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計背景董事與企業投資不足
——“審慎”還是“不作為”？

謝柳芳，王彪華，孫鵬閣

(1.西南政法大學商學院，重慶 401120；2.中國政府審計研究中心，四川 成都 611130；3.中國審計學會秘書處，北京 100086；4.國信證券博士后工作站，廣東 深圳 518001)

一、引 言

在有效市場假設下，管理層以追求公司價值最大化為目標，在經營管理活動中根據投資機會進行高效率的適度投資[1]，如果資本市場是完美的，公司內部不存在代理問題，管理層可以做出最優的投資決策使公司價值最大化[2]。然而，企業所有權與經營權的分離產生了委托代理問題，加之資本市場的非完美性，管理層難以形成最佳投資決策，非效率投資普遍存在。受公司內外部環境與管理者自身利益、能力等因素的影響，管理層做出的投資決策并非都是有效率的，易引發非效率投資。公司對外投資的非效率性主要表現為投資過度和投資不足，現有針對投資效率的相關研究，大多集中于投資過度。但是，非效率投資中，60%以上的公司表現為投資不足[3]，投資不足比投資過度更為普遍[4]。投資活動是公司財務管理的核心，投資決策是重要的管理決策，投資效率是影響公司價值的關鍵因素，我國正處于經濟體制轉型期，存在一定的市場風險，金融機構追求安全性使得投資不足成為制約企業發展的重要原因之一，因此，投資不足相關問題的研究也極為突出與亟迫。

理論上，公司治理是為了保護投資者利益的制度安排，是現代企業制度的核心，董事會則是公司治理系統的中樞，其基本職能是監督管理層及為公司戰略決策提供咨詢。我國《公司法》明確了董事會對公司經營計劃和投資方案等重大決策所具有的決定權，為確保董事會的治理效率，《上市公司治理準則》又規定了董事會履職時應具備的專業技能、勤勉態度與行權職責等。現實中，董事會在公司經營管理中能否發揮其決策效應與治理功能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董事會特征對其相關職責功能的發揮具有本質影響[5]，董事會能否發揮監督職能，受到董事會規模[6]、董事會控制能力[7]、董事會獨立性[8]、董事專業背景[9]等因素的影響。

有研究指出，會計師事務所是培養管理實務技能及行業專長的最佳“訓練場所”，會計師事務所的審計執業經歷有助于鍛煉與提升從業人員的邏輯判斷能力、專業操作能力、謹慎思維與危機應對能力。當公司的財務、會計負責人來自會計師事務所時，市場對其專業勝任能力持認可和支持態度[10]，具有審計執業工作經歷的高管通常具有較強的行業專長和豐富的實踐經驗，通過促進披露內部控制缺陷有效抑制了公司的操控性應計，而敏捷的商場應對技巧，增強了公司簽訂服務合同時的談判能力，使其更易獲得審計費用的折價優惠[11][12][13][14][15][16][17][18][19]。也有學者認為，當審計師到公司任職高管時，信息使用者對其原審計工作的獨立性產生質疑，加大了對審計師任職公司信息質量的負面評價[20][21]，聘任審計師為高管的公司其財務狀況存在異常波動[22]，審計師對具有事務所關聯公司的容忍度較大，該類公司通常表現出更為激進的應計盈余管理行為，而應計盈余管理會損害公司的短期業績[14][23]，隨著監管環境的趨嚴，高管具有審計背景的公司更傾向實施真實盈余管理行為，而真實盈余管理行為會使公司的長期價值遭受損害[19]等。

那么，審計背景董事(1)本文中的“審計背景董事”指董事曾經(或現在)在會計師事務所工作，具有會計師事務所工作經歷，即具有審計執業經歷。特有的“審慎”思維對董事會的投資決策將產生怎樣的影響？是利用自身的審計執業專長謹慎決策，發揮更強的監督或咨詢功能，對企業經營管理產生積極作用？還是利用審計執業經歷所獲取的風險評估及決策應對等“審計私有信息”懈怠履職、過分規避風險，在投資決策時呈現“不作為”的管理行為狀態，消極影響企業經營結果？為解答這一疑問，本文以2010～2016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考察了董事的審計背景特征對企業投資不足的影響及其經濟后果。

