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尺九”的智慧

●文/春暖花開

一

我和老公曾是師范學院的校友，畢業后又分到同一所學校。相處中，我欣賞他見多識廣，他佩服我勤學好問。周圍的人看我們走得近乎，就極力撮合，于是我們順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結婚后，我才發現，他并不如我想象中高大。當時，“教師改行”是社會的熱點，“下海經商”是有本事的象征，許多人拼盡了力氣去“跳龍門”。而他卻“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船”，依然一年四季兩點一線，三尺講臺教書育人。每次他喜滋滋地和我講“諸子百家”的時候，我總是一臉的不屑。

我挖苦他：“你的身高怎么不夠五尺了？”他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還樂呵呵地說：“人，只要四尺九就夠了，低些踏實穩重。”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屋漏偏遭連夜雨，一場大病后，他不能再去工作，成了地地道道的“家庭婦男”，掙錢養家的任務落到了我的頭上。

他在我的心目中成了一無是處的人。工作上一事無成，生活中笨手笨腳，我越看他越不順眼，越看他越有氣。家務活全部推給了他，接送、輔導孩子也是他的事。我每天早早上班，遲遲回家，家似乎成了旅店。

他也不服氣，覺得很委屈。我倆成了一對冤家，他說我脾氣大，我嫌他窩囊。往往一言不合就吵架，“離婚”成了口頭禪。

二

好的婚姻是患難中的相互攙扶與安慰。

突如其來的疫情，讓家里“你干你的、我忙我的”相處模式被打亂了，我和他必須24小時待在一起。窩在家里，我心里如掏空了一般，悶悶不樂，只好用看電視、刷手機的辦法來消磨時間。

誰知，他興奮地說：“這是好事，你平時那么忙，這正好給你一個休息的機會，好好養養身子。”為了讓我養身子，他任我睡到自然醒；怕影響我睡覺，他和孩子躲到另一間房，陪孩子玩，輔導孩子學習。

他每天早上起床后，先整理床鋪，開窗通風，然后是打掃衛生。看到我起床了，他馬上端來一杯現榨果汁，接著做早飯。每天午飯、晚飯不重復，葷素搭配，冷熱俱全，忙完一餐，他往往都是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有一天，值班領導打電話要我把辦公室的鑰匙送過去，我正準備穿外套出去時，他一把攔住我，說：“我去吧。”如今，他的口頭禪是：“你只管負責休息，其余由我安排。”

看著他忙碌而又充實的樣子，聽著他氣定神閑、云淡風輕的話語，我覺得有點慚愧。這么多年，其實他并沒有閑著，甚至比我還累。

兒子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學，女兒多才多藝，不都是他辛勤付出的結果嗎？安排一日三餐，清洗衣服床單，被褥疊得整整齊齊，屋內窗明幾凈……不都是他一個人干的嗎？

現在看來，他用“四尺九”的智慧，守護了一家人的生活。

三

元宵節那天，我家對面的小區確診一例患者，我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中午時分，小區被封鎖，有關人員被隔離，我們也不能出門。我的情緒無法鎮定，不停地在屋里走動，他笑著說：“沒有關系的，哪有那么嚴重呢？不要自己嚇唬自己。”

我一聽他的話，怒火騰地竄了上來，一巴掌拍在了他身上：“都這個時候了，還說風涼話？”他委屈地說：“我是給你加油壯膽呢。如果你覺得打我解氣，就再打兩下吧。”

猛然，我的內心不再是死水一潭，而是泛起了漣漪，如當初戀愛一般。我逗他：“你對我這么好，莫非是良心發現了？”他長嘆一聲：“我沒有掙大錢的本事，還讓你受苦受累，心里也難受，所以盡我所能來經營這個家。”

聽著他的話，我重新審視家里，才發現生活氣息滿滿。魚翔淺底，鳥鳴屋頂，窗臺上，一排君子蘭含苞欲放；客廳里，米蘭散發清香，杜鵑開滿了鮮花，綠蘿爬在花架上……

現在看來，他用“四尺九”的智慧，不僅讓家里充滿煙火氣息，還充滿了生活情趣。

四

我不能繼續閑著了，于是走進廚房，這時才發現，如同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米面碗筷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我打開冰箱，見里面肉蛋奶蔬菜，滿滿一大堆。在廚房里轉來轉去，我竟想不出要做什么飯，只好請教，他呵呵一笑：“你觀摩點評就行了，不用伸手。”

但我堅持要和面，誰知水倒多了，嘴上說得“面光、盆光、手光”的“三光定律”，一點都沒有做到。我沒了主意，不知道該怎么處理。他接過面盆，撒上干面，又在我的手上搓了幾下，果然“三光”。

看著他老練的動作，我不由得臉紅了。多少年當甩手掌柜，還橫挑鼻子豎挑眼，將心比心，我覺得自己才是真正的無能。這場疫情，讓我實實在在地看到了他的付出與不易。我決定摘下有色眼鏡，不再忽視他的付出。

疫情之下，瀕危的婚姻出現了轉機，也讓我懂得了，愛在平淡的煙火里，好的婚姻是患難中的相互攙扶與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