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塔

作者介紹：南奚川，南方人，一個想做咸魚的死宅。

依賴生活中的煙火氣，享受獨處，偏愛治愈且真摯的故事。

已出版：《喜歡你這件事呀》《邀你來我心里》

新書《榴芒跳跳糖》現已全國上市！

新浪微博：@打南邊來了一只崽

今年是我工作之后，在老家待得最久的一個春節。

上周小區終于解禁了，居民憑出入證可以自由外出。當天吃完晚飯，在家悶了一個月的我就迫不及待地拉著我媽媽出了門，美其名曰是去超市買生活用品，實則是放風透氣。

我家離我高中母校不遠，十來分鐘的腳程，從超市買完東西，我們往學校的方向走。路上碰見很多像我們一樣飯后散步的人，大家腳步很慢，有老有小，嘴里都是在閑話家常。

我們走到紅綠燈路口，對面就是學校正門。等紅燈的時候，我對我媽媽感嘆了一句：“我記得以前晚自習下課，你都站在這里等我。”

她記性也挺好的，回答我說：“那可不是，你每天都磨磨蹭蹭的，我要等你好久。”

我心虛傻笑，不敢否認。

綠燈亮了，我們過馬路，走到校門口，我媽媽突然來一句：“你知道我為什么不在這里等你，而要在路口等嗎？”

我自信十足地回答：“你嫌麻煩唄，懶得過馬路。”

結果我媽媽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說：“我不給你點時間，你怎么跟暗戀對象在校門口說再見呢。”

我一瞬間頭皮發麻，后背冒冷汗，甚至想也沒想就否認：“我沒有，你不要亂講。”

其實我明明不是那個害怕父母誤會自己早戀的小孩了，他們現在甚至希望我能談場戀愛，可在我媽媽提到相關字眼的時候，我還是會用盡全力讓自己撇清關系。

這種潛意識的回避行為，讓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我媽媽是個典型的中國式家長，她看重家庭，尤其是我。小學的時候，學業不緊張，她對我管得很松，課外興趣班只要我不想去，她就不會強迫我，我每天跟小伙伴出門瘋玩，回家也不會挨罵，那時候大家都挺羨慕我的，說我有個開明的媽媽。

只是這一切上初中之后就變了，我懶散成性，初中跟小學的學習節奏不同，成績斷層顯現之后，我媽媽就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她開始約束我、逼我上各種我不想去的補習班，我變得沒有周末，玩樂時間開始受限，每天睜眼閉眼都是學習，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我高考結束。

她其實不是一個望女成鳳的母親，她只希望我做個普通的大多數，成績不好不壞，身體健康，聽話、不惹事，不早戀、專心搞學習就可以。而我呢，就不是一個熱愛學習的積極分子，我對學習以外的事情都很感興趣。所以我和她就是矛盾雙方，六年拉鋸戰，誰都不肯低頭。

我們矛盾最尖銳的那年就是高三。別人的高三，家長沒收手機、給電腦設密碼，斷家里無線網，我的高三，我媽媽鎖我書柜。我抵抗無效只能偷鑰匙，打開書柜悄悄看。業務不熟練，沒多久我就被發現了，我媽媽震怒，當著我的面撕了一本書，并且放狠話——下次再敢偷拿偷看，拿一次撕一本。

那是我讀書時期最崩潰的瞬間，說起來有點矯情，那陣子也趕上我暗戀失敗，我迫切想從書里找點安慰，結果連這點愿望也被扼殺在搖籃里。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沒有主動跟我媽媽說過一句話，我的脾氣變得很暴躁，一點就炸，跟父母三天一小吵、六天一大吵。我迫切想要逃離這個家，每天掰著手指頭數距離高考的日子還有多少天，恨不得明天就考試，考完我就遠走高飛。

當然，情緒上頭時說的話當不得真，高考結束那天，我爸媽在考場外等我，我還給了他們一個擁抱。當時我媽媽說了一句話，我現在還記憶猶新。

她說，她終于解脫了。

那時候我不懂，心想你明明一直壓迫我，要解脫也是我解脫吧。

現在我長大了，回想這句話，我才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做一個不被女兒理解的母親，何嘗不是一種自我壓迫。我還能躲、能反抗，而她沒有選擇，她只能那么做，日復一日被我怨恨著、討厭著。

長達六年的拉鋸戰對我影響很大，導致現在我寫文，筆下的母親角色或多或少會有我媽媽的影子，特別是《榴芒跳跳糖》這本。女主孟行悠的媽媽，基本是按照我媽媽的性格來寫的，當然，我本人比不上女主萬分之一優秀，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學渣罷了。這本文完結沒多久，我跟我媽媽坦白，我說我把你寫進小說里了，不過你有了一個優秀的女兒，你們在小說結尾達到了和解。

她問我，那我們和解了嗎？我說，當然，因為我知道，你很愛我。她說那就好。她沒有說她也愛我，不過我知道，她一定是這么想的。

雖然我至今仍不贊同我媽媽對我的教育方式，我經常跟我的朋友吐槽我媽媽性格別扭，不善于表達感情，我爸爸大男子主義，令人火大。可是，后來它們都以不同的形式，變成了我性格的一部分。我慶幸我沒有變成一個混賬東西，盡管平庸且平凡。

我想，如果這一生是需要航行通過的海洋，父母大概是我的燈塔。

燈塔為我指引方向，盡管偶爾忽明忽暗，但一抬頭，他們總在前方為我導航，這種感覺是那么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