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遭受校園冷暴力與應對方式的關系
——心理韌性的中介作用

李強，牛玉柏，馬洪鎮，吳鳳娟

(浙江理工大學心理學系，杭州 310018)

1 引言

近年來，校園暴力事件頻頻被媒體曝光并引起了社會各界的關注，但對較為隱蔽的校園冷暴力現象卻缺乏應有的重視。2017年5月，中國應急管理學會校園安全專業委員會發布權威報告《中國校園欺凌調查報告》。該報告指出，語言欺凌是校園欺凌的主要形式，按照校園欺凌的方式進行分類，語言欺凌行為發生率明顯高于關系、身體以及網絡欺凌行為，占23.3%。可見，校園內的暴力行為已不再是傳統認識中的身體暴力，而是以言語暴力、關系攻擊等冷暴力為主。

校園冷暴力又稱為校園心理虐待、同輩心理侵害、校園軟暴力等。不同學者對校園冷暴力的界定存在差異。Finkelhor,Turner和Hamby等人[1]認為，同輩心理侵害指有意使用言語或非身體接觸行為造成受害者出現情緒問題或心理障礙。Mills,Hill和Johnson等人[2]認為，心理虐待指有意地對他人進行要挾、控制、威脅、操縱、監視、恐嚇、羞辱，導致受害者暴露在充滿敵意的環境中。以往研究發現，大學生遭受言語攻擊的檢出率為13.5%(男性15.4%，女性11.9%)，遭受關系攻擊的檢出率為8%(男性6.7%，女性9.3%)[3]。Arseneault,Bowes和Shakoor[4]發現，校園暴力會顯著提高受害者的社會孤獨感、抑郁和焦慮水平，甚至使其出現自殘、自殺行為，并且該影響存在長時程效應。與非校園暴力受害者相比，結束學業后的校園暴力受害者存在更高水平的心理失調和身體健康問題[5]。

應對方式是指個體在面對挫折和壓力時所采用的認知和行為方式，又稱作應對策略或應對機制，是心理應激過程中一種重要的中介調節因素[6]。相關調查顯示，男女大學生在積極應對方式上存在顯著差異，男生傾向于解決問題，而女性傾向于尋求幫助。在消極應對方式中，女性比男性更多地選擇通過幻想方式來應對問題，而在自責、逃避和合理化等方式沒有表現出顯著性別差異[7]。另有研究表明，頻繁遭遇校園暴力的學生更容易采取消極、情緒化和回避的應對方式，進而影響身心健康[8-10]，而采取積極應對策略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減少校園暴力帶來的抑郁、焦慮癥狀[11]。

美國心理學會將心理韌性定義為個人面臨逆境、創傷等重大應激事件時的良好適應能力[12]。作為一種重要的積極心理品質，心理韌性能夠幫助個體在校園暴力的壓力境遇下積極進行自我調適，減少負性事件的消極影響[13]。高心理韌性水平的學生在遭遇校園暴力后較少出現心理不適[14]。通過訓練提高心理韌性可以提高個體應對能力，減少生活事件帶來的焦慮、消極觀念等[15]。更多研究表明，心理韌性在校園暴力、學業壓力、慢性疾病等生活負性生活事件與應對方式之間均存在中介作用[16-19]。另外，相關調查表明女大學生的心理韌性優于男大學生[20]。

以往對校園暴力的研究往往聚焦于中小學，鮮有對大學生群體校園暴力現象的探討。一方面，大學生群體心智趨于成熟，相較于中小學生，更傾向于對人際關系矛盾采取“冷處理”,進而形成冷暴力侵害。另一方面，大學生仍處于世界觀、人生觀的樹立階段，思想與行為易走向極端，校園冷暴力會造成更為嚴重的后果，包括常見的學習、情緒與行為問題等，嚴重的甚至引起受害者患焦慮癥、抑郁癥乃至自殺與犯罪行為。因此，本研究將探討大學生遭受校園冷暴力的現狀特點，以及與心理韌性和應對方式之間的關系，既有利于揭示大學生遭受校園冷暴力與不同應對方式的關系機制，深化與擴展為校園冷暴力理論體系，同時也有助于發掘增強大學生有效的保護性因素，為消除遭受校園冷暴力的負面影響，進行大學生心理復健提供實證研究依據。

