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當代“中體西用”下的建筑構建形式

摘 要：很長時間以來，中國面臨一個很大的窘境。自西方現代設計出現以來，這種簡潔的鋼筋混凝土方盒子迅速占領了中國的大都市，出現千篇一律的城市面貌，陷入了形式單一的泥沼。普利茲克獎的獲得者王澍一直致力于研究將中國傳統文化應用于現代建筑中。本文主要通過中國美術學院象山校區這一經典案例來研究新時代下“中體西用”的建筑形式。

關鍵詞：傳統元素;現代理念;建筑文化

中圖分類號：G627.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0）12-00-04

0 引言

近代以來，西方列強以強硬的方式打開中國大門，對中國進行的不只有資本輸出，還有文化的植入式侵略。為抵抗西方列強的侵入，資產階級開展了一系列愛國救國運動。其中，“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是清末洋務派的指導思想。“體”的意思是主體，主要是指核心理念、價值觀和原則方法;“用”的意思是輔助，主要是指行為方法、工具和產品等方面。意在以中國傳統文化為指導精髓，以西方技術為框架。這在當時是被迫的一種選擇，是在西方列強侵入中國之后不得已的一種選擇，是被動的。建筑也是一種文化的存在形式，是“時代”“環境”和“民族性”的結晶。在近代政治立場和原則的影響下，近代中西建筑最終以“中西合璧”的形式出現，而如今，歷史又是一個輪回，今天的我們又在提出同樣的問題：“什么是中國的現代新建筑？我們該走向何處？”“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1]。在德國發起現代設計以來，現代建筑都以高度理性的功能盒子而存在。千篇一律的城市面貌割裂了歷史文脈的延續，使建筑失去了它應有的“民族性”和“地理性”。而如今，我們在“中體西用”的視角下再次探究新的建筑構建形式，可以說是我們在新時代的一次主動反擊。

1 中學：傳統建筑語言功能再生

1.1 材料的再生

傳統立場的回歸以及語言的再生，離不開對傳統元素的提取。設計語言中最不可缺少的重要來源就是中國傳統元素，設計師試圖在“中國固有式”的形式語言中尋找符合現代風格的審美語句。對于傳統建筑語言來說，再沒有比“青磚綠瓦”更合適的了。王澍有著較深的“瓦片情結”，他的設計語言著重于對中國傳統文化底蘊的表達。正是對這種情節的熱愛，王澍從最初的“建造建筑”邁向了“回收建筑”。中國美術學院象山校區在建造過程中也使用了大量的舊磚瓦，直接從歷史中尋找設計元素，使建筑的滄桑感、歷史感渾然天成。舊瓦的回收再利用既是追憶正在逝去的建造傳統，也是對西方植入式文化侵略的反擊。瓦片上的青苔，損壞的磚，都是時間淌過留下的肌理。王澍在象山美院的建造中運用了大量的青磚、青瓦、石材，對它們的肌理進行二次挖掘，與現代材料的鋼筋、混凝土進行創新式的結合。這些材料都是歷史價值的直接體現，從根本上延續了傳統建筑以黑、白、灰為主的色調，尊重歷史文脈的理念，白墻灰瓦，延綿起伏的屋頂，竹窗游廊，煙雨蒙蒙中，建筑場景化為生活的一部分，建筑融入了歷史生活，不再成為環境的主宰，而是成為環境的一部分[2]。這種傳統建筑語言構建的建筑兼顧了現代建筑對功能的要求和地域性自然及歷史因素的注入，具有本土的身份性和文化認同感。

1.2 形的再生

除了建筑材料的提取之外，中國傳統形狀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王澍在象山校區屋頂的建造上延續了中國傳統的屋檐形式。屋頂形式是中國古建造型元素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反轉的屋檐、充滿弧度的檐口曲線、起翹的脊角以及形態各異的屋頂，王澍稍微加以簡化和處理，省略了一些精細繁雜的細部成分，保留了大屋檐的形式，演繹出一種新的傳統屋檐形式。這些房屋形式各異，但又風格統一，同根不同構。而對于屋檐下的傳統木結構，王澍也保留了下來，用了同樣的手法，簡化了精細的穿插解構，采用一種較為簡略的編織結構，有形也寫意。老子在《道德經》中說：“鑿戶牅，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有了四壁之虛，才有了房子的作用[3]。在象山校區的圖書館這一建筑上，王澍依然保留了中國傳統的漏窗窗欞組合形式，采用橫豎相生的漏窗圖形，濃濃的中國味撲面而來。在圖書館選擇這個建造形式，也意味著中國深厚的傳統文化底蘊。不同于傳統應用于一個個小窗之上，王澍做了一個大膽的處理。整面的墻都由這種圖形構建而成，形成了鏤空的墻體效果，當陽光照射下來，花紋的影子投射在地板上，頗有中國水墨畫的意味。王澍“對形式上的懷舊毫無興趣”，其對傳統元素的應用更多在于轉換[4]。王澍對中國固有式的“漏窗”完成了到“漏墻”的轉變，使傳統建筑形式在當代建筑的應用上有了全新的突破。

