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的新車“喝酒”就能跑巴西：生物乙醇成就綠色能源奇跡

◎特約撰稿◎本刊記者

近年來，隨著全球變暖、各國大城市空氣污染等環境問題日趨嚴重，“乙醇燃料”被置于聚光燈下。乙醇俗稱酒精，巴西是世界上第一個使用乙醇汽油的國家，也是生物燃料乙醇第二大生產消費國。作為一個發展中國家，巴西的可再生能源占能源消費總量的比例已高達45.3%，這無疑是一個綠色奇跡。在可再生能源中，生物乙醇居功至偉。那么，巴西在發展乙醇產業方面有哪些經驗值得我國借鑒？近日，《環境與生活》雜志就此連線采訪了巴西甘蔗產業聯盟委員會（UNICA）總裁伊萬德羅·古斯先生。

《環境與生活》：請問巴西的能源結構有何特點？甘蔗產業在燃料乙醇領域起多大作用？

伊萬德羅·古斯：在如今的巴西，可再生能源占能源消費總量的45.3%。甘蔗是可再生能源的主要來源之一，由甘蔗生產的可再生能源占巴西能源消費總量的17.4%。這一比例使巴西在清潔與可再生能源的使用上高于世界平均值（13.7%），同時超過了亞太經合組織中發達國家的使用水平（9.7%）。

巴西引進甘蔗種植已有500年左右的歷史，植根于甘蔗的“食糖-能源”產業發展異常活躍，已成為巴西的經濟支柱之一。

巴西甘蔗產業的大發展始于20世紀70年代的石油危機。彼時，巴西國內消費石油的80%依賴進口，而地緣政治局勢緊張導致石油價格猛漲，巴西政府希望減少對外國石油的依賴，因此啟動了“巴西國家乙醇計劃”項目。“提高乙醇混合比例”的相關政策于1975年發布實施。1979年，巴西汽車行業加入該項目并開始研發以乙醇為燃料的專用車型。

當時，巴西種植的甘蔗幾乎全用來生產食糖。面對上述新政策的推行，巴西甘蔗種植行業迅速轉型。僅僅10年左右的光景，巴西的乙醇產量就達到原來的3倍。20世紀90年代，巴西政府放松了對乙醇混合比例的強制要求，不過，巴西當時的乙醇產量仍在不斷提高。隨著靈活燃料汽車（FFV）的出現，在2010年之后的10年內，巴西乙醇的產量又增加了一倍。靈活燃料汽車可以靈活選擇燃料，既可以是100%純乙醇，也可以是汽油，或是將這兩種燃料混合使用。

過去20年間，巴西使用含水乙醇（酒精）的量相當于替代了1000億升的汽油和柴油，避免了價值500億美元化石燃料的進口。如今，巴西境內有78%的汽車（約3000萬輛）和34%的摩托車（500萬輛）使用靈活燃料。巴西的20家汽車制造商提供了250款靈活燃料車型。巴西97%的新售汽車為靈活燃料車，只有剩下的3%為進口車型，由汽油或柴油驅動，不能使用靈活燃料。

《環境與生活》：蔗糖和乙醇相關行業對巴西經濟有何影響？

伊萬德羅·古斯：巴西有376家甘蔗加工和乙醇加工企業，約有7萬名甘蔗種植者，甘蔗行業為巴西的1200個城市提供了230萬個直接或間接相關工作崗位。甘蔗產業的產值約400億美元。相較于石油行業，生物燃料行業的優勢集中體現在調節收入分配方面。巴西的城市每建立一家甘蔗加工企

【環境百科】

巴西甘蔗產業聯盟委員會（UNICA）

巴西甘蔗產業聯盟委員會（UNICA）成立于1997年，總部在圣保羅，它是巴西中南部地區廣大甘蔗種植企業以及蔗糖、甘蔗乙醇和生物電力生產企業的聯合體，其成立的目標是提高行業在巴西乃至全球的競爭力，保護行業的利益。

各成員公司代表所組成的董事會負責聯盟委員會的決策，另外，有經驗豐富的行政人員、專家和技術顧問協助處理日常事務。巴西甘蔗產業聯盟委員會在環境保護、能源、科技、國際貿易、企業社會責任、可持續發展、法規、經濟及市場宣傳等領域為各會員提供專業技術支持。

