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社記者 祁彪
2020年5月25日下午,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張軍向十三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作最高人民檢察院工作報告。
據了解,今年的報告正文為近年來篇幅最短;突如其來的疫情給報告的調整修改、征求意見等提出新的要求,也為反復打磨留下了空間,起草歷時半年,為歷年來時間最長。
而在這份“最短”報告中,卻出現了諸多數據方面的新變化,比如首次全口徑披露了檢察機關辦案數據,首次出現了刑事、民事、行政申訴數,首次使用了審查逮捕、審查起訴數,首次分析了20年來刑事案件變化情況,首次提出了一個新的“案-件比”概念并對其價值與功能進行了闡述。
這一組組干貨滿滿的數據背后,反映的是更加務實、科學的檢察業務新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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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及這次報告的起草過程,最高人民檢察院辦公廳(新聞辦)主任、新聞發言人王松苗表示:“今年報告起草工作歷時較長,‘文火慢燉’,歷時半年,反復修改,力求精品。突如其來的疫情給報告的調整修改、征求意見等提出新的要求,但也為反復打磨留下了空間。起草過程中,張軍檢察長作為起草組的總負責人,多次召集我們研究寫作思路、框架結構、總體風格等,特別是親自打磨,指導我們充實了大量信息,力求最全面、最客觀、最有縱深感地展示檢察工作。報告的一些重要內容包括很多‘金句’,都是首席大檢察官的妙手偶得。為寫好報告,我們同時征求了中央和國家機關有關部門、省區市四大家主要負責同志等各方面共290人的意見。很多領導同志在抗疫期間專門抽出時間審閱我們的報告,提出了很多很有建設性的思路、觀點和具體修改意見,幫助我們進一步修改完善好報告。這讓我們特別受益!”
正是在這樣的起草背景下,今年的報告呈現出了與以往不同的變化。據今年的報告披露,2019年,全國檢察機關緊緊圍繞黨和國家工作大局,忠實履行憲法法律賦予的法律監督職責。全年共辦理各類案件3146292件,同比上升9.7%。其中,審查逮捕案件935432件,審查起訴案件1413742件,刑事、民事、行政申訴案件258520件,公益訴訟案件126912件,訴訟活動違法監督案件411686件。
對此,王松苗表示:“數據是觀察工作的窗口。這兩年,我們使用的數據逐步增多。今年的數據與往年相比也有很大不同,更加突出數據的說服力,強化對比的縱深感。今年的報告,我們第一次全口徑披露了全國檢察機關辦案總數,包括審查逮捕、審查起訴數,刑事、民事、行政申訴案件數,公益訴訟案件數,對訴訟活動中的違法情形提出監督數。其中,刑事、民事、行政申訴數是首次出現,以往我們主要披露的是申訴案件中提出抗訴和檢察建議的數字。審查逮捕、審查起訴數也是頭回使用,與批準逮捕數和提起公訴數比,這里多了檢察機關審查后決定不批捕和不起訴數?!?/p>
對于報告首次全口徑披露的上述數據,許多網友表示,這些數字背后體現的是檢察責任與情懷。
“對于網友的評價,我們很感動,也努力這樣去做。上述數據之所以披露,我們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考慮:一是對歷史負責。司法辦案數字是國家治理和社會治理的一個縮影,我們的報告不僅是檢察工作的呈現,還要努力成為整個國家治理、社會治理狀態的鏡像,對法治歷史負責,為社會治理服務,替國家未來著想。二是對人民負責。我們是向人民匯報工作,就要對人民負責。公開更多的數據就是要接受人民監督與評判,努力把工作做得更好。三是為法治擔當。檢察機關是法律監督機關,前連偵查、后接審判,參與整個訴訟活動。我們希望以這些數據反映檢察機關司法辦案情況的同時,也展示整個司法檢察成果、法治建設樣態?!蓖跛擅缯f。
而除了首次全口徑披露了全國檢察機關辦案數據,今年的報告還專門分析了1999年至2019年20年間的刑事犯罪變化情況:1999年至2019年,檢察機關起訴嚴重暴力犯罪從16.2萬人降至6萬人,年均下降4.8%;被判處三年有期徒刑以上刑罰的占比從45.4%降至21.3%。與此同時,從嚴規范經濟社會管理秩序,新類型犯罪增多,“醉駕”取代盜竊成為刑事追訴第一犯罪,擾亂市場秩序犯罪增長19.4倍,生產、銷售偽劣商品犯罪增長34.6倍,侵犯知識產權犯罪增長56.6倍……
此外,在報告附件中還制作了圖表,清晰反映了主要犯罪趨勢。
據了解,這種大跨度的歷史縱向分析,是第一次出現在最高檢的工作報告中。這背后有何深意呢?
