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翰成
摘 要:自三大訴訟法設立伊始,證據種類作為證據制度重要之一部,發生了多次立法上的流變。該種轉變體現為用語修辭上的修改以及新式證據種類的出現。證據種類的立法流變反映出證據制度背后的價值走向,呈現出共性與特性并存的特征。本文通過對于證據種類立法流變的梳理,探尋變化背后所反映的多元價值追求。
關鍵詞:證據種類;立法流變;價值走向;證據制度
隨著法治進程的不斷深入,證據法學在我國法律制度框架下的地位不斷升高,日漸引起學界以及實務界的關注。然而,不同于一些域外國家,我國并未對證據制度進行專門化立法,即將證據制度法典化。關于證據種類、證據規則、舉證責任等規定散見于三大部門訴訟法中。學界對于證據制度進行了諸多富有成效的探索,主要圍繞是否需要制定一部統一的證據法典而展開。
在證據制度建構過程中,國內學界積極借鑒域外經驗,從舉證責任、證據屬性等方面進行了諸多富有成效的努力。縱觀域外證據制度,英美法系國家早在20世紀初期就開始探索證據規則統一化之可能性,例如美國《聯邦證據規則》。相較于我國,國內當前缺乏統一證據法典規范。但三大訴訟法將證據予以專章規定。由此可見證據制度在我國法律制度構建中的重要地位,也標志著證據法在我國社會主義法律體系中的地位初步確立。[1]文章通過對三大訴訟法中證據種類立法流變的梳理,結合證據制度價值體系,探尋立法流變背后折射出的價值因循。
一、證據種類的立法流變
我國證據制度自產生伊始歷經了幾次重大制度修改。《刑事訴訟法》共歷經1996,2012,2018三代版本,證據種類從6種、7種增加到今天的8種13類。1996年《刑事訴訟法》增加了“視聽資料”;將“被告人的供述和辯解”改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供述和辯解”。[2]2012年《刑事訴訟法》將“證據有下列幾種”表述為“證據包括”;將物證、書證分立;增加了“電子數據”;將“鑒定結論”改為“鑒定意見”;將“證明案件真實情況的一切事實”改為“可以用于證明案件事實的材料”。[2]
《行政訴訟法》共歷經1989年,2014年,2017年三代版本。2014年《行政訴訟法》將“證據有下列幾種”表述為“證據包括”;增設了“電子數據”;將“鑒定結論”改為“鑒定意見”。[3]
《民事訴訟法》從1991年至今,歷經了2007年、2012年、2017年三次修改,證據種類的數量、表述和順序也發生了極大的轉變。證據制度修改集中于2012年《民事訴訟法》中:將“證據有下列幾種”表述為“證據包括”[4];增加了“電子數據”;將“鑒定結論”改為“鑒定意見”;將“當事人陳述”放置于首位。[1]
二、變革背后的價值映象
綜上可見,三大訴訟法分屬于不同的法律部門。其所調整的社會關系決定了三大證據種類之差異,例如行政訴訟法中的現場筆錄。文章并不著眼于分析三大證據種類之間的特性,而是從共性角度出發,探尋制度變革背后的價值取向。
1.由“封閉式列舉”走向“開放式列舉”
英美法系國家以“相關性”作為證據是否具有的“可采性”之主要標準。[5]很少明確列舉證據種類。該種立法例更具開放性與適應性,可迎合時代發展。開放式的立法例可接納未來新興的證據種類。[6]綜上可見,三大訴訟法在修改的過程中均將“證據有下列幾種”的表述轉變為“證據包括”。寥寥數字之差卻蘊含著價值取向的改變。表述上的轉變意味著證據種類不局限于列舉的幾類,也意味著隨著社會的發展,將會有新興證據種類被列為法定證據種類。
2.增加“電子數據”
隨著物質文明的極大進步,社會交往呈現出網絡化、虛擬化的傾向。同樣,現代信息技術的發達使得更多犯罪呈現出“高精尖”的特點,即高科技、精英化、尖端化特性。如若排斥“電子數據”的適用,將加大認定犯罪活動的難度,進而放縱犯罪分子。因此,“電子數據”成為法定證據種類為迎合當下司法實踐的必然之舉。
