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遛”核桃

白露那天，天還未亮，村主任那洪亮的聲音就通過喇叭響徹村內外：“今兒個開核桃了，今兒個開核桃了，各家各戶，注意安全，平平安安打核桃……”交代完諸多事項之后，村主任又補充了一句，“記著啊，不要把樹上的核桃全打光，給城里人留一些。”

我不解地問爺爺：“為啥給城里人留點核桃？往年可沒這規矩。”

“孩子啊，做人不能忘本啊！”爺爺摸著我的頭，感慨萬千，“今年，咱村遭了洪災，路塌了，房倒了，缺吃少穿，好多城里人主動幫咱們來了，人家自個兒掏腰包，買方便面、礦泉水、藿香水、消炎藥，還有衣服、被褥，多大方啊……”

爺爺所言不虛。洪災發生后，無數城里人自發來到鄉下，在第一時間給鄉親們送來生活必需品。不少人自帶干糧，扛著鐵锨，冒著酷暑，不講報酬，投入到救災中，讓人心暖。

同時我也知道，往年白露過后，待村里打完核桃，城里人都會攜兒帶女來到鄉間“遛”核桃。所謂“遛核桃”，其實是第二遍打核桃，找那些沒打下的核桃，就是撿漏。

爺爺告訴我，城里人也想嘗嘗鮮核桃的滋味啊。以前，村里人對核桃把得緊，城里人經常“遛”不到核桃，只得空手而歸。

白露前夕，爺爺和一些上了歲數的老人聯名向村里請示：給城里人留點核桃。村委會經過研究，同意了這個“溫馨請示”。

打核桃之前，我向爺爺提建議：“咱家有六棵核桃樹，打三棵，留三棵，讓城里人舒舒服服地遛核桃，咋樣？”誰知，爺爺堅決不同意：“滿滿一樹核桃，城里人好意思遛嗎？人家也體諒村里的難處啊！”

于是，我們在打核桃的時候，并未“顆粒歸倉”，每棵樹上都留了幾十個核桃。不僅是我家，左鄰右舍的鄉親們都自覺為城里人留下了核桃。我那純樸的父老鄉親們，以這樣一種純樸的方式，對幫過自己的恩人表達了一份純樸的感激。

只是，故事還未結束。那天，村委會來了一隊城里人，他們將十幾袋核桃扛進了村主任的辦公室。為首的一位大哥說：“這些核桃，都是我們遛來的，數量還不少，我們要不了那么多，還給村里。”村主任萬般詫異，趕忙說：“既然是遛來的，就歸你們啦！”

“這怎么成！”那位大哥和他的同行者異口同聲說，“村里遭了災，鄉親們不容易。一斤核桃20多元，我們遛了500多斤核桃，少說也有10000元。這些錢，能給村里辦不少事呢。”

消息傳來，正在曬核桃的爺爺一下子怔住了，撫著銀須的手，長時間沒落下來。

（摘自2020年1月29日《新華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