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0余年的改革開放的歷程,農村、農民、農業經歷了邁向城鎮化、工業化這個天翻地覆的歷程。《半月談》雜志忠實地記錄了這一偉大的變遷。我1992年大學畢業分配到新華社江西分社工作,也有幸,28年中不斷為“三農”畫像,記述其中三幅比較滿意的“畫像”。
農業2.0時代:小生產闖大市場
2003年,我與包永輝、陳芳在經過一系列深入的調研后,琢磨著從三個方面為中國農業面臨的關鍵性問題畫像——
第一個方面,中國農業的“芯片”現象。正如中國電腦缺乏“中國芯”一樣,農業,由于制種業落后,除了糧棉等大宗農產品,國內的花卉、畜禽、林果、園藝等高效農業中,引進的洋品種已占據主導地位。如國內廣泛養殖的生豬良種杜洛克、長白、大約克等三元雜交豬主要來自歐洲和美國;肉牛良種西門塔爾、藍白花來自德國;蛋雞良種羅曼來自歐洲……
第二個方面,中國農業的“超市”現象。當時,國內農產品零售市場主要是露天市場、農貿市場,超市剛剛在一些沿海城市嶄露頭角。但是,超市才能倒逼農業標準化,因為前兩類市場為不設防或很難設防的市場,超市作為一種先進的銷售方式,必然會推動農產品的質量建設。“中國農業入世,要先入超市”,從集貿市場到超市時代,是中國農業一個全新的理念。
第三個方面,中國農業的“趨同現象”。上世紀80年代中期的彩電大戰、冰箱大戰,引發了人們對工業領域重復投資的思考。中國農業也正在重復同樣的錯誤,”什么掙錢種什么,都種什么都賠錢”,一哄而起,一哄而下,農民吃盡了苦頭。
農業3.0時代:社群裂變的時代回聲
對9億農民,改革開放前畫像比較容易,“面朝黃土背朝天”,一句話就可以道盡個八八九九。可是隨著市場大潮千淘萬瀌,很難再有一種形態描述出這個群體。但是,可以把這個群體的一部分進行描述,比如農民工等,代表了一種生長、一種撕扯,代表了社會的裂變。
保安員、保潔工、快遞員、賣串串香的小販、建筑工地綠化員、街頭兜售手機的游商、汽車貼膜小工……
看到以上職業時,你可能無法想象,他們正是2010年底我們在重慶、河南、浙江三省(市)所調查的一批來自農村的大學畢業生所從事的職業。他們被賦予這樣的稱謂:“大學生農民工”。
我們為這個群體這樣畫像:
——與老一輩農民工相比,他們有大專以上學歷,同時他們也擁有農村戶籍、農村土地(或來自失地農民家庭),過著城鄉兩棲的生活。
——崗位不穩定、領取微薄的薪水,他們“漂”在一個個更需要體力的工作中,漸漸淡忘了所學專業知識。
——帶著厚實的夢想,他們離開農村進入大學,畢業后發現,自己走出了校門卻走不進城市。
每一座大城市里,都有類似的農民工和大學生農民工混居區。大學生農民工這個新群體人數究竟有多少,并沒有來自勞動、農業、教育等部門的統計。我們選取村莊、企業、大學班級三個與農村大學畢業生關系密切的點進行統計分析,表明大學生農民工是隨著大學擴招、就業難加劇后,正在迅速長大的新社會群體。
——村莊。接受調查的大學生農民工介紹了西安市高陵縣藥惠鄉麥張村、重慶市榮昌縣雙河鎮雙河村四組、重慶市巫山縣建坪鄉中伙村等三地的大學畢業生就業情況。近三年,這三地大約有22人大學畢業,至少有10人的生活狀態使其可以被視為典型的大學生農民工。
——企業。重慶新龍湖物業服務有限公司副總經理楊杰說,以前都是從云、貴、川有初、高中學歷的農民工中招收保安,2009年公司開始嘗試從大學生中招收保安和綠化工人,沒想到應聘者很多。現在,這家公司中有農民工1047人,其中大專以上學歷的有117人。
———大學班級。來自河南省葉縣下里鄉的李太白,2008年畢業于河南省科技學院。畢業以來,先后干過屠宰等體力活。他做了一個統計,大學同班有19名男生來自農村,除3人考上研究生、4人在企業上班外,其他12名男生都在鄭州“漂著”。他說:“現在同學聚會都不敢打牌小賭了,改為下棋,因為手里沒有余錢。”
曾經的“天之驕子”,曾經的跳龍門的“金鯉”,如今的農民工樣的打工者,城市中生存艱難的“漂”一族。背負著時代變遷、身份轉換重負的這樣一個人數越來越龐大的新群體,他們的生存狀況、心理狀態,他們發自心底的吶喊與訴求,都是我們這個社會必須認真傾聽、嚴肅對待的。
這不僅關乎社會的公平,更關乎國家的未來。
農業4.0時代:“網農”崛起
今年新冠肺炎疫情,極大改變了人們的生產、銷售方式。“農民網紅”“帶貨鄉長”闖入人們的視野。2015年,我們寫過一組三篇、上萬字的專題報道“中國網農”,5年前在中國新聞界率先為這個當時人們還比較陌生的群體“起名”。
5年前,我們走訪了至少上百個“網農”,他們出身不同、學歷各異,既有年薪數十萬的IT精英、國企和外企高管、大學生創業者,也有地地道道的農民。 盡管經歷不同,他們卻有著相似的輪廓。
——他們是互聯網大潮的弄潮兒。重慶秀山縣一個90后年輕人,一年賣出了200萬個土雞蛋,獲得了數百萬元的天使投資。
——他們是農村創富神話新的締造者。2015年端午節期間,浙江遂昌縣在網上賣出數十萬個“長情粽”,竟賣光了全縣的糯米。
——他們正以幾何級數的速度成長壯大。2014年初,地處武陵山區腹地的秀山縣還沒有一個電商網點,一年后這一數字驟增至178個,當年實現267個行政村全覆蓋。
顯然,“網農”正在成為引領新農民、發展新農村、托起新農業的生力軍。來自阿里巴巴研究院的數據顯示,2015年僅是在淘寶、天貓平臺注冊的農村網店就已超過160萬個,2014年全國農村電商銷售額超過1400億元。
摘自《半月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