在電子數據還未納入證據種類體系之前,電子數據類的證據在司法實踐中通常參照物證、書證等證據規則,類推適用。《電子簽名法》規定:“數據電文不得因為其是以電子、光學……而被拒絕作為證據使用。”[7]“電子數據”納入證據種類體系也解決了原先只能借助其他證據類推適用的司法困境。
新興證據種類的產生同時也給司法工作人員的司法實踐帶來了挑戰,例如如何界分電子數據與視聽資料之間的差別。并且電子數據存在著固定性差,易于后臺修改等弊端。如何有效認定電子數據的“證據四性”值得學界及司法實務界探究。
3.“鑒定結論”表述為“鑒定意見”
鑒定意見是指各行業的專家對案件(項目)中的專門性問題所出具的專門性意見。達馬斯達曾指出:“站在二十世紀末思考證據法未來,很大程度上就要探討正在演進的事實認定科學化的問題...與應用技術手段密切聯系的是,對技術性專家意見的依賴正在增加。”[8]
在文義解釋上,“鑒定結論”具有先決性,容易使法律素養不足的當事人甚至司法機關誤以為是一種“終局性結論”,易于產生“唯鑒定結論”的錯誤傾向。所謂的“鑒定結論”也僅僅是具備相關學科知識或技術手段的人通過對鑒定對象的分析、檢查、鑒別所得出的一種意見。因此也只能是一種意見性的派生證據。轉變后的“鑒定意見”并沒有改變該類證據的內容和性質。但在文義解釋上更為周延、準確。
4.“事實說”轉變為“材料說”
筆者通過對證據法學進行知識譜系學梳理,中外法律界對于如何界定證據的概念眾說紛紜。代表性觀點有“事實說”、“材料說”、“統一說”等[9]。12年刑訴法修改之前,我國主采“事實說”。“事實說”偏重于證據的實質內涵,側重表明“事實”為證據屬性的應有之義。[10]然后,事實具有真實性,而證據卻存在著真假之別。并且,事實具有不可變更性,而證據卻可能被更改。因此,“事實說”將證據拔高至客觀存在高度,而并未涵蓋證據全部屬性。
2012年刑訴法規定:可以用來證明案件事實的材料,都是證據。[2]新刑訴法拋棄舊有學說,轉而主采“材料說”。該種轉變有其合理之處,新說解決了事實與證據之間界分不明的困境。并且,新說減輕了“真實性”在證據屬性中的權重,體現證據真偽不明的特性。但是,新說也并非圓融自洽。新說抬升了證據形式層面的重要性,卻忽視了證據之本質屬性。“真實”才是證據之核心要義。并且正如前文所指,證據種類具有開放性,并不隅于固定幾種材料形式。
三、結論
當前,證據制度仍處于轉型期。證據種類僅僅是證據制度體系之一隅。無論證據制度如果轉變,其本質都是為了回應社會實踐的多元價值因循。新興證據種類的出現回應了日益發展的時代需求。而證據屬性的觀念轉變則從認識論層面回歸證據制度產生初始的價值本位。證據種類的立法流變也無不反映出能動司法之傾向。證據統一立法的腳步之所以如此緩慢,其中之一就是證據立法陷入了多元價值需要兼顧的困境,然而證據種類的變化為破解此種困境做出了良好的示范。
注釋:
[1]張保生、馮俊偉、朱盛文.中國證據法40年.證據科學,2018年第2期
[2]《刑事訴訟法》第50條
[3]《行政訴訟法》第33條
[4]《民事訴訟法》第63條
[5]參見《聯邦證據規則》第402條
[6]張保生主編.《證據法學》,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13頁
[7]何家弘主編.《證據法學》,法律出版社,2011年版,第185頁
[8][美]米爾建R 達馬斯達著.《偏移的證據》,李學軍等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200頁
[9]參見陳光中主編.《證據法學》,法律出版社,2015年版,第357頁
[10]張保生主編.《證據法學》,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1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