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林

因為瑣事起爭執,丈夫離家夫妻分居
朱勤和蘇雯,都是從名校畢業后留京,分別在不同的會計師事務所工作。2012年初兩人相識相戀,半年后,蘇雯答應了朱勤的求婚。隨后,兩人在北京市的三環以內,用公積金貸款買了婚房。2013年元旦,兩人舉行了婚禮,相互承諾:“將來無論順境或逆境,富貴或貧窮,健康或疾病,都攜手共同面對。”
婚后,因兩人都在業務一線,經常被單位派駐外地開展審計工作,出差比較頻繁,有時甚至整月滯留在外地。這給他們的婚姻生活帶來了諸多不便,兩人屢屢在處理家務瑣事上發生爭執。特別是在生孩子問題上,蘇雯想趁著年輕多打拼幾年,等升職加薪后再懷孕;朱勤則讓她對單位領導指派的出差任務能推則推,安心備孕,最好生下一兒一女。對此,兩人多次爭吵,意見始終不能統一,漸漸有了隔閡。
2017年7月初,蘇雯的母親李悅芬因胰腺炎發作,從江蘇老家趕到北京治病,出院后暫住在女兒家里休養。8月上旬,蘇雯要到深圳出差半個月,臨行時再三拜托丈夫照顧好母親。朱勤忙于工作和應酬,根本抽不出時間做飯,就在網上訂外賣給岳母吃。李悅芬身體不好,也吃不慣外賣,就打電話向女兒告狀。蘇雯在微信上責備了丈夫幾句,朱勤秒回:“你老媽就是喜歡搞事兒。”
8月25日晚上,蘇雯出差剛進門,李悅芬就哭哭啼啼向女兒抱怨訴苦,正好被從外面應酬回來的朱勤聽見。他借著酒勁,對岳母出言不遜。蘇雯與朱勤大吵起來。李悅芬見狀上前護著女兒,被朱勤推倒在地。蘇雯撲上去與朱勤扭打。見母親雙手抱著左腳坐在地上呻吟,蘇雯趕緊送她去醫院檢查。次日凌晨,朱勤收拾了隨身衣物離開家,臨時居住在酒店。
一段時間后,蘇雯心里的怨氣漸漸平復。2017年9月12日傍晚,她放低姿態,在朱勤的單位附近等候,想好言好語跟丈夫溝通,勸他回家。但是,朱勤似乎對蘇雯余怨未了,執拗地表示:“除非讓你老媽立刻回江蘇,否則我們一拍兩散!”蘇雯感到自尊心很受傷,據理力爭:“我媽被你推倒受傷不輕,你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居然還要趕她走!”然后怒氣沖沖轉身走了。當晚,蘇雯翻來覆去睡不著,心里盼著丈夫回家,聽到室外的電梯有動靜就起床查看。可是直到天亮,朱勤也沒有回來。一氣之下,蘇雯找人換了門鎖。
過了幾天,朱勤回家拿換洗衣物,卻打不開門,盛怒之下,掛失了由蘇雯保管的工資卡,并在微信上給蘇雯留言:“你給我等著!”隨后,他在單位附近租住了單身公寓。
妻子屢屢受挫,失業生病陷入困境
見兩人的關系陷入僵局,誰也不肯向對方低頭,李悅芬對女兒說:“我還是回去吧,你們好好過日子。”她主動打電話給女婿,誰知剛剛開口,朱勤聽出是她的聲音,立即就掛斷了。2017年11月19日,朱勤到法院起訴,要求與蘇雯離婚,并主張分割住房等共同財產。
蘇雯接到法院傳票后委屈地對法官說,自己與丈夫并沒有根本性矛盾,不同意離婚。法院召集雙方調解,朱勤的態度堅決而明朗。辦案法官提議給朱勤和蘇雯60天的離婚冷靜期,并勸兩人珍惜感情,慎重對待婚姻。朱勤仍然表示:“長痛不如短痛,幸好沒有生孩子,離了婚不會再有牽連,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朱勤執意離婚的態度讓蘇雯始料未及,嚴重影響了她的情緒。2017年12月,她提交的多份審計報告出現低級錯誤,被業務主管嚴肅批評。蘇雯與上司大吵了一架。