本文可能的貢獻有：(1)拓展了董事特征影響管理層決策的研究。本文考察了審計背景董事對企業投資不足的影響，豐富了執業專長董事治理功能的相關文獻，為選聘董事并發揮其作用提供了新的考察視角。(2)發現兼任戰略投資委員會成員的審計背景董事對企業投資不足的影響更大，為重視和加強戰略投資委員會的作用、防控風險、強化公司內部治理提供新的思路。(3)豐富了有關董事特征影響資本市場資源配置效率的研究文獻，提供了審計背景特征對公司投資不足的影響及其經濟后果的經驗證據。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投資屬于公司的重大管理決策，通常由公司高級管理層做出。《公司法》第46條規定“決定公司的經營計劃和投資方案”是董事會具體行使的職權之一，《上市公司治理準則》又規定“董事會的人數及人員構成應符合有關法律、法規的要求，以確保董事會能夠進行富有成效的討論，做出科學、迅速和謹慎的決策；董事會應具備合理的專業結構，其成員應具備履行職務所必需的知識、技能和素質”。管理者的價值取向、認知基礎及風險態度受其所處行業、地區、公司乃至具體部門任職經歷的影響[24]，做出投資決策時，擁有不同價值觀、知識結構、執業背景、工作環境的董事有不同的感知，便形成不同的決策。具有審計背景的董事在會計師事務所經受過系統的專業訓練，具有豐富的管理工作經驗，并受到審計工作中審慎思維模式的影響，執業經歷的差異性必然對公司投資決策產生不同的影響。

代理問題和信息不對稱是影響公司投資決策的兩大因素，公司所有權與控制權的分離引發代理問題[25]，管理層的投資決策也是代理問題之一，管理層基于自身效用函數與投資成本、收益的比較，可能做出有損股東利益的投資行為，引發代理問題。受信息不對稱和代理問題的影響，非效率投資中，39.26%的公司表現為過度投資，60.74%的公司表現為投資不足[26]，大股東為追求控制權私有收益而引發非效率投資行為(包括過度投資和投資不足兩種類型)，投資不足比過度投資更為普遍，多個大股東相互監督或合謀會同時緩解過度投資及強化投資不足[4]。Myers和Majluf(1984)認為，由于信息不對稱及逆向選擇，當管理層不能將信息有效傳遞給市場，未籌集到合理成本范圍的資金而喪失良好的投資機會，或者信息不對稱引發的道德風險滋生，管理層為逃避監管懈于承擔決策責任的消極情緒占主導地位，在投資決策中，僅權衡私人收益與潛在投資成本、投資責任，都可能導致投資不足[27]。同時，會計穩健性、管理者聲譽、管理層背景等因素也會影響投資決策。楊丹等(2011)認為，穩健性可能抑制公司的正常投資導致投資不足[28]。Holmstrom和Costa(1986)通過構建經理聲譽模型進行研究，發現新投入項目的業績可以直接觀察到經營者的能力，基于維護聲譽動機，管理層傾向減少新項目的開發，引起投資不足[29]。而管理層的背景特征對企業戰略化選擇、公司績效及投資效率等也會產生重要影響[30][31][32][33][34]。

可見，導致投資不足的因素有很多，風險厭惡型的管理者傾向減少投資以減輕承擔的投資失敗風險，導致企業投資不足[35]；當管理層為了謀求私利，釆用掏空、違規擔保等方式無償占有企業資金，企業資金短缺導致投資不足[36][37]；大股東為了保持對公司的控制權，防止現有權力被稀釋，不愿意對外投資引起投資不足；管理層決策時主觀判斷失誤，過分夸大投資風險、低估投資收益也會導致投資不足。然而，公司一定期間的資源是既定有限的，投資決策既需要在企業的短期收益與長期績效之間進行權衡，也要對投資的風險收益進行評估。具有會計師事務所工作經歷的董事，審計執業經歷培育了其“規則遵循”、“政策跟隨”特質及“職業懷疑”思維考量，在投資項目評估中小心謹慎、最大限度地規避風險，實際決策對外投資時傾向放棄那些風險不能精確評估的投資方案，增加企業投資不足發生的可能性。

