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危機龔自珍的又一春

梧桐

在三個甲子前的己亥年，龔自珍面對衰敗的時事，寫下了“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的詩句。

龔自珍出生在一個官宦世家，祖父、父親都是清朝大員。他外公段玉裁是大名鼎鼎的學者。其家世可以說政學一身。快到五十歲時，龔自珍的職場生涯遭遇到危機：由于官場潛規則，他被罰俸一年;而因為官場回避規則，叔父做了他的上司后，他必須自動引退。

沒有了薪水，生計緊張，再加上流言蜚語，龔自珍心力交瘁。這是發生在己亥年之前的那一年，龔自珍的生活可以說有些狼狽。

1839年5月27日，龔自珍離開京城回到杭州、昆山，再北上，再回昆山。他一路上走走停停，飯局不斷，話題、詩詞、文字不斷，靈感噴發，共創作315首《己亥雜詩》，以詩言志，在中年危機時期一舉實現了人生的逆襲。

不久前，學者余世存在《己亥：余世存重讀龔自珍》一書中首創自傳體敘述，以第一人稱的手法剖析龔自珍的內心，聯系古今、對比異同，深入解讀這一情景中的龔自珍。

在書中，余世存扮演了龔自珍，告訴大家“他”是怎么寫這315首詩的？每一首詩，“他”寫的時候有哪些背景——無論是傳統文化的背景，還是“他”的人生背景。值得關注的是，余世存的演繹既非直接的白話翻譯，也不僅停留于注解，而是結合史料，包括龔自珍年譜、詩文，進行深入探索，同時也保證了《己亥雜詩》的客觀性。

在龔自珍的己亥年，中國正處于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的前夜，正面臨三千年未有之變局。他的《己亥雜詩》，即體現出對這種轉型和變局的超級敏感和深刻思考，他也因此寫下“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等名句，作為思想啟蒙先驅對后世產生了巨大影響，收獲了李鴻章、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胡適、魯迅等一大批頂級“粉絲”，間接催生了“戊戌變法”等一系列歷史大事件。龔自珍在己亥年的吶喊，對當下的中國知識界、思想界仍有警醒和借鑒的意義。

據余世存介紹，以前讀書人喜歡玩一個叫“集龔”的游戲。這個游戲就是在熟讀龔自珍的詩的基礎上，把它的詩句拿來不斷地轉接，從而變成一首新詩。他的315首《己亥雜詩》就可以打亂順序，在這首詩里面挑一句話，在另外一首詩里面找一句話，最后拼湊出一首新詩。這個游戲，在同治光緒年間就開始流行。冰心就曾說，她年輕的時候就很喜歡玩“集龔”游戲。

在讀龔自珍的詩之后，余世存也喜歡上這種游戲，因為他的詩句跟當代人的語言更貼切。余世存將《己亥》定位為龔自珍的心靈傳記，同時也是他與龔自珍穿越180年、三個甲子的精神對話。他認為，龔自珍首先是個有趣、多才的詩人，他的風流情史、軼聞趣事，具有天然的話題感和流量體質;但龔自珍的歷史價值，更多體現在他的眼光、識見和啟蒙思想上。

在龔自珍的己亥年，中國正處于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的前夜，面臨三千年未有之變局。作為思想啟蒙先驅，龔自珍在《己亥雜詩》中體現出對變局的思考。比如，對于走私鴉片所造成的民不聊生現象的思考，他建議林則徐要制止白銀外流、平定銀價，嚴懲鴉片販賣者和制造者。再如，他對婦女纏足這一陋習的反感，對于官鈔和私鈔等貨幣流通的思考。

在《己亥雜詩》完成兩年后，龔自珍逝世，對他個人、對社會來說雖是一個悲劇，但并非空前絕后的大遺憾。正如余世存所言，“因為屬于龔自珍的工作已經完成，他已經知道、布道、聞道，‘朝聞道，夕死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