蘇雯工作的單位實行“末位淘汰制”,每年1月,人力資源部門都要對員工進行全方位評估。如果員工評估得分排名居于末位,將受到調崗、降級甚至辭退的處理。
2018年1月15日,會計事務所內網發出了2017年員工評估結果的公示,蘇雯排在末位。恰在這個月,蘇雯與公司簽訂的勞動合同也到期了。直到公示結束,蘇雯也沒有提出申訴。人力資源部經理找蘇雯談話,說公司進行人性化處理,不以“末位淘汰”方式直接辭退她,而是不再與她續簽合同,但會發給她足額的經濟補償金。
失去工作后,蘇雯的心情更加沮喪,健康也受到影響,連續出現頭痛、腸胃炎、腎上腺支增粗等疾病。2月中旬,她與母親李悅芬回江蘇過春節。
春節期間,蘇雯經常從噩夢中驚醒,整夜失眠的次數越來越多,甚至除了去衛生間,整天不下床,母親將飯菜端到她面前她也不想吃。一次,李悅芬像哄小孩一樣拍著女兒的脊背,嘴里念念有詞,終于哄蘇雯入睡了。但半夜時分,蘇雯突然從床上驚坐起來,繼而號啕大哭。李悅芬擔心不已,天一亮就拉著蘇雯去南京腦科醫院看急診。醫生檢查后認為,蘇雯患了抑郁癥,有加重的趨勢,并伴有驚恐癥狀,建議她住院治療。因心里惦記著離婚官司,蘇雯沒有同意。
過完春節,李悅芬陪蘇雯一起回了北京。蘇雯又去北京一家專科醫院的心理診所進行測試,確診為中重度抑郁癥,需要藥物治療并輔助心理治療。經詢問,心理咨詢費用每次需要300元,藥物治療每月則要花費3000元以上。
蘇雯失去了工作,醫保卡上的積余已全部用光,并且沒有單位為她續交醫療保險。因即將發生的巨額醫療費加重了心理負擔,她的情緒波動很大,心境更加糟糕。李悅芬到法院把女兒患病的事實反映給了法官。
2018年2月26日,法院下達判決書,不準予離婚。法官認為,朱勤與蘇雯系自由戀愛結婚,具有一定的感情基礎。現已查明,蘇雯因心理疾患正在治療,朱勤作為丈夫應與妻子共渡難關,不應置夫妻情分于不顧。
夫妻有互相扶養扶助的義務
法院不準離婚的判決生效后,朱勤仍然住在外面與妻子分居。蘇雯發微信、打電話給朱勤,討要醫療費和生活費,朱勤不予理睬。2018年6月9日,蘇雯直接去朱勤工作的事務所索要,又被朱勤嚴厲拒絕。蘇雯的心理本就脆弱,再次急診入院,被診斷為創傷后應激障礙。
不斷增加的醫療費用,加重了蘇雯的心理負擔。2018年6月30日,蘇雯堅持出了院。第二天,她徑直到法院起訴,要求朱勤履行夫妻扶助義務,支付她生活費和醫療費(其中包括欠款)共13.5萬元;并從2018年7月1日開始,每月支付她扶養費1.8萬元。
法庭上,蘇雯哭著說,她工作期間的收入已全部用于家庭生活和償還房貸,幾乎沒有積蓄。失業后,因為朱勤不支付她生活費和醫藥費,她迫不得已通過網絡借貸和透支信用卡。現在借貸已無法繼續周轉和持續,后續的生活費、醫療費也失去了來源。朱勤作為她的丈夫,獨自支配每年50多萬元的工資獎金收入,卻不顧她的死活。
朱勤當庭要求中止審理扶養費糾紛,聲稱他已再次起訴離婚。他辯稱蘇雯并非沒有工作和勞動能力,也并非沒有經濟來源。她此前在會計事務所任職,每月收入和加班費將近2萬元,還掌管了夫妻共同存款,根本不需要借貸維持生活。自離婚訴訟后,蘇雯自行辭掉了工作,并虛構債務,轉移夫妻共同財產。至于蘇雯說她有抑郁癥等疾病,與夫妻感情破裂沒有任何關聯。即使她患抑郁癥屬實,也是因工作受挫導致的。
與此同時,朱勤還提出對蘇雯的反訴,要求她支付因兩人扭打給他造成的創傷治療費6000元,并按每月8400元的標準支付他生活費和醫療費。