此外，獨立董事《指導意見》的施行，從制度的角度賦予獨立董事參與董事會運作的權利與責任，通過對公司的不當及違規行為提出警告，發現公司經營的危險信號，對管理層形成有效制衡，以完善上市公司治理結構、保護投資者利益。而獨立董事制度的有效性，也受到獨立董事諸如知識結構、專業素養、努力程度等異質性的影響。具有財務背景、銀行背景或政府背景的獨立董事，有更扎實的經濟金融管理知識、更強的專業能力、更豐富的社會資源，有更為系統的戰略部署，更傾向于選擇多元化經營策略[32]，而網絡位置是獨立董事的重要特征，網絡中心度越高，獨立董事發揮的作用越好，有助于緩解公司投資不足、抑制過度投資[38]。同時，內部董事在企業管理中既是實際經營活動的參與者，也是重要投資項目的決策者，其審計執業經歷特征必將對投資活動產生重要影響。綜而言之，在參與董事會決策投資方案時，具有會計師事務所工作經歷的獨立董事及內部董事，深受審計執業過程中“專業質疑”審慎思維與決策判定謹慎習慣的影響，可能傾向放棄風險收益不能精確測量的投資項目，因而加大了企業投資不足的發生概率。基于此，提出假設1。

假設1：董事的審計背景特征擴大了企業投資決策中的投資不足行為。

假設1a：內部董事的審計背景特征與企業投資不足正相關。

假設1b：獨立董事的審計背景特征與企業投資不足正相關。

依據我國的《公司法》《上市公司治理準則》及其他有關規定，通常在董事會下設立“戰略投資委員會”專門機構，對公司中長期發展戰略和重大投資決策進行研究并提出建議和方案，以適應公司發展戰略需要、保證公司發展規劃和戰略決策的科學性、增強公司可持續發展能力。戰略與投資專門委員會由若干名董事組成，其委員由董事會選舉產生，主要職責包括：研究董事會提出的公司發展戰略、長期和年度投資方向，審核和論證公司年度投資方案和年度工作計劃，向董事會提交論證報告書；審查和監督公司年度投資方案和年度工作計劃的執行情況；對公司投資項目進行評審與決策，并對公司年度投資活動進行最終評價，向董事會提交相應的評估報告等事項。

相關數據與上市公司的公司治理實踐顯示，具有會計和審計專長的董事有較好的內部控制專業知識及風險分析與應對技能，一般兼任戰略投資委員會或審計委員會成員。同時，從董事會決策程序分析，公司的重大投資議案往往先交戰略投資委員會審議，再將專門委員會的審議意見提交董事會進行決議，審計背景董事在戰略投資委員會兼職，對于企業重大投資相關的決策參與度更高，其職業特性及審慎思維對于企業投資決策的影響會更大，因此，審計背景董事在兼任戰略投資委員會成員時會加大其對投資不足的影響程度，提出假設2。

假設2：在戰略投資委員會兼職的審計背景董事，會進一步深化董事審計背景特征對企業投資不足的影響。

三、研究樣本與數據

(一)樣本選擇

本文的研究數據來自國泰安(CSMAR)數據庫及銳思(RESSET)數據庫，審計背景特征數據是從國泰安數據庫搜索到董事原始資料后，經手工整理獲得。選取2010～2016年滬深A股非金融類上市公司作為研究對象，總樣本為8250個，具有審計背景的董事樣本2918個，無審計背景的董事樣本5332個。利用Excel和Stata14軟件對數據進行處理和分析，為了消除極端值的影響，針對連續變量的1%和99%分位數進行winsorize的處理，以下的描述性統計及實證結果均基于處理后的數據結果。

(二)變量定義

1.董事審計背景的衡量

構建董事審計背景特征的變量Adufirm_d和Adufirm_r，Adufirm_d用來衡量董事的審計背景特征，是數值指標，等于具有會計師事務所工作經歷的董事總人數；Adufirm_r用來衡量董事的審計背景特征程度，是比例指標，等于具有會計師事務所工作經歷的董事人數除以董事總人數。使用同樣的方法構建獨立董事審計背景特征變量Adufirm_d_ind和Adufirm_r_ind，以及內部董事審計背景特征變量Adufirm_d_inner和Adufirm_r_inner。

2.投資不足的衡量

本文借鑒Richardson(2006)的投資模型(模型1)測量投資效率[39]，首先對模型1進行回歸得到殘差，殘差大于零為投資過度(Overinv)，殘差小于零即為投資不足，為了便于理解，投資不足變量值(Underinv)等于小于零殘差的絕對數，該值越大，則投資不足越嚴重。模型1中，TobinQ即托賓Q值，代表投資機會；Lev為財務杠桿；Cash為現金持有量；Size為公司規模；Ret為公司股票收益率，等于考慮現金股利再投資的個股年回報率；Age為公司上市年數；Inv為投資總額，等于t-1年的(固定資產+在建工程+無形資產+長期股權投資的變化量)/平均總資產；另外對年度和行業變量進行了控制。

