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彤 張偉
摘要:“嗶哩嗶哩”是國內青年亞文化的高度聚集社區,其舉辦的跨年晚會“二零一九最美的夜”,將亞文化元素與主流文化對接,呈現主流價值取向。青年亞文化和主流文化在新時代文化語境下出現雙向“出圈”的趨勢,不能再用“收編”簡單概括其關系。
關鍵詞:“嗶哩嗶哩” 跨年晚會 青年亞文化 主流文化
作為國內青年亞文化的高度聚集社區,“嗶哩嗶哩”的發展與亞文化群體息息相關。隨著網站商業化發展和用戶規模擴大,青年亞文化在空間語境中被逐漸稀釋,與主流文化的碰撞增多。是否會如伯明翰學派所言,亞文化的結果是其將以妥協和讓步的態度被主流文化接受?本文擬從“嗶哩嗶哩”跨年晚會呈現出的青年亞文化和主流文化的雙向靠攏“出圈”,即亞文化的主流化轉向,以及主流文化被亞文化重塑進行分析。
起源:以青年亞文化發家
“嗶哩嗶哩”自2009年創立以來,一直是國內青年亞文化的高度集中地,從主要內容為二次元ACG(動畫、漫畫、游戲)創作分享的視頻網站,成長為涵蓋多種文化圈層的社區,被稱為“Z世代樂園”。
青年亞文化是對主流話語體系的非常態表述,通過創造獨特風格的語言、行為、符號系統等區別于其他文化形式,進行亞文化群體的自我表達。從目前“嗶哩嗶哩”的33個分區已形成的200萬個文化標簽中,我們可以總結出幾種較活躍的亞文化類型。如以動畫、漫畫、游戲為核心的二次元文化,逐漸擴展、衍生出同人創作以及其他周邊產品;通過對影像資料的解構和二次創作,形成了歡樂與戲謔的“鬼畜文化”,作品特征為節拍同步、快速重復、節奏感強;故事老套、演技浮夸,拍攝環境具有鄉土氣息的土味文化;以自嘲、頹廢、悲觀為風格表征,通過吐槽人生進行情緒宣泄的“喪文化”等。
2018年“嗶哩嗶哩”在納斯達克上市,涵蓋內容范圍越來越廣,青年亞文化向大眾化邁進。目前已形成包括美食、美妝、漢服、宅舞等在內的7000多個核心文化圈層。除了由用戶(UP主)上傳的自制視頻外,“嗶哩嗶哩”還提供大量動畫、紀錄片、影視等領域的專業生產視頻,上線了演出活動、直播、電競等產品。
困境:風格抵抗與核心圈層
風格是亞文化挑戰主流文化與以主流文化為代表的階級形成對抗的武器,“對抗主流文化霸權”是青年亞文化的最大特征。從歷史上足球流氓、無賴青年、朋克、嬉皮士等現象來看,青年亞文化往往與傳統文化不甚兼容與匹配,與主流思想難以溝通交流,只能在社會邊緣徘徊。用戶因亞文化聚集,“嗶哩嗶哩”因小眾崛起,但在商業化運作之后,也不得不面對亞文化的風格抵消和核心用戶圈層被稀釋帶來的主流化探索困境。
首先是內容生產方面的困境。伯明翰學派用“拼貼”來解釋亞文化風格的構成,亞文化就是利用現有的物質系統和意義系統在現有的語境中進行挪用改編,混淆意義,產生新的隱喻。亞文化的風格構成并非是無中生有,靠憑空想象創造出來的。通過拼貼主流文化或自然文化的元素,將它們怪誕地組合在一起,亞文化具有了顛覆功能和對抗意義。“嗶哩嗶哩”用戶生產的視頻占據播放量的90%,這類內容的生產模式有很大一部分是拼貼改編,即通過對外部網站視頻加入亞文化元素進行二次創作。這種生產模式有兩種風險,一方面,其他視頻網站獨有版權的視頻在“嗶哩嗶哩”網站播放導致分流,易損害其他視頻網站權益,以及產生版權糾紛,如“嗶哩嗶哩”曾因《中國有嘻哈》遭愛奇藝索賠。另一方面,“二次創作”受到政府文化管理部門的管控,被政府強勢話語打壓。2018年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出臺了《關于進一步規范網絡視聽節目傳播秩序的通知》,要求“堅決禁止非法抓取、剪拼改編視聽節目的行為”,“不得擅自對經典文藝作品、廣播電視節目、網絡原創視聽節目重新剪輯、重新配音、重配字幕,不得截取若干節目片段拼接成新節目播出”。即使政府部門的這些舉措沒有實質性地威脅到亞文化群體的節目觀看,但是也從心理上對其實施了主流文化的強權打壓。