朱勤聲稱,法院判決不準離婚后,蘇雯多次到他工作單位騷擾,并散布謠言,導致他身心受到折磨。由于夫妻共同存款由蘇雯掌握,他被趕出家門時身無分文,現需承擔高額的房租,且經常需要請假休息,收入銳減。
針對朱勤的反訴,蘇雯答辯說:朱勤一直保管自己的工資卡,且長期隱瞞收入,直到2017年6月,她提出始終沒有共同積蓄對家庭生活不利,再三索要,朱勤才將工資卡交由她保管,但當時卡上沒有余額。2017年9月,朱勤離家后更換了工資卡。朱勤主張存在共同存款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另外,朱勤是在職員工,他的薪酬福利中包括社會保險、商業保險,即便產生了醫藥費也可以走保險,因此,不論朱勤所稱醫療費用是否屬實,均不至于使其經濟困難。因此,她不同意他的反訴請求。
庭審中,法院組織雙方舉證和質證,蘇雯提交了南京腦科醫院、北京心理診所的檢查報告,還有她的住院證明和病歷及醫囑等,證明其患病嚴重,需頻繁住院治療,無法正常工作與生活。朱勤當庭提交了蘇雯名下銀行賬戶明細,證明蘇雯在2017年5月時卡內有余額近115萬元,至2018年7月卡內余額為0元,用以證明蘇雯惡意轉移夫妻共同財產。對此,蘇雯提交了向南京市某公司刷卡支付106萬元購房款的憑證,證明為買房支出。
一審法院經審理認為,夫妻有互相扶養的義務。一方不履行扶養義務時,需要扶養的一方有要求對方付給扶養費的權利。根據蘇雯提供的醫療費用票據以及失業的相關證據材料,可以認定蘇雯現因身體原因需要扶養,朱勤作為蘇雯丈夫,在蘇雯失業且需要就醫的情況下應履行扶養義務。關于蘇雯主張的扶養費,根據蘇雯就醫所需費用、日常生活支出、償還房貸、朱勤收入情況,酌情確定為1萬元。關于朱勤所稱蘇雯轉移夫妻共同財產的情況,考慮到蘇雯已在南京購置房產,并對相關款項進行了說明,故在本案扶養費糾紛中不予理涉。關于朱勤反訴的扶養費,因朱勤有穩定收入來源,不予支持。若今后蘇雯重新工作,或者雙方婚姻關系發生變化,再另行就扶養費問題進行處理。
2019年7月18日,一審法院判決,朱勤支付蘇雯分居期間的扶養費17萬元;從2019年5月起,朱勤每月支付蘇雯扶養費1萬元;駁回朱勤的全部反訴請求。
朱勤不服一審判決,提出上訴。2019年12月,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做出維持原判的終審判決。
點評:
夫妻有互相扶養的義務。
《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第20條規定:“夫妻有互相扶養的義務。一方不履行扶養義務時,需要扶養的一方,有要求對方付給扶養費的權利。”婚內扶養義務不僅僅是一個道德問題,更是夫妻之間的法定義務,有扶養能力的一方必須自覺履行這一義務,特別是在對方患病,或是喪失勞動能力的情況下更應該做到這一點。如果一方不履行這一法定義務,另一方可通過法律途徑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扶養責任的承擔,既是婚姻關系得以維持和存續的前提,也是夫妻共同生活的保障。本案中,朱勤與蘇雯雖然分居,但仍處于婚姻關系存續期間,蘇雯患有多種疾病,亦無生活來源,有權要求朱勤給付一定的扶養費。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