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孔多沒有被風吹走

周樹鑫

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Gabriel José de la Concordia García Márquez）1927年3月出生于哥倫比亞馬格達萊納海濱小鎮阿拉卡塔卡。2014年4月在墨西哥的墨西哥城因病去世。大家知道，馬爾克斯當然是一位世界著名的作家。不過，作家還有另一個身份，從激進的革命者逐漸轉變為資深的政客。

馬爾克斯的知名度及其文學貢獻，繞不開諾貝爾文學獎和《百年孤獨》這部作品。后者就像擊碎窗戶的一塊磚頭，它讓人們由此開始了解真實的南美街頭，那些喧囂吵鬧，五光十色的生活，并以魔幻現實主義的經典方式，走入大眾的視野，擁有數百萬的讀者，以及擁躉無數。盡管這是一本晦澀難懂的書，但是拉美人的“閨房”及其私生活，一不小心全視角地展示給了世界，并成為迄今最真實的寫照。破窗入戶，碎片一地，圍觀不散。

1990年的某一天，加西亞？馬爾克斯第一次來到中國，當他在王府井書店里，看到沒被授權而出版的《百年孤獨》時，據說曾撂下狠話：他所寫的其他作品，絕不會授權在中國出版。在不被授權的書里，或許就有馬爾克斯最看重的，也是他第一部小說《枯枝敗葉》，這部被譽為《百年孤獨》前傳，以及出版于1975年的姊妹篇《族長的秋天》。我所要說的這本《族長的秋天》，現在看來這肯定是一本經過授權的正版書。也許這一切的改變，都因來自強大的購買力，以及馬爾克斯更加深遠的影響力。

馬爾克斯曾自評說，許多人都說《百年孤獨》是拉美歷史的縮影。即便如此，那也是不完整的歷史，因為其中沒有提及權力的問題。而這正是小說《族長的秋天》中所關注的重點。可以說《族長的秋天》講的就是個人權力的毀滅性。如果獨裁不奏效的話，留下的就將是它的對立面——集體力量。一本小說，六個章各有一個核心人物，六條線索直指族長以及他的權力之巔。試想一下，當族長下令屠殺全城的黑狗時，僅僅是因為他覺得，他的對頭已經化身成了其中一只。極權思維何等的可怕，可見一斑。

那么，權力到底是什么呢？權力就是“一個生機勃勃的周六”族長從未意識到自己到底擁有的是何種權力；而他每天都為了權力而斗爭，但最終他卻說：“去他的，這個國家的問題，就是根本沒人在意我。”實際上在此之前，這位瘋狂的族長，剛剛把大海賣給了外國佬，而且是“將大海拆分成了好幾部分”。他的眾臣屬下們畢恭畢敬地報告完畢，等待退下，但他并沒有抬眼，只是慣性地自言自語地說道：“祖國很太平，世界已入眠。”請問，誰敢忘記這是誰在統治？統治到了時間的盡頭，統治到了雨林中的沙丘，以及那些最貧困的村落。

讀者當然感受到，迷戀權力的族長，有時候就是這樣的膚淺和不著調，他可以因為一個態度或者一個眼神，再或幾句話而大打出手，甚至血雨腥風也在所不惜，直到殺得不剩一個敵人為止。這不正是流氓的本性，這還會是什么呢？流氓就是流氓，流氓又不分國度。

你可以說那是魔幻的世界，其實那就是現實。當下如若能讀《族長的秋天》不僅應景，勢必還會有所啟發。因為權力，對應的還有另一個詞，就是暴力。一言不合，磨刀霍霍。黑夜四處游蕩著的未來的亡魂，也就不足為奇了。因為我們都存在于最黑暗的深處。

這正如馬爾克斯本尊所言：“暴力從未消亡，這是哥倫比亞從古至今，一直以來的問題所在。”馬爾克斯又進一步追溯說：“暴力的根源就是造成貧富懸殊的經濟狀況……”到最后，年邁到不知年齡的族長登頂權力之峰，凌架權力之上，并讓鮮活的生命也參與其中，最終的真相是，原來一切全都堆砌著謊言、丑惡和無恥的流氓行為。真相之后永遠都有另一個真相，貧富懸殊，正在撕裂這個世界。冰火兩重天的世界，貧富差距或已成為最突出的社會主要問題。

世界是秋景天象，世界經濟正在無邊界的衰退下去。窮人傾向于消費，但收入不足；富人傾向于投資，并將大部分收入用于投資；財政和貨幣持續擴張，利率越低，富人資金越充足，投資越多，但占大多數的中低收入者，約好似的沒有足夠的消費能力，導致投資過剩、產能過剩和低通脹；富人將資金配置從實體轉移到金融資產，推動價格上漲，形成高資產泡沫；高資產泡沫，勢必擠出了中低收入者的消費，進一步通縮和拉低增長，同時增加了債務規模。按此邏輯推演，只可見，從今天開始已經惡性復始，我們到不了明天，所有人都會絕望而亡。

據說“列寧和披頭士是20世紀最具代表性的人物”。這是一種文化范疇里的高度概括。當我們看不清前路的時候，很多人會選擇看歷史，從塵埃里尋找希望。我們有理由認為馬爾克斯是兼具這二者特色的大師級別的人物，他不僅僅是拉丁美洲的重要標志，他還從世界范疇預言，從紙牌隱形密碼中，解構權力的罪惡，并試圖祭禮或補償那無恥的命運。因為他告訴我們一個終極答案：罪惡從來沒有盡頭。

秋天，意指凋敝。春天播種，夏天生長，冬天藏儲，交替往復，亙古不變。馬爾克斯從權力的沒落起筆，回溯權力之途，再推進至權力的終結。他筆下的秋天，說的或許是收獲的本意。這本關于權力的書，開頭與結尾相呼應，形成回環。日月交食，死亡預告，我們跟隨著馬爾克斯的文字，在頭腦中構建起一幅幅碎片式的畫面，又將多處畫面慢慢勾連成可以解讀的情境故事。在魔幻與現實當中，生命艱辛而又轉瞬即逝，然而再沒有另一個生命了，秋天的最后幾片黃葉落下，現在是慶祝死亡的時刻。

看清族長，不再孤獨，但還需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