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山水畫的美學探微

魏雅慧

摘 要：山水畫在我國歷史悠久，有著其獨特的藝術表現形式，能夠在有限的取景和畫紙上展示千姿百態的自然世界，在展現其審美追求的同時，也蘊含了畫家本人的人生理想。山水畫內容主要以山石、川流、樹木的自然景觀為主。除此之外，為了充實畫面、豐富情感、渲染氛圍，還會添之以房屋、人物、動物等，使畫面更加豐富生動，富有生活氣息。點景人物在山水畫中往往被畫者賦予了自己當時的強烈情感以及人生追求，其重要性是不可忽視的。

關鍵詞：山水畫;點景人物;審美意境

一、山水畫中點景人物的發展

（一）魏晉南北朝時期

初始，山水畫依附于人物畫而出現。早期的封建社會，應統治階級的政治需要，繪畫主要展現生活場景或祈愿禱告，這決定了人物在畫中的主要地位。

魏晉南北朝時期，是山水畫形成的時期但其未從人物畫中完全脫離。此時期以人物的描繪為主，山水描繪為輔。一方面，在顧愷之的代表作《洛神賦圖》中，人物的塑造更為精妙，造型、神情、服飾等刻畫精美，且排布疏密有致，山水川流的作用就是營造出一種空間感，作為背景來襯托人物、烘托情境。顧愷之的畫中，樹木描繪細致，但人與樹木的比例不相稱，一般等高或樹比人矮小，體現著早期山水畫“人大于山，水不容泛”的特點。

另一個方面，魏晉南北朝時期社會處于動蕩時期，儒學再次發展，老莊主張的“清靜無為”思想適應了社會需要，玄學思想盛行，佛教也廣泛流傳。同時，這幾種思想的不斷融合，使得文人志士將視線轉向山水自然中，更深刻細致地思考人生的意義和尋求自身的價值。這就促使山水畫有了進一步的發展。

（二）隋唐時期

隋朝時期是山水畫的發展階段，人物在山水畫中開始成為一個點景。該時期社會穩定，經濟繁榮，審美轉向了開闊、大氣的視角，為山水畫的發展提供了基礎。具有代表性的是展子虔的《游春圖》。這幅畫中以山水為主體，人物只作為一個點景出現，船只、古寺、樓宇等也都融于山水中，成為大自然的景觀。在景物的比例上，表現出了事物之間的由遠及近、由大到小、由高到低，還原了真實的自然。

唐朝時期，山水畫走向獨立階段。具有代表性的就是李思訓的《江帆樓閣圖》和李昭道的《春山行旅圖》。他們在畫中注重描繪真實的自然山水，著力還原植物細小處的原貌，在點景人物的描繪上，手法精細，色彩濃重，注重人物的形神兼備。

總的來說，隋唐時期的山水畫開始以山水為主體，用人物作點景，已經擺脫了早期山水畫“人大于山，水不容泛”的特點。這時的點景人物一般以貴族為主，尺寸比例縮小，但數量依舊眾多，對人物的細節刻畫也依舊細致。

（三）五代時期

五代時期，政權更迭，戰亂頻繁，動蕩的社會使得人們選擇避亂于山林之中。這就促使人們近距離探究自然山水，也推動了山水畫的極大發展。該時期的山水畫中，對于山水的描繪有鮮明的地域風格，對于人物的刻畫則不再突出繁復，其比例縮小，數量也減少。因重視實際景觀與人物之間的畫面比例，重視平凡生活中的真實場景，所以對人物的描繪更加簡單自由，客觀真實地再現了當時人們的生活。

五代時期的山水畫分為以荊浩、關仝為代表的北方自然山水和以董源、巨然為代表的南方自然山水兩大體系。前者始于山林，以縱向的崇山峻嶺和高松寒林作為畫面的主體，描繪巍峨壯觀的全景式構圖，多用墨線濃重的表現技法。后者始于宮廷，主要描繪南方溫潤自然環境的山水，形成了橫向的全景式構圖，多用淡墨的技法來表現。

荊浩的代表作《匡廬圖》描繪了廬山的自然景觀，畫中以高聳的山峰為主體，細致描繪出山石的層次，結構錯落有致。其中以屋舍、人物為點景，展現真實的山間生活。關仝的代表作《關山行旅圖》中，既描繪出了北方巍峨的山峰，也描繪出了人們真實的生活場景。畫中仍然以山水為主體，用人物做點景，再配以生活中常見的各類房屋、船只、牲畜等，使山水畫更加具備貼近真實活動的生活氣息。

董源在《瀟湘圖》中，以橫卷的方式繪制了江南的景色風光，畫面由近的平靜湖面到遠處的連綿山峰，再添三三兩兩的人物作為點景，總體上將南方溫潤平和的真實狀態展現開來。其后，巨然在山水畫《秋山問道圖》中，強調描繪了山的高聳和重疊層次，表現筆法溫和有力，景象清凈幽深。

（四）宋代時期

宋代是山水畫的成熟時期。經濟上的繁榮發展、政治上的穩定、各種新思想的交流與融合、各階層人士的出現等，都極大地推動了山水畫的發展。

此時的畫家注重自然山水的再現，點景人物的題材多樣化，身份平民化，不再只局限于貴族，人物形象也走向了精細化、多樣化。比如北宋李成的《讀碑窠石圖》，刻畫了一個簡單的獨身讀碑文人物，環境的空曠寂靜與人物神態的專注和失落，烘托出人世滄桑的凄冷氛圍，也表達出畫家凄苦、寂寥的內心。南宋馬遠的《踏歌圖》，描繪的人物著裝古樸，細致生動，動感活潑，展現了安居樂業中人們怡然自得的生活場景。南宋時期，山水畫的主要思想轉變為對半壁江山的擔憂。比如李唐的代表作《釆薇圖》，點景人物占據了很大的篇幅，雖然依舊以寫實為主，但對于畫中點景人物的細微而華麗的描繪就很少了。