INVit=β0+β1TobinQi,t-1+β2Levi,t-1+β3Cashi,t-1+β4Sizei,t-1+β5Reti,t-1+β6Agei,t-1+

β7Invi,t-1+∑Industry+∑Year+ε

(1)

3.模型設定及變量說明

為了檢驗假設1，我們建立了如模型2的多元回歸模型，被解釋變量Underinv為投資不足，解釋變量Adufirm是審計背景特征變量，分別用審計背景董事(Adufirm_d、Adufirm_r)，以及審計背景獨立董事(Adufirm_d_ind、Adufirm_r_ind)與審計背景內部董事(Adufirm_d_inner、Adufirm_r_inner)變量代入模型考察審計背景特征對投資不足的影響。

Underinv=β0+β1Audfirm+β2Size+β3Lev+β4Roa+β5Dividend+β6Dud_p+β7Chouzi+β8Mfee+

β9Dgd+β10Soe+β11Excuhold+β12Shrctr+β13Pay+β14Dual+∑Industry+∑Year+ε

(2)

借鑒已有研究成果，在模型中我們控制了公司規模(Size)、財務杠桿(Lev)、資產回報率(Roa)、股利支付率(Dividend)、獨立董事比例(Dud_p)、自由現金流(Chouzi)、產權性質(Soe)、管理費用率(Mfee)、大股東占款(Dgd)、高管持股(Excuhold)、大股東持股(Shrctr)、高管薪酬(Pay)與兩職合一(Dual)等因素對投資不足的影響。

為了檢驗假設2，建立了如模型3的多元回歸模型，在原模型中加入審計背景董事占比Adufirm_r與審計背景董事兼任戰略投資委員會成員變量Stretagy(審計背景董事兼任戰略投資委員會成員時取值1，否則為0)的交乘項，考察審計背景董事兼任戰略投資委員會成員的調節作用。

Underinv=β0+β1Audfirmr+β2Stretagy+β3Audfirmr×Stretagy+β4Size+β5Lev+β6Roa+β7Dividend+

β8Dudp+β9Chouzi+β10Mfee+β11Dgd+β12Soe+β13Excuhold+β14Shrctr+β15Pay+

β16Dual+∑Industry+∑Year+ε

(3)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從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來看，企業投資不足(Underinv)的均值為0.044；具有審計背景董事比例(Audfirm_r)的均值為0.045，公司董事中具有審計背景(Audfirm_d)的最多為3人；具有審計背景獨立董事比例(Audfirm_r_Ind)的均值為0.105，公司獨立董事中具有審計背景(Audfirm_d_Ind)的最多為3人；具有審計背景內部董事比例(Audfirm_r_Inner)的均值為0.009，公司內部董事中具有審計背景(Audfirm_d_Inner)的最多為2人。Strategy均值是0.075，說明7.5%的樣本中存在審計背景董事兼任戰略與投資委員會的情況。

表1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此外，我們將董事樣本按照是否具有審計背景進行分組檢驗，檢驗結果如表2所示，有審計背景董事樣本組的投資不足(Underinv)均值為0.046，無論是均值還是中值，均顯著高于無審計背景董事樣本組，顯著性水平為1%。

表2 差異性檢驗

注：*、**、*** 分別表示在10%，5%和1%的水平上顯著。

(二)相關系數分析

對各變量進行了Pearson相關檢驗(限于篇幅結果未報告)，發現具有審計背景董事(Audfirm_d、Audfirm_r)與企業投資不足(Underinv)的值均為0.052，并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說明具有審計背景董事所在公司的投資不足情況更顯著，初步驗證了本文的假設。

