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后進生的奮斗史

成淑云

男生小C，初三年級學生，在朋友的陪伴下走進心理咨詢室，嘻嘻哈哈地說來做個咨詢，是思品老師建議來的，老師說他的世界觀和價值觀有問題。

氣急敗壞的爸媽和無所謂的娃

小C是家中獨子，爸爸做生意，媽媽是醫務工作者。他說，他現在沒有辦法待在家里了。家里經常雞飛狗跳，時常飯吃得好好的，爸爸就會莫明其妙地和他吵起來，掀桌子，摔盤子，還動不動就趕他走，叫他滾出家門，有時到凌晨才讓他回家。要么就不讓他好好睡覺，有次他睡著了，爸爸半夜進來打他一巴掌，把他打醒。他嚇了一大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是怎么回事。

他非常討厭爸爸，有次爸爸砸他的手機，把他的頭都砸出了一個大包，手機摔得粉碎。當時他都氣瘋了，拿起凳子就想砸爸爸，還好最終克制住了。

他說自己嗜手機如命，現在的手機是爸媽的舊手機，藏在身上，怕一不留神就給父母收走了。

“我就鬧不明白了，”他說，“我學習不好，作業做得慢，明明不關手機什么事，他們動不動就要收手機，到底是怎么想的？”

當詢問到他用手機做什么，什么時候開始發現自己離不開手機時，他仔細觀察著我的反應說，他只是用手機上QQ，玩一款音樂游戲，沒有一直玩。最初想要手機是在小學，有次父母接自己晚了，其他人都走了，就他一個人落在校園里，當時心里非常害怕，后來實在沒有辦法就找一個路人借了手機打給父母。從那時起，就一直想要個手機。

因為和父母的關系實在不可調和，小C搬到爺爺奶奶家去了。爺爺奶奶家離學校很遠，他要每天五點多就起床，坐一個多小時的公交才能到學校。晚上也同樣如此，作業做完要到十一點多才能睡覺。即使這樣辛苦，他還是不愿意住在家里。

小C很希望有人能理解他，來咨詢室并沒有想過要達成什么目標，只是來傾訴一下。

我的不甘又有誰會知曉

隨著咨詢的深入，小C慢慢地打開了自己的心扉。他告訴我說，他很不甘心。他承認，他的學習的確不好，但是他并不比別人笨。我請他具體談談這部分的情況。他說：“六年級的時候，媽媽和我說，如果我考到什么成績，她就給買個手機。和她約定好之后，我就開始很努力很努力地學習。結果成績比預定的分數高出8分。我高興壞了，那種喜悅、那種心情無法形容。”

“老師，你不知道，第一次證明了自己是可以的那種感覺。”嘆了口氣，他接下去說，“可是，媽媽說她沒說過買手機的事，然后又說是不記得了，還說是我自己做夢想出來的。我一想到這事就想哭，也不是失望，不知道如何來表達，反正挺復雜。”

他認為自己可以更好些，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學不進去。不是上課聽不懂，就是理解要稍微慢點，跟著跟著就不想聽了。所以不甘心！

他又聊到來咨詢室的真正原因，是因為班上有位女生被老師批評后哭著跑出教室，他擔心出事，就偷偷地跟在后面，發現她到咨詢室來了，回去的時候情緒好多了，所以他就來了。還聊起他曾經救助過一個昏倒同學的經過：分派同學原地看護、喊醫生和班主任，以及引導救護車過來，等等。他說，當時腿一直在抖，但還是告訴自己要鎮定。他說：“老師，我真的挺好的。”在咨詢快結束時，我溫和地看著他，說出自己看到的“他”：

很善良，有愛心，除了學習不夠好，其他都好;

現在的學習不好，不是短時間不努力引起的，而是長期累積下來的問題，所以短期內解決有很大的困難;

不是別人眼中的那樣不求上進、不要好，非常渴望自己優秀，只是現在做不到;

自己也想奮斗，也想努力，但就是鼓不起勇氣，沒有力量支撐自己開始;

心里非常希望有人能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給予支持和鼓勵，在旁邊陪伴自己一起渡過難關。

……

他不停地點頭，不敢開口說話，害怕自己哭出聲來。

懂得后方知可憐天下父母心

接下來的幾次咨詢進展都不大，我建議他回家進行的注意力訓練完成得也很勉強，并且強烈反對我與家長溝通，認為父母不可能有所改變。

期間，他回家住了一個星期，然后又和父親發生激烈的沖突。我問他為什么搬回家住，他說是媽媽要求的，因為從家里到學校只要十五分鐘。我說，是你父母不舍得你每天起那么早、睡那么晚吧？他沉默著不說話，過了許久才告訴我說，父親曾經跟他說，既然不適應國內的教學，可以送他到國外去讀書，可是也要他能上高中呢。

我再次向他建議說，遇到困難時要一家人一起面對，一起想辦法解決，現在單靠他自己的努力有點勢單力薄。他猶豫半天，終于同意我和家長聯系。

再一次，我證明了我可以

小C媽媽電話接通的剎那，我就感受到了濃濃的防御的味道，似乎在擔心我責怪她沒有教育好孩子。我首先肯定了他們的良苦用心，聊到他們對孩子的疼惜和恨鐵不成鋼，小C的內心想法和感受，以及我眼中小C的善良與聰明，想要好好學習卻又力不從心，我建議她回去和孩子好好溝通，一家三口坐下來認真想想該如何面對當下的問題，沉住氣調整好心態，大人不慌小孩心里就不害怕。

盡管家長不愿意到學校里來，但溝通之后的效果還是挺顯著的。一家人根據當前孩子的實際情況商量決定，抓緊最后的幾個月，學一門樂器，走藝考的道路。

在后期的跟蹤咨詢中小C告訴我說，從零基礎開始新學一門樂器真的很難，好幾次自己都堅持不住想放棄，但還是咬咬牙挺下來了。現在家里的氛圍好多了，雖然和父母還是有點小矛盾，但是不吵不鬧了，對現狀很滿意。

后來，我從班主任那里了解到，他真的通過專業考試，考上了藝術類師范學校。

倪萍的外祖母曾說過，“有人早長，有人開竅晚，你耐住性子等著他就不白等。”老人家沒有讀過書，不識字，但是她卻有著最樸素的智慧。的確，孩子的成長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是水磨的功夫。后進學生的教育是當下被普遍關注的社會問題。本案例中，當情緒被處理，情感得到回應和理解之后，小C慢慢地感到安全，放下了防御，然后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感知到父母的善意和自己擁有的力量，比如六年級時的那次奮斗所迸發出的潛力。阿德勒說，成功會為后面的成功提供榜樣。而父母遭遇困境時的沉著應對，不自亂陣腳，其態度和家庭的氛圍，對孩子來說，則勝過千萬句的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