上更大的總統權力。
最為關鍵的是,國家杜馬看似獲得了總理任命權,但新憲法強調總理應直接向俄羅斯聯邦總統負責。這樣一來,總統看似讓渡了部分權力給議會和政府,但一個以總統為核心的依附性權力結構同樣獲得了強化。
“長久的普京之國”究竟是多久
一切似乎表明,和世界范圍內日益增加的不確定性相比,普京就是俄羅斯最大的確定性。而這位政治強人在2024年根據新憲法再出發已經板上釘釘。實際上,修憲只能說提供了普京長期執政至2036年的法理空間,合法性的獲得并不會自然而然地轉化為政治議程。
對于普京會不會第五次入主克里姆林宮這樣的大問題,現在根本沒有明確的答案,可能連普京本人都不知道。今年2月,普京的支持率曾一度跌至29%的歷史低點。相比之下,即使在2018年抗議提高養老金年齡的高峰期,普京的支持率也沒有低于35%。
目前看,未來四年普京是否能重現類似于2014年克里米亞“回歸”那樣的高光時刻,并從高漲的民意支持中獲取充足的連任正當性,直接關乎到普京的最終決定。
有消息顯示,普京在最后時刻對特列什科娃提出任期“清零”提案的默許,似乎和2011年決定重返克里姆林宮的邏輯類似。據俄羅斯重要的政治家尤馬舍夫敘述,當時普京的決定是基于利比亞沖突期間對梅德韋杰夫在動蕩時期領導俄羅斯缺乏信心。
這一次,普京的新聞發言人佩斯科夫則毫不諱言地指出,普京的決定反映了“世界上的極度動蕩”,“在這些困難時期,權力的穩定、堅定和一致具有巨大的意義”。如今,國際秩序重構、國際體系轉型和國際權力轉移三種進程同步加速并相互疊加,后冷戰時期國際安全總體穩定、局部動蕩的基本格局日益受到巨大沖擊,并導致大國局部沖突的可能性顯著提高。在這種情況下,普京身上的光環或許可以繼續讓總體實力趨于下降的俄羅斯獲得超出其國力的影響力。
2019年2月11日,時任總統助理、長期身為普京側近人士的蘇爾科夫在俄羅斯《獨立報》發表了題目為《長久的普京之國》的文章,就此拉開了關于普京去留的“2024問題”大討論的序幕。自此之后,俄羅斯在普京第四個總統任期結束后將走什么樣的道路,便成為了熱門議題。
今年1月,蘇爾科夫預想中的“沒有普京的普京主義”時刻似乎已經初露端倪。然而,正如普京本人總是做出令外界難以預測的決定一樣,這一次,幾乎全世界都是看到了故事的開頭,沒有猜到故事的過程。而很多人自以為猜到的故事結局,可能還存在諸多變數。而長久的普京之國到底有多長久,還需要經受歷史和時間的重重考驗。
摘自《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