(三)多元回歸結果分析

表3的第1列～第4列報告了模型(2)的回歸結果。列1與列2的回歸結果表明，審計背景董事變量Audfirm_d和Audfirm_r與投資不足變量Underinv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03和0.022，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董事的審計背景特征會擴大企業的投資不足，證實了假設1。獨立董事的審計背景Audfirm_d_Ind和Audfirm_r_Ind與Underinv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02和0.007，均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內部董事的審計背景Audfirm_d_Inner和Audfirm_r_Inner與Underinv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06和0.028，均在5%的水平上正相關，即具有審計背景的獨立董事與內部董事，受其執業習慣、審計的嚴謹思維方式、投資偏好等的影響，審慎對待投資方案，導致企業出現投資不足狀況，證實了假設1a和假設1b。同時，從系數上看，審計背景內部董事變量Audfirm_d_Inner和Audfirm_r_Inner與Underinv的回歸系數為0.006和0.028，較變量Audfirm_d_Ind和Audfirm_r_Ind與Underinv的回歸系數0.002和0.007大，說明內部董事的審計背景特征對企業投資不足的影響比獨立董事的更大一些，這一結論符合企業管理決策實踐。企業管理活動中，對經營管理決策負直接與最終責任的是內部董事，而獨立董事主要發揮的是咨詢與監督功能，對公司經營管理起輔助作用，因此，審計背景特征對投資不足的影響中，內部董事的作用更大。

表3的列5報告了模型(3)的回歸結果，審計背景董事與兼任戰略投資委員會成員變量的交乘項Audfirm_r*Strategy與投資不足變量Underinv的回歸系數為0.078，在10%的水平上正相關，且系數較原(列2)回歸結果的系數0.022大，即具有審計背景特征的董事在戰略投資委員會兼職加大了審計背景特征對投資不足的影響程度，假設2得證。

此外，企業的投資不足行為受到公司規模(Size)的影響，規模越大的公司，多元化經營傾向越強，其管理系統與治理機制也越完善，投資行為受到的監控越嚴，投資不足發生的可能性越小；企業投資效率還受到財務杠桿(Lev)、資產回報率(Roa)、自由現金流(Chouzi)、股利支付率(Dividend)、產權性質(Soe)和高管持股(Excuhold)的影響，財務杠桿和資產回報率越高、自由現金流越大、高管持股比例越高，以及國有企業，投資不足發生的可能性越小。此外，企業投資效率也會受獨立董事比例(Dud_p)、管理費用率(Mfee)、大股東占款(Dgd)和大股東持股(Shrctr)的影響，獨立董事比例和管理費用率越高、大股東占款越多、股權越集中于大股東，投資不足的概率越大，投資不足越嚴重。

表3 審計背景董事與企業投資不足

注：括號內為t值；*、**、*** 分別表示在10%，5%和1%的水平上顯著。下同。

(四)進一步研究：審計背景董事、投資不足與企業長期績效

現有文獻對投資效率與企業長期績效的關系探討的較少，基于此，本文建立模型(4)和模型(5)對審計背景董事影響投資不足的經濟后果進行有益探索。

L_perf=β0+β1Audfirm+β2Meeting+β3Boardsize+β4Size+β5Lev+β6Zscore+

β7Suspect++β8Excuhold+β9Shrctr+β10Dual+∑Industry+∑Year+ε

(4)

L_perf=β0+β1Audfirm+β2Underinv+β3Meeting+β4Boardsize+β5Size+β6Lev+β7Zscore+

β8Suspect++β9Excuhold+β10Shrctr+β11Dual+∑Industry+∑Year+ε

(5)

被解釋變量(L_perf)是企業長期價值，用Tobinq衡量，解釋變量是董事審計背景特征(Audfirm)和投資不足(Underinv)，且控制了董事會會議次數(Meeting)、董事會規模(Boardsize)、公司規模(Size)、財務杠桿(Lev)、財務預警指數(Zscore)(2)Altman(1968)提出了財務預警模型，Zscore是用于衡量企業財務健康的綜合指數，Zscore值越大，企業財務狀況越良好，值越小，財務狀況越差，破產的概率越大[40]，而向德偉(2002)證明了該指數在中國資本市場的有效性[41]。財務預警指數(Zscore)=1.2*營運資本/總資產+1.4*留存收益/總資產+3.3*息稅前利潤/總資產+0.6*市值/負債+0.999*營業收入/總資產。、是否微利(Suspect)、高管持股(Excuhold)、大股東持股(Shrctr)、兩職合一(Dual)等因素的影響。

