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腿的遠方（組詩）

沙克

五月末似有蟬鳴報曉

久違雞啼

似有蟬鳴報曉

還欠些時節

我相信黎明的聽覺

或許它從去年傳聲過來

世上的良愿

走在從過去傳向未來的路上

不管距離中間站的我的耳朵有多遠

（曾聽過原始的那只蟬鳴

從我的寂寥子夜傳到千秋以后）

蟬鳴報曉

它從去年傳聲過來

沒等到曙光打窗又輕若蠅影離去

止者若退，行者匆過

轉耳不可贖回

時光之愛

你的愛的福

在我的愛的折騰中死去活來

那才是本能的愛

你和我的命運合流成川

我的愛的傷

在你的愛的絞痛中輾轉不安

何須問那原因

那才是不講理的愛

我和你的身子同擰成線

激情，愧疚，伴著絕望

患難的體溫絲絲地釋放暖色

那才是活命的愛

時光：我們的信仰之母……

起源于好奇

探入一切生命和非生命的分子

有那么一陣子天地崩塌

你我都不在，愛，好像也不在

時光不帶表情，照常走著它的電流步子

……愛，粘住某一毫秒

孕化又一個你和我

荏苒而生。那才是萬劫不滅的愛

是好奇心

一次次無中生有

最愛，最傷，最福

在時光的子宮里超過九條命

小雪到來大雪降臨之前的準備

聽啊，你們

我要趕在小雪到來

大雪降臨之前寫好冬天

寫好被褥、火爐、食物

還有一本隱忍的生活指南

市中心的村子里

河流還沒結冰，居民有人兒狗兒

個別熟人為神經麻痹而針灸

草木的呼吸系統，期待著雪后再激活

寫好零下十五度的酷寒

刮去室內外的浮云、灰心和不知足

用冰凍來抑制可能變異的細胞

冬天就要像個冬天的樣子

我要趕在小雪到來大雪降臨之前

寫好秩序，寫得細致持久些

用墳塋般的安和凈代謝掉朽爛之氣

讓信者、愛者安然過冬

你們，咳出氣管里的塊壘

跟我住進客觀的鏡子

照著魂靈，照出暖和的精神來

復原自己的好性情——

沐浴神賜的一絲不掛的虔誠

當大雪下來時，洗白內蓄的暗色

石頭：語境

池塘的石頭

青蛙蹲在上面

河流的石頭

青腳鷸蹲在上面

湖泊的石頭

社區蹲在上面

海洋的石頭

城邦蹲在上面

石頭：塊石，礁石，島，大陸

高出水域

人群蹲在上面

石頭的底盤

活在水的淤泥下不露臉

寫起來筆劃少

吐出來都是釘子

石頭或者泉眼

孕育幾個口才好的人種

同時飼養青蛙、青腳鷸、社區和城邦

馬腿的遠方

為目力所及攀爬

滿目花徑，一筆金色

滿目是高處和遠處的事體

我在干草堆里做人，養馬

拿隕石做食槽當枕頭

不理會皮笑肉不笑的禮尚往來

替一根干草擔憂

她的腰太細，胸太小

承擔不起一條馬腿的里程

滿目空遠，放馬之旅

獨行，平行，下行

甚而就是退行也不讓馬兒

跪腿爬行

憐有種的馬，惜膝下有金

體恤一根和幾根干草的有和無

滿目空遠又何須攀爬

走就是站著，走過就是做到

彎 路

你一生走過的彎路多

直路少

不意味你愚蠢

相反你有能力走了過來

揉在紙團中的行程

含著世界地圖

比走捷徑的大腦

多出一道信義的溝回

別多說——

去其中一條彎路

拾起你扔掉的廢紙團

找一個活法，走得順些

可是，也許，永遠

別想得到那安息的地契

責任編輯 夏 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