2 對象和方法

2.1 研究對象

選取杭州在校大學生330人。其中，男生118人，女生212人；大一33人，大二38人，大三78人，大四181人，平均年齡為(21.46±1.62)歲。

2.2 工具

2.2.1 大學生遭受校園冷暴力調查問卷[21]

選自劉佳(2010年)編制的“重慶市高校學生間隱性安全問題調查問卷(學生版)”，問卷共32題，包括大學生在校園遭受冷暴力的言語攻擊、關系攻擊和隱私侵犯三個方面。問卷采用“1～5分”的5點計分，分別代表“沒有”、“偶爾”、“有時”、“經?！焙汀翱偸恰?，得分越高，大學生遭受冷暴力情況越嚴重。該問卷的結構效度較好(CMIN/dF=3.41,TLI=0.916,CFI=0.929,RMSEA=0.086,SRMr=0.042)，內部一致性系數在0.82～0.88之間。

2.2.2 青少年心理韌性量表(the Resilience Scale for Chinese Adolescent,RSCA)[22]

由胡月琴和甘怡群(2008年)等人編制，共27道題目，包括目標專注、情緒控制、積極認知、家庭支持和人際協助這5個因子。采用“1～5分”的5點計分，分別指“完全不符合、比較不符合”、“說不清”、“比較符合”和“完全符合”。得分越高，說明在該因子上表現越好。該量表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內部一致性系數在0.83～0.85之間。

2.2.3 簡易應對方式問卷(Simplified Coping Style Questionnaire,SCSQ)[23]

由解亞寧等(1998年)改編，共20個題目，包括積極應對和消極應對兩個維度。采用“1～4分”4點計分，分別指“不采用”“偶爾采用”“有時采用”“經常采用”。該問卷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90，具有較高的構想效度和相關效度。

2.3 統計方法

采用Excel初步處理數據，用SPSS 19.0軟件錄入數據，采用描述性統計分析、多元方差分析、相關分析、結構方程模型和Bootstrap方法進行數據處理。

3 研究結果

3.1 大學生各項指標的發展特點

不同年級、性別大學生遭受校園冷暴力、心理韌性和應對方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1。

數據結果統計顯示，遭受校園冷暴力總分≧3的人數比例為4.5%，其中言語攻擊、關系攻擊和隱私侵犯的人數比例分別為6.1%、4.8%和6.1%，說明校園冷暴力現象客觀存在，不容忽視。

以年級、性別為自變量，積極應對方式和消極應對方式得分為因變量進行多元方差分析。結果發現，在各個維度得分的主效應和交互效應均不顯著(Ps>0.05)。

表1 大學生遭受校園冷暴力的人口學變量描述統計結果(M±SD)

3.2 各變量間的偏相關分析

控制性別后，大學生心理韌性、消極應對方式與遭受冷暴力得分的偏相關分析結果見表2。結果表明，隱私侵犯與情緒控制得分相關不顯著(Ps>0.05)，消極應對方式與目標專注、積極認知、家庭支持得分相關均不顯著(Ps>0.05)，其余各維度得分之間相關均顯著(Ps<0.05)。

注:**P<0.01;*P<0.05。

3.3 遭受校園冷暴力、心理韌性與應對方式的中介模型

對預測變量進行多重共線性診斷，各預測變量的容忍度(Tolerance)均>0.2，方差膨脹因子(VIF)均<5，說明變量之間的多重共線性不嚴重。為考察遭受校園冷暴力和心理韌性對應對方式的預測作用，以及心理韌性的中介效應，按溫忠麟和葉寶娟[24]提出的方法分別建立校園冷暴力對積極應對方式和消極應對方式的預測模型，結果發現遭受冷暴力對積極應對方式和消極應對方式的直接預測效應顯著(β=-0.26,P<0.001;β=0.17,P=0.003)。

加入心理韌性，分別對積極應對方式和消極應對方式建立四者的中介模型(見圖1)。結果表明，結構方程模型各項擬合指數良好(χ2/df=3.47,GFI=0.941,RFI=0.902,NFI=0.937,CFI=0.954,IFI=0.54,RMSEA=0.087)。同時，(1)遭受冷暴力對積極應對方式的直接效應不顯著(β=0.06,P=0.244)，對消極應對方式的直接效應顯著(β=0.15,P=0.02)；(2)遭受冷暴力能顯著負向預測心理韌性(β=-0.43,P<0.001)；(3)心理韌性顯著正向預測積極應對方式(β=0.75,P<0.001)，對消極應對方式的預測效應不顯著(β=-0.05,P=0.469)。