巴西50%的甘蔗、60%的乙醇以及70%的生物電力（供給巴西國家電網）均由巴西甘蔗產業聯盟委員會的成員企業生產。

伊萬德羅·古斯

2019年2月，伊 萬 德 羅· 古 斯（Evandro Gussi）先生正式成為巴西甘蔗產業聯盟（簡稱UNICA）總裁兼首席執行官。在此之前，他是一名巴西國會議員。古斯是巴西“國家生物燃料政策（RenovaBio）”法案的起草者，該法案于2017年12月在巴西參議院獲得通過。該法案的誕生是巴西生物燃料行業的重要里程碑。這也是古斯在其國會生涯中的眾多成就之一。

古斯于2005年獲得南里奧格蘭德聯邦大學（或譯為“南大河聯邦大學”）法學碩士學位，于2009年在巴西圣保羅大學法學院獲得法學博士學位。業，人均年收入就提高1000美元。在城市附近種植甘蔗的地區，其人均年收入可提高400美元。

所有能源解決方案的研究和分析應該基于整個生命周期過程的環境影響評估

2019年，蔗糖和乙醇出口為巴西外匯創收了65億美元，“食糖-能源”是緊隨巴西肉類、大豆和林產品之后的第四大農業出口行業。

巴西是全球最大的食糖生產國（年產2960萬噸）和出口國。2019～2020年度，巴西出口了1897萬噸食糖，這相當于全球食糖總產量的18%以及全球食糖出口總量的32%。

巴西是僅次于美國的世界第二大乙醇生產國，2019～2020年度的乙醇產量達到355億升。

巴西97%的新售汽車皆為靈活燃料車

《環境與生活》：使用生物乙醇是否減少了空氣污染物在巴西的排放？

伊萬德羅·古斯：2003年3月（靈活燃料汽車技術上市的時間）至2019年間，巴西通過消費乙醇減少了6.03億噸二氧化碳的排放。也就是說，這等于是在未來的20年內種下40億棵樹才能要達到同等減排水平。這也使得乙醇成為巴西實現《巴黎協定》“自主減排”承諾的重要一環。巴西提出以2005年為基準，到2025年減少37%的溫室氣體排放，到2030年減少43%。根據巴西發布的《生物燃料法案》，到2030年，巴西能源結構中的生物燃料消費將從現在的300億升左右提高到500億升，這將使巴西在未來10年中減少6.7億噸二氧化碳排放，而且在此期間，巴西交通系統的碳排放強度將減少11%。

另一個重要好處是，使用乙醇能夠降低PM2.5等空氣污染物侵入人體肺部的風險。乙醇在燃燒過程中完全不排放PM2.5，所以巴西圣保羅地區的民眾在一年的大多數時間里能享受到干凈的空氣。圣保羅市的PM10年均值為29微克/立方米，接近世界衛生組織20微克/立方米的標準。

2019年，巴西已將48%的柴油消費替換為生物燃料。

《環境與生活》：巴西在汽車交通領域有哪些創新點？

伊萬德羅·古斯：巴西97%的新售汽車以靈活燃料為發動機供能。2019年，巴西已將48%的柴油消費替換為生物燃料。這產生了重要的經濟和環境效益。經濟效益方面，甘蔗乙醇行業在創造工作崗位、收入分配、農村地區經濟發展、出口創收、能源安全以及節省外匯等方面有諸多優勢。

巴西的甘蔗行業淘汰了種植前燒荒的傳統方式，采用機械化方式收割，提高了效率。

甘蔗是可再生能源的主要來源之一，由甘蔗生產的可再生能源占巴西能源消費總量的17.4%。

在環境效益方面，巴西的甘蔗乙醇在全球可再生燃料領域中是碳足跡最少的，與石油行業相比，碳排放減少了90%。根據巴西石油、天然氣與生物燃料管理局（ANP）的數據，巴西一個典型甘蔗加工工廠從甘蔗種植到燃料燃燒，所排放的二氧化碳總量為440公斤/立方米，而汽油相應的排放總量為2.8噸/立方米。完全使用乙醇的汽車，比由煤炭等化石能源產生電力供能的電動車更清潔、更綠色。

