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不是垃圾堆

蘇祖祥

“別和社會上的那些人混在一起”，“不要讓那些不三不四的社會青年進來”，“不要受社會上不良風氣的沾染”，“唉，社會風氣太成問題”……相信不少人都說過或聽過這樣的話。這些話里有著一個共同詞匯——“社會”。說話者一方面自我感覺良好地認為自己和自己所在的單位或群體潔身自好，另一方面毫不掩飾地充滿對社會的嫌惡、恐懼、無奈和鄙視。可見，在人們的潛意識里，社會就是一個臭不可聞的垃圾堆、一個充滿危險的傳染源。

我們之所以對社會的看法存在種種誤區，是因為沒有認清人的本質乃是由個人性和社會性所組成。如果缺乏個人性，那就會導致一個人沒有隱私、權利、私有財產、個性特征等，這種狀態下的人其實不過是奴隸，黑磚窯里被綁架的奴工就處于這種狀態;如果缺乏社會性，那就會導致一個人沒有群體歸屬、朋友圈子，導致人與人之間沒有交往、支持、啟發，人類也不會有智慧傳承，這種狀態下的人只是“單子化”的一盤散沙，這曾經是孤島上的魯濱孫十分害怕的事情。個人性和社會性就像一枚錢幣的兩面，構成一個完整的人;如果缺乏其中的任何一面，就像錢幣只有一面而只是偽幣一樣。

“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他人就是地獄”，“適者生存，優勝劣汰”……這些觀點過分渲染私人性，過分渲染人性中的黑暗性，過分渲染社會規則的殘酷性，導致人們的行為過分“內卷”，只去經營自己或自己單位的一畝三分地，以致人們沒有意識和能力處理好私人和公共的關系。于是我們看到如下景象：自己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樓道和社區垃圾成堆;在單位和家里注重形象，在公眾場合大聲喧嘩、隨意抽煙;在單位規規矩矩，在公交車里高高蹺起二郎腿，妨礙別人通過;駕車者在公路上橫行霸道，隨意停車，隨意調頭，隨意占道，隨意向車窗外吐痰、扔垃圾，毫不考慮他人利益;惡俗的迎親儀式……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說到底，出現這種情況，既與我們民族思想資源里的道德倫理設計和社會模式設計存在不足有關，也與歷史形成的臣民基因深入骨髓有關。在古代，只有大一統的治者和被治者，中間沒有社團、集會，沒有群體的交流和互動，沒有紳士風度，沒有“陌生人社會”的榮譽感和誠信度;只需要對上保持忠心就夠了，對旁邊的一切都可以不負責任。慢慢地，社會就成為一個巨大的垃圾堆，成為一個人們必須掩鼻而過的臭水坑。

“天下大勢，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過上文明、體面的生活成為我們每一個人的強烈渴望，融入世界文明潮流是不可阻遏的一江春水。建設新型社會的任務如此迫切地擺在我們面前。建設現代社會的核心，其實就是建構現代人格模式。近年來，也出現了一些可貴的探索和嘗試。

網絡百科這樣定義“社會”：“由自我繁殖的個體構建而成的群體，占據一定的空間，具有其獨特的文化和風俗習慣。”信仰、組織、文明、習慣、社交網絡、誠信、互助、福利、榮譽感是社會的關鍵詞。社會與我們每一個人息息相關，“打醬油”“圍觀”是一種參與態度，持續不斷地關注是一種參與態度，增強責任感更是一種參與態度。

社會不是傾倒垃圾的臭水坑，不是我們發泄怨氣和不滿的受氣包，而是我們生于斯、長于斯的村莊，街坊，社區，是每一個與我們相處的認識或不認識的活生生的人。優化我們的思維方式、生活習慣、行為方式，就是在優化我們的社會。

摘自《今晚報》2020年5月4日 ? ?童玲/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