表4 審計背景董事、投資不足與企業績效

表4的第1～2列和第3～4列分別報告了模型(4)、模型(5)的回歸結果。列1與列2的回歸結果表明，審計背景董事變量Audfirm_r和Audfirm_d與企業績效變量L_perf的系數為0.756和0.069，分別在5%和10%的水平上正相關，說明審計背景董事數量越多、占比越大，公司的長期價值越高。列3與列4的回歸結果顯示，在控制了審計背景董事變量的情況下，Underinv與企業績效變量L_perf的回歸系數為3.578和3.588，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說明審計背景董事雖加劇了企業的投資不足，卻未必會損害企業的長期績效。可能的原因在于：一方面，由于投資質量難以精確衡量，本文僅對投資不足進行了數量上的考察，并未對其質量進行研究，投資不足中有可能放棄的是部分質量不高的投資項目，因而投資規模的減少并未損害企業的長期績效；另一方面，審計背景董事基于審計“職業懷疑”思維習慣的影響，投資決策中可能思慮較多、投資傾向謹慎，對于不能精確評估風險收益的投資項目寧愿放棄，導致投資不足加深，而放棄的部分投資項目中可能質量確實較低，因此，審計背景董事雖加大了企業投資不足的程度，但“節省”下來的資本也許能把控未來出現的更佳經營機會、投資回報更高，因此其長期績效并未受損，可見審計背景董事在投資決策中不一定是“不作為”態度，也可能是審計“謹慎”思維的深度反應。

(五)穩健性檢驗

1.重新定義董事審計背景變量

用是否具有會計師事務所工作經歷(是取值1，否則為0)虛擬變量Audfirm_f、Audfirm_f_Ind和Audfirm_f_Iner衡量審計背景特征代入上文模型中進行回歸，結果顯示(限于篇幅結果未報告)，Audfirm_f、Audfirm_f_Ind、Audfirm_f_Iner與Underinv的回歸系數分為0.003、0.002、0.006，分別在1%、5%和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即董事具有審計背景特征的公司有顯著的投資不足行為，具有審計背景特征的內部董事比審計背景獨立董事對投資不足的影響更大，該結論與前文一致。

2.重新定義投資效率

重新定義投資不足變量，借鑒Richardson(2006)建立的預期投資模型[39](前文的模型1)測量投資效率，將異常投資(即模型1進行回歸得到的殘差實際值)按從大到小排序，將殘差均分成三組衡量投資效率，當異常投資處于最高的1/3區間時，定義其為過度投資(Overinv1)，中間區間為標準投資組，當異常投資處于最低的1/3部分時，定義其為投資不足(Underinv1)，將投資不足(Underinv1)的絕對值帶入上文模型進行回歸。分析結果顯示(限于篇幅結果未報告)，審計背景董事變量的系數符號和顯著性均未發生變化，與本文的主要研究結論基本一致。

3.控制自選擇問題影響

傾向得分匹配(PSM)可以篩選出與具有審計背景董事公司各項特征類似的無審計背景董事的公司，有助于解決樣本存在的自選擇問題。首先通過logit模型對是否具有審計背景董事進行打分，然后根據打分結果進行1:1匹配，共獲得樣本4066個，匹配后對樣本進行重新回歸(限于篇幅結果未報告)，回歸結果基本不變。

五、結論與啟示

管理決策層中具有審計背景的董事日益增多，其履職效果備受關注。本文基于中國情景，以2010～2016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考察了董事審計背景特征對企業投資不足的影響及其經濟后果。研究證據表明，審計背景董事導致了企業投資不足，但卻沒有損害其長期績效，即投資決策時審計背景董事并不一定是“不作為”態度，也有可能是在面對不確定投資風險時“審慎”執業思維的反應。

本文結論有以下啟示：(1)董事個體特征對公司治理有一定影響，具有不同執業經歷的董事對公司資源配置有不同的決策傾向、產生不同的決策效應，審計背景董事雖然引發企業投資規模上的不足，但卻沒有損害其長期績效，說明審計背景董事在投資決策中深受審計“職業懷疑”思維習慣的影響。因此，在選聘董事時，應該結合公司經營特征、不同時期戰略目標等需求，充分考慮董事的專業背景、執業經歷等個體差異，選擇適合的人士任職，為公司的長足發展謀求助力與機會。(2)審計背景董事進入戰略投資委員會加大了對投資不足的影響程度，即戰略投資委員會在投資管理中發揮了關鍵作用，應該重視專門委員會結構的優化，以充分發揮其管理作用和治理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