《環境與生活》：巴西通過哪些方式確保甘蔗行業可持續性發展？

伊萬德羅·古斯：巴西的甘蔗產業將“可持續發展”作為發展戰略和商業優勢。乙醇產業的低碳足跡得益于一套可持續生產體系。過去幾十年間，整個甘蔗行業對生產方式進行徹底變革，采用新工藝，使產品在可持續性方面世界領先。甘蔗行業企業淘汰了種植前燒荒的傳統方式，采用機械化方式收割、重新培訓員工、對植物傳染病進行生物防治，并推廣滴灌施肥、減少農藥和化肥使用、減少用水、投資研發技術，提高了生產效率、運營效率及資源利用率。甘蔗行業企業還同時嚴格遵守巴西《森林法》的規定，建立了天然森林保護區，對濫伐森林零容忍。

《環境與生活》：巴西有沒有與其他國家分享生物乙醇的經驗？

伊萬德羅·古斯：多年來，巴西甘蔗產業聯盟委員會一直在與其他國家分享相關經驗。“可持續出行：乙醇系列研討會”就是一個主要平臺，這是由巴西甘蔗產業聯盟委員會、巴西乙醇總會（APLA）、巴西出口與投資促進局，聯合印度、泰國和巴基斯坦等亞洲國家的合作伙伴共同舉辦的技術研討會。研討會的目的是推廣代步工具使用可持續的乙醇燃料，讓公眾選擇對能源安全、健康、減少污染和溫室氣體排放等產生積極影響的出行方式。

巴西在這個系列研討會上分享了在乙醇領域的經驗，同時促進各方在專業領域的知識互補，并提供合作機會。在以往的研討會里，從政府到個人，從甘蔗種植者到汽車制造商，各相關方都對這一話題表示出極大的興趣。生物燃料對于種植甘蔗、玉米、木薯等原料的亞洲國家而言，是一個極佳的能源解決方案。要想建立強大的生物燃料行業，這些國家需要一個積極、清晰的政策框架來支持生產和消費，包括規劃定價、采購和燃料混合比例等，而這些都需要對生產和供應進行必要的投資。

到2030年，巴西能源結構中的生物燃料消費將從現在的300億升左右提供到500億升。

巴西的甘蔗行業嚴格遵守巴西《森林法》的規定，建立了天然森林保護區，對濫伐森林零容忍。

在專業知識、經驗交流以及貿易合作方面，巴西和中國潛在的合作空間巨大。巴西甘蔗產業聯盟委員會希望在不久的將來能在中國舉行類似的研討會。

《環境與生活》：您對中國的能源轉型有何期待？

伊萬德羅·古斯：對中國能源轉型的具體情況，我還在努力學習，需要進一步深入了解。我個人覺得，像中國這樣的超大型消費市場，可以從兩個方面同時入手：一是提高本土生物乙醇的生產能力；二是開放生物乙醇貿易。中國如果想推行“E10（乙醇含量達10%的汽油）計劃”，以目前的汽油消費量計算，則需要160億升乙醇，中國每年僅生產約40億升乙醇，年產能差距還有120億升。在溫室氣體減排方面，中國面臨著巨大挑戰，而生物乙醇能幫中國更好地應對這一挑戰。

能源轉型不可避免，而我們未來出行的能源解決方案應該是多樣的。將所有資源和努力集中在電動車上，將會使以化石燃料為基礎的電力系統壓力山大，而且這么一來就會將污染物排放從汽車轉移到城市周邊的發電廠上，污染物的凈排放量仍然很高。

我認為，所有能源解決方案的研究和分析應該基于全生命周期的二氧化碳排放，從原材料生產到加工、制造、分銷和使用等各階段的環境影響都應進行評估。“乙醇混合”方式將幫助所有車輛減少溫室氣體排放，改善城市空氣質量，對人類健康產生直接的積極影響。最后，我還想說一句——這方面所要求的基礎設施和生產設施的投資相對較少，其可行性是顯而易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