采用Shrout和Bolger[25]推薦的Bootstrap方法檢驗中介效應的顯著性。結果顯示，遭受校園冷暴力對積極應對方式的預測作用中，心理韌性產生的間接效應的Bootstrap 95%置信區間不包含0值，說明心理韌性在兩者間存在顯著的中介效應。遭受校園冷暴力對積極應對方式的直接效應不顯著，所以心理韌性在遭受校園冷暴力與積極應對方式之間只起中介作用(見表3)。

表3 對中介效應顯著性檢驗的Bootstrap分析

4 討論

研究發現，大學生遭受校園冷暴力發生率為4.5%，大學生中存在冷暴力現象，不容忽視。大學生冷暴力存在性別差異，具體為男生遭受的言語攻擊和隱私侵犯多于女生，與前人研究結果相似[26-28]。這可能是因為無論在生物學角度還是社會期許角度，男生都傾向于表現較強的力量，導致他們更容易與同性同學發生摩擦碰撞[29]，從而造成男生更容易卷入校園冷暴力的現狀。這一結果說明，現今校園冷暴力已非傳統觀念中女性特有，或多存于女大學生間。此外，心理韌性存在性別差異，具體為男生的情緒控制比女生好，女生的人際協助比男生好，與以往研究結果一致[30]，這一結果可能是社會性別角色的要求導致的，男生的堅強、獨立的特質受到贊許，因此面對困難傾向于自我調節、控制，表現出更高的情緒控制能力；女生往往心思細膩、敏感，更容易感知外界的支持，表現為更高的尋求人際協助行為。

研究還發現，大學生遭受校園冷暴力能夠直接預測消極應對方式。壓力理論提出，應對的目的是嘗試操縱環境，或減小、逃避、忍受，或接受壓力情景。如果個體感覺壓力情境是可控的，他(她)就更可能使用積極應對方式，因為積極結果是可預期的。如果情景不可控，結果難以預期，個體就可能失去對未來積極結果的期望，更傾向于采取逃避、忽視等消極的方式去應對壓力情境[31-32]。由于校園冷暴力的發生較為隱蔽、間接，對受害者的人際關系具有破壞性，無法主動脫離該不利處境的受害者就會感到無助、情況不可控、未來不可期，因此更容易采用自我逃避，忽視問題等消極應對方式。

根據“機體—環境交互作用模型”(Organism-environment Interaction Model)，面對相同的環境，具有不同特征的個體會產生不同的反應[33]。具體而言，雖然同處于不良環境中，擁有保護性心理品質的個體卻能較少地受到環境的不利影響，保持積極的心理狀態，進而采取積極主動的策略去應對不利處境。以往研究認為[34-36]，具有高水平心理韌性的個體，在遭遇生活負性事件時，仍表現出積極應對以減輕負性事件的影響。這說明心理韌性正是這樣一種可以緩沖不良環境消極影響的積極心理品質[37-38]。因此，不良環境因素(遭受校園冷暴力)對應對方式的消極影響在心理韌性水平較高的大學生身上會變得微弱甚至消失。本研究通過結構方程建模來探討三者的關系，確實發現心理韌性在遭受校園冷暴力與積極應對方式之間起中介作用。這一結果說明，良好的心理韌性作為一種保護資源，對減輕乃至消除校園冷暴力這一負性事件的影響是有益的。高心理韌性的大學生通過調節自身的認知、情緒，尋求社會支持，獲取直面校園冷暴力事件的勇氣，進而采取各種積極應對方式行動去解決問題，從而減輕、消除校園冷暴力的消極影響。

綜上，大學生遭受校園冷暴力直接預測消極應對方式，完全通過心理韌性間接預測積極應付方式，即心理韌性在遭受校園冷暴力與積極應對方式之間起中介作用，本研究驗證了最初假設。該結果給高校教育管理人員很好的建議，即通過提高大學生的心理韌性，促使其在面對校園冷暴力侵害時，采用更加積極主動的應對策略，從而減少該不利處境的負面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