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呻吟一樣輕 （組章）

人，或我之鏡像

高尚與猥瑣，自信與卑微。要在墓志銘刻下久遠，要在肉欲里耽溺此刻。向來的二元對立與統一。向來如此。

喜歡青春和美麗的事物。喜歡萌發，青蔥，熱烈，然后絢爛。喜歡少女。

對少女之心的執著，正見高尚與猥瑣的語境。老夫聊發少年狂。內在小孩是一個青春期。內在小孩需要青春的力量、女子、景物、熱忱給予關心與照拂。

也許可以更深的熱情，更徹骨的動人，以后。此刻，青春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詞。

自信瓦解的時候，卑微就來了。自我愉悅的時候，自我將誕生。

文字的舍利，一顆流傳久遠。它只在乎在人心留下過痕跡。無可逃遁的肉身啊，它饑渴，吃肉，向往波浪般吹拂的眼神。

風吹麥浪。油菜花香。輕度嗜好。春天像一個溫柔嘴唇，吞吐著生機。而我們的愛人存身其間。

吾肉貧瘠

生我的大地貧瘠，養我的河流荒蕪，托舉我的陽光將我煎灼。

我的肉，原初里誕生的鮮美，像斑點的紫谷葉，并沒有枯竭力量的水源。

我的足根，跛在半山，也迎面袒露了一半的風流、雨滴。像乘著迷霧，四面八方敲打的風。

養我的稻米浸透血粒，浴我的井水反復刻洗我的基因。從黃土到江南，一部苦行的生存正史;從啼哭到止住哭泣，另一段跋涉將從原地。

我的靈是正史，是苦難，是炎熱，是冰凍，是庸常里擠著嗓子歌唱。是跛行時心里打著節拍。

是冷酷與冷酷交換，是溫暖與溫暖傳遞，是我天生敏感，人間自有摧殘。

將石頭還給石頭，將心腸還給心腸。將我的貧瘠還原貧瘠，將大地的生機還原生機。將舒適、自然、平靜的喜悅交還。

讓欲望萌生，睜大盯緊生命無常的眼。給邪惡留一條反芻的通道，咀嚼罪惡，回味悲苦。

在欲望里騁望的快樂，像一個滿足的小孩得到肉食和美色。然后，踏在軟硬不定的路上，迎接冷冰和滾燙。

像呻吟一樣輕

一個四十歲的非斐在等我，許我衣食，更多的衰老，和更多的年輕。

寫下我的稚拙，像二十歲，或更清白的懵懂藍海，我的肉身已經不再年輕，我的精神更加衰老。

我嚇一跳，洞穴里點燈，我在的不是我的年代，我在的就是我的年代。

我的青春遺失在哪？我的喜悅失去的地方，我的眉毛鎖緊山川，一只鎩羽而歸的鳥，銜著我某年某年的沮喪，葬在齒輪咬合的前夜。

故鄉，我和你互相虧欠。我沒有讀懂這口古井，古井外的水田，水田里男女內心的哭聲。我未曾用汗水，呼喚村莊上空的龍蛇，降下風調雨順。我未曾讀懂躺下的名字，他們升入山中，立于樹梢，或半夜潛回，我毫無感應。

你也虧欠我靈感，庇護和大道。疆域，刀鋒和流亡。故鄉曾像紙張那么薄，一面是學而優，一面是學而劣。

倘我拒絕了偽善，讀懂了故鄉，是更年輕了一點，也更衰老了一些。

作者簡介：非斐，本名張翔，在《詩刊》《星星》《綠風》等文學雜志發表詩歌。江蘇省作協第九屆簽約作家。獲2016太湖文學獎。出版詩集《探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