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琴

健太,一個俊朗、健壯、豪爽的日本青年,他進入我的視野,是因為他與我外甥女惠惠的姻緣。
惠惠,我那可愛的惠惠,在我身邊長大,她那圓圓的小臉,滴溜溜的眼睛,人見人愛。我太喜歡她了,不想做她的姨,要做她的媽,所以從小就教她叫我“親媽媽”,意思是親如媽媽。她在愛意融融的家庭中長大,一帆風順,在日本留學8年,獲得碩士學位。不論是學業還是工作,惠惠都取得了優異的成績,贏得了好人緣,并在畢業前夕結識了健太。這樣一對天造地設的戀人,引得多少人羨慕。上帝真是太眷顧她了!
可是天有不測風云,就在她學成歸來、初展宏圖之際,厄運從天而降——惠惠發現自己患了乳腺癌,而且是中晚期,這對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年,無疑是當頭一棒。震驚之余,她首先將病情如實告訴健太,并決意分手,希望他再去尋找幸福。豈料第二天,健太就從日本飛來,一下飛機便直奔醫院,手捧99朵玫瑰,當眾向惠惠求婚。為表示義無反顧的決心,健太毅然辭去日本中學教師的工作。當他知道惠惠化療會掉頭發時,率先剃了光頭,與惠惠相配。他睡在走廊,吃在走廊,衣帶不解,日夜侍候,惠惠為之感動,終允婚事。這件事在中日友好醫院一時傳為佳話。
有情人終成眷屬,是令人艷羨的事,可健太要承擔更多的責任!醫生囑告,為維持醫治療效,惠惠不能生育。健太毫不遲疑地同意,要知道他也是父母鐘愛的獨生子。可貴的是,他的父母不僅表示尊重健太的選擇,還給惠惠寫了這樣一封深情的信:“……惠惠,你所遭受的痛苦,非同一般,如果可以,我們真想替你分擔。但是身體的疼痛只能一個人去承受,對這種不能由別人分擔的痛楚,我們完全可以理解。當你有所不適的時候,一定要告訴健太、你的父母和我們倆。不管什么時候,幾點鐘,只要你想跟我們說話,就給我們打電話。我們會陪著你聊天,跟你一起尋找信心,讓我們一家人同心協力地走出困境。我們已到東光寺為你請了一個護身符,每天為你祈禱……”他們又向健太表示,為了照顧惠惠,他可以留居中國,他們老了進養老院,不用他操心。這是多么可敬的一對老人??!為了成全兒子的心愿,如此深明大義。后來小兩口到日本補辦了婚禮,在教堂圣潔的樂聲中,分別播放了記錄惠惠和健太從小到大的成長錄像,互相宣讀了致對方父母的感恩信,人們為這一對戀人的深情與父母的厚愛流下感動的淚水。
繼續接受治療,需要大量的費用,盡管惠惠的父母有能力支付,但健太認為這不能靠父母,他有責任承擔。因此,他到一家日本公司就職。沒多久,惠惠病情反復,他要照顧惠惠,又不能影響上班,二者難以兼顧,他便斷然放棄即將晉升的職位,辭職回家。為了自謀生計,健太在SOHO地區開辦了名為“云飛象”的日式小吃店。可他初來異國他鄉,不了解國情,所以經營并不得法。善于管理的惠惠不得不親臨坐鎮,為此他擔心影響惠惠養病,又關店歇業,當了一名自由職業者——給日本兒童當家庭教師,這樣既可以掙錢,又能空出自由的時間。他節衣縮食,自己用一兩元也會精打細算。可對惠惠出手大方,但凡惠惠有任何需求,即便是深夜,他也會開車走遍北京,不買來決不罷休。他認為妻子能花他的錢是他的福氣。有一年的結婚紀念日,他花費1000多元買了英國王室的瓷器——一只茶杯,送給惠惠。即使這并不實用,但只要惠惠喜歡,他就心甘情愿。
在他的精心照顧下,惠惠幸福地生活了7年,這是晚期癌癥患者較長的生存期,也是上帝給健太苦心的報償。每當惠惠因疼痛輾轉反側時,健太就陪她到天明,日夜不息地為她按摩、逗她說笑,以減輕她的痛苦,日復一日,無怨無悔;她一度大小便失禁,滿床污穢,健太不讓惠惠的母親和護工插手,非要自己動手清理。他說,只有他知道怎樣做才能讓惠惠舒服一些;惠惠彌留之際,他抱著她不停地訴說,因為說的是日語,其他人聽不懂,但大家清清楚楚地看到,已經不省人事的惠惠眼里泛出了淚花,這定是人間至情感動了上蒼,給了他最后的回應!健太苦苦地哀求大夫盡力救治,哪怕惠惠成為植物人,也要守護她一輩子。
天不遂人愿?;莼葑罱K還是永遠地離開了。健太緊緊地抱著她的遺體,親吻著她的臉頰,不肯撒手。我見到憔悴的健太時,心有不忍地對他說:“這7年苦了你了?!彼腿淮舐暤鼗亓宋乙痪洌骸安皇沁@樣的!這是我最幸福的7年!”我聽了不由得熱淚盈眶。
惠惠走了,健太唯一的要求是在西山選一塊墓地,并留給他一個墓穴,上面書寫“詹松惠岡崎健太之家”,這是他給自己預留的歸宿。漢白玉的墓碑上刻有“我在天國祝福你”七個大字,這是惠惠臨終的遺愿。
寫到這里,我不由得問蒼天:在當今濁浪滔滔的塵世中,有多少人能像健太那樣愛得如此癡情、純真、忘我、執著?
當我沉浸在靜靜的冥想中,仿佛聽到從天宇飄來一句話:“健太,你是愛的圣徒!”愛的圣徒!是的,健太!我終于找到與你相配的稱譽。
(此文由毛丹青的母親為紀念惠惠而創作)
(竹之語摘自新浪網毛丹青的博客,周 尤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