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淡卻濃

陳旭

那家茶坊，坐于一條涓流邊。

每每清晨，總見得一位盤著發的女人，在清泉中滌著茶具，烹著似淡卻濃的茶。

不招搖，不繁鬧，有一些古舊，有一些單薄，生意冷清，甚至被人遺忘。這是人們對茶坊的評價，也是我對茶坊的最初印象。

約莫一日清晨，我踏入了女人的茶坊。

果真，茶坊的擺設風格平淡，以至于添了幾分冷清。幾張桌幾，幾把椅子，盆栽在窗臺上閃著露水，便是這全部世界。空氣中卻隱約有茶葉浸潤的香氣，愈聞愈強烈。

女人只身著一襲粗麻布衣，為我備上一壺熱茶。茶色淡，茶味濃。

她在我桌前坐下，向我細細講述品茶之道，我卻不合時宜地來了一句：“您的生意怪冷清的。”女人稍稍頓了一下：“是的，很少有人會來茶坊喝茶了。”

茶葉起初浮于水上，又由水面沉降而下，萃染了整壺。

“您的茶葉很好啊，為什么不去市場上投資呢？大家不都這樣嗎？”在旁人看來，這位女子簡直是一個愚蠢的資本家。

女人臉上的笑意褪了幾分，半晌，才緩緩開口：“我所喜愛的，只是這種平淡卻又充實的生活。賺多少錢并不重要，只要還有那么一個客人便好。市面上的假冒偽劣茶葉太多，我只想開間茶坊，讓顧客品到好茶。”女人的發絲在額前飄動，語聲柔柔，卻如細石墜入深潭，扣人心扉。

女人所向往的，堅守的，一如此時的茶，悄然平淡，卻清香不散。

試問，還有多少人愿在午后慵懶的陽光下，將一盞茶，喝到無味;將一首歌，聽到無韻;將一本書，讀到無字？這種平淡的生活，無往來之車馬，無喧鬧之酬酢，但人的生活卻是豐富的，內心體驗又是圓滿而充足的。

“不羨黃金罍，不羨白玉杯，不羨朝入省，不羨暮入臺，千羨萬羨西江水，曾向金陵城下來。”這是茶圣陸羽的境界，也是女人的追求。透過一杯似淡卻濃的茶，我見到了她安靜如水慈悲簡靜的心情。

汲來江水烹新茗，買盡青山當畫屏。或許，她烹的不是茶，而是那似淡卻濃的人生。

白云輕起，流水淙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