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3年,尹青還是一名中學生,她和家人守在電視機前看了航天員楊利偉飛向太空的電視直播,其中一個畫面讓她記憶猶新:指揮大廳里身著藍大褂的科技人員在慶祝任務成功時,起立鼓掌、滿臉熱淚。
這群人就是中國航天人。如今的尹青成了他們中的一員,穿上了那件夢寐以求的藍大褂——藍色防靜電服。2019年11月3日,她所在的中國航天科技集團有限公司第一研究院總研制的長征五號運載火箭一飛沖天,成了更年輕一代眼中的“風景”——他們為勝利歡呼時“笑著笑著就哭了”的視頻,引發眾多年輕網友的關注和點贊。
這一戰,對于中國航天未來20年甚至更久遠的意義,早已不必贅言。但很少有人知道,這一戰背后的主力軍,卻是平均年齡僅有33歲的青年研制團隊,這群年輕人在艱辛與挑戰面前沒有絲毫退縮,再造這枚大火箭,換回了長征五號的鳳凰涅槃。
等這一天,航天人用了整整908天——這是臥薪嘗膽、披荊斬棘的兩年半。
“最大的恐懼”是聽到時鐘嘀答聲
2017年7月2日,長征五號遙二火箭發射失利。中國航天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質疑,有網友甚至說中國航天進入“至暗時刻”。
這群年輕的航天人,只能含淚奔跑。他們忘記所有曾經的褒獎與榮譽,毅然扛起了“決戰決勝”的青年突擊隊旗幟,再一次擔當起確保成功的重任。
“那時,我腦子里浮現次數最多的關鍵詞就是——如何面對挫折。”中國航天科技集團一院團委書記李迪克說,如何在隊伍出現挫折的情況下,把青年思想凝聚在一起,把青年的智慧和力量集聚在一起,讓大家能夠不驕不躁,心無旁騖地完成火箭復飛工作,是當務之急。
“歸零”,一個令所有航天人都“聞風喪膽”“壓力山大”的詞。失利后,“歸零”的任務首先落在了設計師隊伍肩上。27歲的藍穎臨危受命,被安排到強度分析師的崗位上,這對她來說是個全新領域。
但她知道,她的計算結果將直接影響故障機理分析。就這樣,藍穎毅然立下目標:“只要是我計算和提供的數據,任何一個都能經得起考驗。”
于是,那段時間,伴她左右的是咖啡、濃茶、泡面、餅干,還有《轉子動力學》《旋轉機械強度》《結構非線性振動》……那個過程,是不停的計算數據、建立模型、測試工況,同時還完成了火箭12種狀態下的上百項分析。
現在回憶起來,她說那時“最大的快樂”是看到對解決問題最有幫助的各類文章和公式,“最大的恐懼”,則是安靜時聽到的時鐘嘀答聲,那是在提醒她時間正在不停地流逝。
畢竟,外界對于成功的等待,有時會顯得更加急切。
每一步都象是“在刀尖上走鋼絲”
“笑著笑著就哭了”的主角,是中國航天科技集團一院15所的80后設計師孫振蓮。很多看到這一畫面的人都想追問:是什么讓她的情緒發生如此大的波動,在火箭歸零的908天里,這群年輕的航天人究竟經歷了什么?