對此,王松苗表示,新中國成立70年來,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創造了世所罕見的經濟快速發展和社會長期穩定“兩大奇跡”。隨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人民群眾在民主、法治、公平、正義、安全、環境等方面的需求日益增長,注意力、關注點發生了變化。新時代不僅要解決物質“有沒有”的問題,還要解決發展“好不好”的問題。經濟社會形勢、人民群眾要求發生深刻變化,我國的刑事犯罪結構與犯罪態勢也發生了巨大變化。概括起來就是“有降有升”??缭?0年的數據對比,不僅能夠更直接反映刑事犯罪的整體走勢,也能夠更清晰折射出世情、國情、社情的動態變化,看出社會管理手段的不斷調整與豐富。
“跨越歷史的分析是為了更好地預判未來的趨勢。20年來刑事犯罪變化數據顯示了什么規律?最高檢工作報告中給出了答案:嚴重暴力犯罪及重刑率下降,反映了社會治安形勢持續好轉,人民群眾收獲實實在在的安全感;新型危害經濟社會管理秩序犯罪上升,表明社會治理進入新階段,人民群眾對社會發展內涵有新的期待。”王松苗說。
面對這些變化,王松苗表示,司法機關必須以更高的站位,深刻把握刑事犯罪變化規律,從提升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水平的高度,變革理念和措施,做好檢察履職頂層設計。
“比如,因應刑事犯罪形勢變化,需要調整檢察官角色定位。以往,社會上更多認為檢察官就是捕、訴、打、嚴,實踐中也是抗輕多、抗重少。新時代,人民群眾要求我們懲治犯罪與保護無辜并重。根據新修訂的檢察官法要求,最高檢在各種場合反復強調,要把秉持客觀公正立場作為新時代履職的本質要求,堅決摒棄偏愛從重從嚴的傳統實踐,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既要做犯罪分子的追訴者,也要做無辜者的保護者?!蓖跛擅缯f。
再比如,檢察機關要革新檢察理念?!斑^去主要是通過嚴厲的刑罰懲治犯罪,追求高立案率、高羈押率、高起訴率、高判刑率。當前,在輕微刑事犯罪大幅攀升、占據比例不斷抬高的情況下,貫徹謙抑慎刑司法理念則尤顯重要,‘少捕慎訴’亟待有效落實。去年,共對涉嫌犯罪但無需逮捕的決定不批捕113785人,對犯罪情節輕微、依法可不判處刑罰的決定不起訴144154人,對偵查、審判中不需要繼續羈押的建議取保候審75457人,較5年前分別上升32%、167%、279%?!蓖跛擅缯f。
此外,王松苗還表示,改革開放40年來,刑事立法漸趨寬緩:死刑罪名經過刑法修正案(八)(九),減少了22個;簡易程序1996年入法,2012年又擴大適用范圍;速裁程序也于2018年正式入法。從強調“嚴打”到寬嚴相濟,從疑罪從“掛”到疑罪從無,司法實踐也在逐步調整適應。2018年10月刑訴法修改確立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讓刑事司法現代化找到了新的發力點,推動刑事法治完善。
“20年來刑事犯罪變化背后的法治考量,連接著昨天、今天和明天,反映的是歷史的規律、時代的發展和人民的要求。我們希望,報告中給出的20年的數據變化,能夠為司法實踐、社會治理,提供重要的參考依據,也讓這份報告更有史料價值和服務功能。”王松苗說。
據了解,今年的報告中還首次提出了一個新的“案-件比”概念,并對其價值與功能進行了闡述。
那么,到底何為“案-件比”呢?