總之，在宋代的山水畫中，點景人物的描繪由精細逐漸轉向了簡約，色彩也由重彩轉向了淡彩，體現出人們內心最簡單、最樸素、最直接的情感訴求。人物的動態表情描繪也擺脫了之前的生硬感，開始呈現出與自然景觀相融的活潑靈動之態。

（五）元明清時期

由于元代社會政治等的影響，文化環境也相對動蕩。這個時期的山水畫在題材上，不再關注現實主題，在畫中更注重個人在隱居生活中的內在情感表達。在內容上，點景人物簡單化，人物多變為個體，身份多是平民、漁夫或文人等。在表現手法上，由寫實手法轉為象征手法，注重自我精神的表達和對意境的追求。

明代的繪畫延續繼承了南宋時期的精細繪畫風格。例如倪端的《捕魚圖》，畫中人物刻畫簡潔，落筆有力，著重細致處理了漁夫身上的蓑衣和斗笠，更好地襯托漁夫捕魚時的情境。另一類是以描繪文人生活為主，不注重人物的比例，也不細刻五官和神態，重視將自然山水和人物融合。例如文征明的《松下觀瀑圖》，描繪的點景人物筆法流暢自然，神情安詳平靜，與山水動靜相融，渾然一體。總的來說，這個時期對點景人物的塑造更加簡潔和隨意。

清代的山水畫中主要追求畫面的意境，對人物的描繪簡單化、符號化。宮廷人物畫中，對人物的五官、神態、服飾等細節則描繪得非常精細、逼真。

二、山水畫中點景人物的特點

點景人物在山水畫中占比雖小，但也是不可或缺的。點景即是點睛之筆，既可以通過描繪人物來增加圖中的生活氣息，也可以通過人物來表現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其特點主要有以下幾點：

（一）小

在山水畫中，巍峨的山、高聳的樹等為繪畫主體，人物一般隱于山水之間，占比甚小。在點景人物的描繪上，一方面要按照自然山水和人的真實比例進行繪畫，另一方面要注重畫面中藝術的表達。所以在山水畫中就有“丈山尺樹，寸馬分人”的比例要求。比如北宋范寬的作品《溪山行旅圖》，畫中一座高聳巍峨的山峰、一條飛流直下的溪流，營造出開闊、宏偉的氣勢。在山林中隱約經過的一隊人馬，就給整幅畫面增添了活力和生機，將山水的宏偉氣勢拉回到現實的某處，畫面呈現出人與自然相融的和諧，給人們一種身臨其境之感。

（二）簡

在山水畫中，對點景人物的描繪已經由繁至簡。因為繪畫的重點在于山水，所以對人物的面部表情和神態刻畫已慢慢轉向對人物的簡單勾勒。

一方面，因遵循山水和人物的真實比例，營造一種由遠及近、由密及疏的開闊意境，畫中人物因距離過遠而無法觀其全貌，所以采用簡單的勾勒來綴點全圖。另一方面，人物畫的開始得比山水畫早，畫家對人們在生活中的姿勢和習慣研究較久，所以可以提煉出比較精準的線條對人物進行簡單的勾勒，勾勒的同時也能使點景人物表達出同樣的情感。比如曹知白的《溪山泛艇圖》，畫面主體描繪了高聳的山峰、飛流的瀑布，僅用簡單的線條勾勒的兩位隱士坐于船頭，給人一種怡然自得之感，與山水的開闊之勢融為了一體，營造出開朗豁達之景，畫面頓顯活潑自在。

（三）精

山水畫中的精則是要求點景人物雖然是以簡單的線條勾勒而成，但必須傳神，能精準地傳遞情感、表達意境。

顧愷之就曾提出繪畫應做到“以形傳神”。點景人物雖小，卻是承載著繪者內心深處真實情感的載體。正是點景人物的出現給整幅畫面帶來了生機，也是人物的出現加深了畫中的空間層次，所以在人物線條、姿勢、神態等各處都要細致推敲，才能使人物成為點睛之筆，從而與整幅畫和諧地融于一體。

三、山水畫中點景人物的審美意境

點景人物所反映出來的審美意境，在于人物和山水相融一體后所展現出來的整體意境美。

一方面，點景人物服務于畫面意境。人物只是構圖中的一個簡單符號，可以是文人、漁夫、侍童等不同身份，也可以只是簡單線條的勾勒，但其內在所蘊含的都是作者對自然和生活的表達。正是通過這許多不同的人物形象，作者才能將精神世界里獨立自由的自我表達出來，與山水的畫境相融，傳遞出天人合一的意境。比如，高雅文人逸士形象傳遞出來的是高潔、幽靜的意境，農民形象傳遞出來的是樸實的田園意境，漁夫形象傳遞出來的則是寂寥、寧靜的意境。總的來說，畫中人物形象的不同，也為畫面的詮釋帶來了不同的審美意境。

另一方面，刻畫點景人物要遵循畫面的審美需要。點景人物雖然畫面占比小，但人物的形態和神態都由畫家精心構思，要符合于畫面的構圖、整體的色彩和渲染的氛圍。這過程中就寄托了作者內心的情感，展現了他的理想和審美理念，具有美學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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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黑龍江大學哲學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