2 西體：現代主義框架下的設計手法

2.1 符號學的運用

“符號”作為西方著作給“符號學”的定義一般都是“符號學是研究符號的學說”。這個定義實際上來自索緒爾。100多年前，索緒爾建議建立一個叫作“符號學”的學科，它將是“研究符號作為社會生活一部分的作用的科學”。它不像文字以最直白的方式給人傳遞信息，符號學具有“隱喻”“象征”“多義”的特點。

王澍的設計作品在傳遞“中學”思想的同時，又具有西方現代設計極強的形式感和符號化，形式與內涵之間產生奇妙的摩擦，突破傳統意義上的中國式建筑，也刷新了后現代以來隱喻主義的內涵。面對世界各地千篇一律的建筑形式，國際主義更加貧瘠的建筑表現形式，加重了現代設計中設計語言和文化的缺失，而后現代主義的回歸則使“符號學”這一名詞得到廣泛的重視。王澍對地域性符號和后現代主義元素的轉譯全面體現在其建筑空間的營造、形態的處理、材料的運用和技藝的傳承等各個方面，開辟了一條再現傳統的道路。

在建筑外形整體的營造上，“M”形的房檐屋頂和走廊木扶手與杭州青山黛水相呼應，傳遞出中國傳統山水的意味。符號不是僅停留在感官表層，更是從精神方面喚醒了南方地區白墻灰瓦的歷史景象。現代建筑的三大材料——玻璃、鋼材、混凝土都是沒有身份性的普通材料，無法展示它的獨特性，因此王澍在選擇材料上十分慎重，江浙地區盛產竹，王澍在象山校區就獨創了瓦片竹墻。傳統的建筑形式、建筑空間、材料符號在王澍的建造手法中以全新的面貌呈現，完成了從直觀表象到深層次感官精神價值的轉換。這即是后現代主義所強調的歷史文脈的延續。王澍轉譯后所形成的設計語言與傳統的文化元素、地域性的環境信息、鄉土的民族氣息密不可分，從而營造出一種與現代建筑水泥冰冷空間截然不同的溫馨場所氛圍。符號的轉譯需要從更深一層去研究，否則就會陷入形式的泥沼[5]。

2.2 解構主義的運用

解構主義是20世紀80年代的一種設計風格，由法國哲學家德里達提出。解構主義是對現代主義正統原則和標準批判的繼承，運用現代主義的語匯，卻顛倒、重構各種原有語匯之間的關系。用分解的觀念，強調打碎、疊加、重組，重視個體、部件本身，反對總體統一而創造出支離破碎和不確定感。王澍對解構主義運用體現在13號教學樓的外形構建上，采用一個不規則形狀，加上凸出夸張變形的處理，將窗和樓下的門框起來，凸顯了局部的畫面，打破了常規的建筑主體形式。他在上海世博會寧波滕頭案例館的建造上也應用了同樣的手法。最奇特的要數15號教學樓洞口墻，墻體被不規則幾何形體的洞口充滿，有的形如太石湖，有的是不規則形體。這些洞口就是用來分散整體，使觀光者的目光聚焦于被凸出變形的局部之上。這種刻畫手法巧妙地助力框景這一小品的產生。王澍以其素雅的材質與張狂的建筑走向形成了鮮明的比照。在象山美院整體建筑形式的走向以及一些屋脊、扶手、窗戶等的造型處理上，也運用了解構主義手法如切削、分解、反轉、局部抬高、變形等稍夸張的處理手法。王澍善于用全新的形式解構并重建傳統語言形式，長于運用現代材料的可塑性來挖掘和提取傳統建筑中能為今所用的傳統要素，努力探求新時代下傳統與現代融合的一種新模式。中國傳統建筑有著豐厚的設計語言，是中國傳統文化長廊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為建筑師在創作過程中提供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思想來源。

3 中體西用：“人文校園”氛圍的營造

3.1 意的營造

“人文景觀”作為最具中國特色的理念，又稱文化景觀，是指自然與人類創造力的共同結晶，具有極強的歷史性。有著重體現城市環境的中國特色、城市文化的個性，并注重人文歷史價值，為現代的城市規劃注入傳統文化內涵[5]。恰如錢學森于1990年提出的“山水城市”，是從中國傳統的山水自然觀、天人合一的哲學觀的基礎上提出的未來城市構想。其有利于解決中國當代重“理”輕“情”的狀況。