據了解,所謂“案-件比”的“案”,一是指當事人自行報案、自行起訴的案子,二是被公檢法立案、公訴、審判、執行或監督的案子。老百姓說“有個案子在公檢法那兒”,就是指這種“個案”“凈案”——對于他自身而言,就是這么一個案子,這么一件事兒。然而,這個“個案”到了公檢法那兒,每個訴訟環節,都要被統計成或表述成一個“案件”,才能依法進入下一個程序。這個統計出來的“件”數,實際上代表著不同的訴訟環節。不同環節形成的“件”數大于當事人自己感受到的“案子”,往往也是正常、合法的。比如,公安機關立案是一件,檢察機關起訴是一件,法院審判又是一件。一個案子,被不同的辦案環節統計成3件?!鞍?件比”可以表述為1∶3。
此外,一個案件在同一個訴訟環節也可能被統計成或者形成多個“件”數。比如,公安機關將1起案件提請檢察機關批準逮捕,檢察機關認為不構成犯罪而作出不逮捕決定,這是1件,“案-件比”是1∶1。
如果公安機關不同意檢察機關的不捕意見,提請復議,這就在訴訟環節增加了1件,“案-件比”變成1∶2。如果檢察機關維持不捕決定,公安機關還不服,按程序向上級檢察院申請復核,上級檢察機關復核維持原決定,這又增加了1件,在檢察環節的“案-件比”就變成了1∶3。如果上級檢察機關復核后,糾正下級院的不捕決定,公安機關在犯罪嫌疑人被批準逮捕后移送審查起訴,則“案-件比”變成了1∶4。
隨著訴訟環節的增多(僅在檢察機關就可以統計為16個環節),“案”和“件”這個比值中的分母還會增加。分母越大,司法資源付出就越多,司法人員就越辛苦,案件的質量就越有反復,案件的政治效果、社會效果、法律效果和當事人的感受可能就越差。比如,前面提到的不捕案件,如果在作出不捕決定時,就能夠確保事實清楚,說理充分,公安認可,那就不會有后面的復議復核,“案-件比”就是1∶1,這就說明辦案質量高。反之,進入復議復核,就會給當事人帶來訴累,辦案質效就不能說高。因此,我們提出,在同一個司法環節,最好的“案-件比”就是1∶1,即老百姓一個“案子”,進入某個檢察程序后一次性優質辦結,這樣司法資源投入最少,當事人感受最好。
據了解,為了保證“案-件比”概念的順利落地,最高檢在今年年初印發的《檢察機關案件質量主要評價指標》中,確立了51組87項評價指標,形成了以“案-件比”為核心指標的案件質量評價指標體系。
那么,最高檢緣何提出這一概念呢?對此,王松苗表示:“辦案實踐中我們發現,有些案件,一個環節辦了多次,甚至從基層辦到了‘最高’,但很多方面都不滿意。為什么?因為一些辦案環節并沒有把自己的工作做到極致,沒有真正追求案結事了,只是滿足于‘走程序’,在‘自己手上不出問題、不被追責就行了’,至于質量和效果如何,‘不是為一個人的事’。針對這些問題,最高檢經過慎重研究,提出了‘案-件比’這個質效評價標準,主要目的是通過正確的辦案質效導向,引導司法人員努力通過自己的工作,減少人民群眾訴累,增強百姓司法獲得感?!?/p>
具體來說,“案-件比”是如何統計計算的呢?據介紹,如果把“件”看作是一個辦案環節、辦案程序,那“案-件比”就不是一個簡單的比例關系,而是一種對比關系,是質效之比。現階段“案-件比”的計算采用同時段概算法:用同一個時間段內受理的“案”數與“件”數相比較,得出對比關系。比如一時間段內刑事案件受案數為100件,正常辦案程序100件+50件本可不經歷的辦案環節(如“三退兩查”等16個環節),那么該時間段內刑事檢察“案-件比”的對比為100∶150,即1∶1.5。
“‘案-件比’是一個指揮棒,重在引領化解矛盾、案結事了,而不是安于形式合法、程序空轉。舉個例子,過去的退回補充偵查提綱通常惜墨如金,寥寥幾個字,讓人如墜云霧。去年開始,最高檢特別強調補充偵查提綱要說明目的意圖、補偵方向和內容,讓偵查人員知道要干什么、怎么干,這樣就能減少很多二次退回補充偵查,從而有效降低‘案-件比’。這就像‘放管服’改革讓當事人只跑一趟那樣,努力做到當事人一‘案’在一個程序內能一次辦結的,就不要辦成幾個‘件’。”王松苗說。
據了解,為了保證“案-件比”概念的順利落地,最高檢在今年年初印發的《檢察機關案件質量主要評價指標》中,確立了51組87項評價指標,形成了以“案-件比”為核心指標的案件質量評價指標體系。要求各級檢察機關樹立“整體質量意識”,每一個辦案環節都要堅持最高質量標準,努力做到極致,下大力氣降低辦案中的“程序環節”,有效減少那些本不該有的“件”數,讓公平正義又好又快實現。
據了解,“案-件比”剛一提出,就有人形象地稱之為“司法GDP”,但這個GDP不是過去只重辦案規模和辦案數量的GDP,而是重視辦案質量和效率的“綠色GDP”,旨在督導檢察官強化責任意識、提升司法能力,努力把工作做到極致,避免不應有的程序空轉。今年的報告顯示,2019年刑事檢察“案-件比”為1∶1.87,“件”同比下降0.02,減少了約3萬個不必要的辦案環節。
今年報告中關于數據的多個“首次”,展現的是檢察機關主動踐行現在司法理念、推進職能職責豐富完善的新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