事后,有人問起孫振蓮,她卻不知道自己在網絡上“火”了。任務結束后,她和團隊第一時間趕往發射塔架,開始為2020年的發射任務做準備。
這個狀態,就象是過去兩年多里整個團隊的縮影:連軸轉,神經緊繃地連軸轉——
28歲的王亮,是這個團隊里“編程能力最強”的結構強度分析師,他開發了很多數據處理小程序,讓整個設計團隊不僅提高了數據分析效率,還讓準確性有了質的飛躍。當然,這也讓他一個又一個的周末和節假日“泡了湯”。
不滿26歲的李曉,是試驗隊里最年輕的系統負責人。在進場后的一次操作中,他不慎將左手腕扭傷。每次現場工作,他還是帶著測試工具,攀爬上15層塔架,觀察自己負責設備的運行狀態。
“我的工作很不起眼,只是整個系統中很小的一部分,但只有每個人都全力以赴做好自己,整個工程才能實現圓滿!”李曉說。
長征五號研制團隊的姚亞超至今還記得,2010年9月,他還沉浸在全國數控大賽獲獎的喜悅中,就如愿加入了中國航天,成為火箭制造條線上的一名航天人,他也因此見證了長征五號從無到有的關鍵過程。
2011年,長征五號轉入初樣生產階段,研制團隊遇到了難題:火箭貯箱壁板面積達10多平方米,是當時現役貯箱壁板的兩倍以上,但蒙皮厚度最薄處,卻不到2毫米——焊接時很容易變形開裂,老師傅們犯了難。
姚亞超主動請纓,帶領年輕的數控團隊迎難而上,最終在國內首次攻克“雙面銑切”加工難關。他說“剛參加工作時,很多同學羨慕我,但真正開始之后,我才懂得什么叫‘在刀尖上走鋼絲。”
火箭在飛行過程中,一、二級分離是飛行成功一個極為重要的程序,而分離的關鍵,就在于安裝在火箭上的導爆索。要把這一根長長的導爆索“服服帖帖”地穿進扁平管,并安裝上一系列精密的部件,可不是簡單輕松的事。
29歲的劉樂威,就負責這個環節。他說,包括他在內的青年航天人,需要在平凡的崗位上去培養自己的“匠心”、錘煉自己的“匠藝”,畢竟,長征五號以及未來更多的運載火箭,都要通過他們的雙手送上太空。
靈感的閃現就像陽光照進黑暗
作為藍穎的組長,35歲的翁揚始終與她并肩戰斗,他倆就像千里追兇的偵探組合一樣,通過有限的蛛絲馬跡,全力捕捉著隱藏現象背后存在的機理“元兇”。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這個‘元兇很頑皮地一次次隱身,甚至是消失。我們只能通過反復的試驗和計算不斷修正認識,并試圖逐漸靠近真相。”翁揚說。
2019年6月,研制團隊再一次完成發動機試車,然而改進方案依然沒能得到驗證。翁揚的頭,當時一下子蒙了,“能想到的辦法,似乎都想到了,那時,整個團隊都籠罩在陰霾之下。”
靈感的閃現,會成為人們一籌莫展時的救命稻草,讓人看到希望。“就像陽光照進黑暗”,翁揚說。
那一天,他的靈感來了。他立刻著手開展機理理論推導,從下午2點,一口氣算到晚上10點,“一直在工位上奮筆疾書,完事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累!”
最終,一份洋洋灑灑、長達幾十頁的全微分推導出爐了,這個結果被很多專家評價為“思路清晰”“推演縝密”,為長征五號故障“歸零”提供了重要依據。
當長征五號最終矗立在自己面前,翁揚所在的團隊覺得“一切都值了!”
34歲的劉秉第一次看到組裝好的長征五號時,發現相機鏡頭從上往下掃過去,竟無法一次拍下這個20層樓高的大家伙。
到了文昌航天發射場,劉秉經歷了兩個多月的測試準備,這其中有苦,有累,更有歡樂和收獲。他回憶兩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最難忘的是發射日的最后幾分鐘。
“倒計時6分鐘,我手心里都是汗,之后的每一分一秒,都牽動人心!”劉秉說,點火起飛,助推分離,一級分離,二級點火,二級一次關機,二級二次點火,星箭分離,每一次關鍵節點,現場都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即將星箭分離時,陽光從太空中再次照耀在長征五號的身上,全場再次沸騰了!908天,長征五號再次迎來了陽光,一飛沖天,從黑夜到光明。
摘自《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