構思方案時，王澍往往“目寄心期，似意在筆先”，是對傳統進行有效轉化的堅實立足點[6]。中國古典園林注重局部細節。水、石頭、植物是園林必不可少的要素。象山校區除了依山而建、傍水而立之外，也把山和水切實代入建筑的構建中，取意于太石湖的不規則形體隨處可見，如頗具名聲的“瓦山”門洞，打破了傳統古典園林中的理石手法，將實體的太石湖轉為虛體的形意。這種以形寫意的手法，正如莊子關于“大音希聲”的學說。“大音希聲”是說最大的聲音是微弱的，不需要彈什么樂器，只要坐在那聽就可以[7]。當風穿過石頭時就可以聽到聲音，是一種天然而成的音樂。王澍在茶室、太湖石教學樓、臺亭的營造上都添加了這種元素，既有意境之趣，也統一了建筑整體。王澍的作品雖然從某些角度來看，功能并不盡善盡美，如寢室光線暗、受光不充足、陰冷潮濕等等，但對于王澍來說，最重要的可能在于“意”。王澍熱衷于中國書法，書法的精髓在于“線”，在宿舍樓的構建上，王澍也更加注重線條的使用，以線建面，意趣無窮，形成了獨特的“人文校園”景觀。

3.2 境的構建

童儁在《江南園林志》中提到的造園三境界——疏密得宜、曲折盡致、眼前有景，在象山校區中均得到了體現[8]。首先，在象山校區平面布局上，王澍延續了中國古典園林自由式的散點透視特征，并沒有采用西方園林規則對稱的布局模式。在整個校區的建造上，山房、水房繞山水而立、面山而營，道路曲徑通幽，一波三折，保留了傳統園路多點多條的自由曲徑，曲折蜿蜒的走道將中國古典園林中的“游覽性”和“賞玩性”演繹得十分透徹，可謂妙趣橫生。既遵循了中國古典園林的造園法則，又延續著中國的文化傳統。地面上長滿綠苔的青磚，恰如一位中國古代著名文人文征明在古書中描寫的造園方式。書中記載，為了營造這種精致的愜意小景，每日在地上潑水，日久生苔，形成這種帶有時間沉淀的愜意的小品。這也算是造境的意趣所在。在傳統造園中的亭臺樓閣處理上，王澍保留了這種半開放型建筑，巧妙地以鋼筋、混凝土和大片玻璃代替了傳統廊柱和臺亭，在空間開放程度上保持一致，保留了傳統園林“步移景異”的嬌羞姿態。而在象山校區西餐廳入口處的處理上，奇思妙想地加入了傳統景觀小品“框景”架，既充滿了趣味性又提升了美觀性。還有造型怪異的混凝土的茶室矗立于水面之上，遠望如太湖石……多樣的造園手法、多樣的材質、多樣的詮釋使傳統的造園元素與現代手法有機結合，由表及里地傳遞出中國古典園林的精髓所在。

4 結語

王澍的作品中始終貫穿這著一種“文人造園”的思想。運用文人思維方法和匠心獨運的設計手法對傳統文化和民族精神進行再提取和再創造，實則是對民族文化的堅守和對文人身份的堅持。正如費孝通先生提出的“文化自覺觀”，他的這種文化立場值得廣大設計師深思與學習。正如王澍所說：“去保護傳統，傳統還是會消亡。更重要的是，在保護傳統的同時，如何能讓傳統有生氣地活著。”再造傳統，讓“中學”在當代建筑設計中重煥光芒，是設計師不可推卸的責任和義務。然而在傳承“中學”的道路上，我們不能盲目地“拿來”，填鴨式的植入，我們要有選擇地批判式繼承，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探索出盡可能多的再造傳統的可能性。我們要在新時代下主動出擊，再次完成“中西合璧”的轉變，才能在現代建筑中完美展現中國。

參考文獻：

[1] 馬銀龍，姚遠.走向現代新建筑——近代中國建筑創作的評價與啟示[J].華中建筑，1998（02）：73-76.

[2] 張雅韻.王澍的選材之道及表皮運用評述[J].山西建筑，2016，42（15）：7-8.

[3] 李陽.解讀王澍建筑設計思想[D].長安大學，2014.

[4] 田朝陽，唐文靜，張麗媛.王澍建筑設計思想探析——以中國美術學院象山校區為例[J].沈陽建筑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20（02）：109-116.

[5] 王心源.傳統理念、符號在建筑設計中的應用——以王澍作品為例[J].美與時代（城市版），2016（07）：18-19.

[6] 高小宇.既新又舊：王澍建筑創作中對舊材料的運用研究[D].南京工業大學，2014.

[7] 錢詩磊.王澍建筑的語言藝術研究[D].揚州大學，2013.

[8] 周順裕.王澍建筑作品中傳統元素運用研究[D].中南大學，2012.

作者簡介：王曉欣（1993—），女，山東菏澤人，碩士研究生，從事設計歷史與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