其次是用戶群體方面的困境。第44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19年6月,中國網民規模達8.54億,30歲以下網民群體占網民整體的45.5%,約為3.89億。據“嗶哩嗶哩”2019年第三季度財報,其月活躍用戶量為1.28億人。也就是說,中國30歲以下的網民中,每三個人就有一位活躍在B站。“嗶哩嗶哩”的核心圈層內容創造者——“up主”創造了多元化的社區內容。在其發展壯大過程中,內容不斷豐富,新用戶大量涌入,規模不斷擴大導致核心圈層被稀釋。新用戶可能對“鬼畜”、二次元等青年亞文化不甚了解,無法通過亞文化風格建構集體認同。因此網站應滿足這一群體更為寬泛的需求,提高用戶黏度。
結果:亞文化一定會被收編嗎
伯明翰學派的研究注重資本主義社會亞文化的發展路徑。青年是資產階級實施霸權的重要對象,與階級斗爭意識密切相關。主流文化通過對青年亞文化進行貼標簽式界定,使人們對其受眾形成“反社會群體”的刻板印象,從而令亞文化失去抵抗力,最終被意識形態和商業資本收編。反觀當下,在我國文化生產和社會實踐過程中,青年亞文化一定會走向被收編的命運嗎?青年亞文化和主流文化是否互不相容、相互抵抗?答案是否定的。
青年亞文化和主流文化雖有各自的受眾群體,但近年來兩種文化形式卻出現了雙向“出圈”的傾向。一方面,青年亞文化對接主流意識形態、傳統文化,積極表達民族主義情感,使亞文化具有了“主流”色彩。另一方面,主流話語權威向亞文化尋找靈感、素材,突破呆板僵化的話語模式,通過青年亞文化形式進行官方意識形態宣傳。基于詼諧解構和二次創作的主流文化產品,在“嗶哩嗶哩”受到廣泛關注。這種雙向“出圈”在文化生產中達到一種共存平衡,而不能用“收編”來簡單概括。
這種主流化并非因“嗶哩嗶哩”網站的定位發生變化,也不會改變原有網站的內容生態,而是通過設置靈活性較強的臨時議題進行新的文化創作。“嗶哩嗶哩”首次舉辦的跨年晚會——“二零一九最美的夜”,除與已在農歷新年舉辦多次的拜年祭內容有本質不同外,也與衛視的傳統跨年晚會范式迥異。“真正意義上的跨年晚會2005年誕生于湖南衛視,并以演唱會的形式取得了認可和成功。”2019年,共有央視、湖南衛視、北京衛視等六家電視臺舉辦跨年演唱會,此外,東南衛視、深圳衛視、優酷還推出了以思想交流為內核的演講類節目。相較以明星和嘉賓作為主要看點和節目編排核心的衛視晚會,“最美的夜”跳出同質化窠臼,將晚會架構分為日落、月升、星繁三個篇章,以極具平臺特色的內容貼近年輕群體的觀影習慣,收獲九千多萬播放量。
亞文化元素與主流文化符號融合并存。“90后”“00后”群體通常被習慣性認定不關心政治,在“嗶哩嗶哩”卻表現出了顛覆性程度十分明顯的文化癥候,其對主旋律文藝作品傾注了前所未有的關注,跨年晚會中許多節目融合了具有亞文化特質的元素,輸出符合主流文化的價值導向。
抗日影視劇《亮劍》在“嗶哩嗶哩”有眾多“鬼畜”視頻,圍繞角色“楚云飛”的文化表達成為一種特色。由退役軍人組成的軍星愛樂合唱團與“楚云飛”扮演者張光北合唱的《鋼鐵洪流進行曲》和《中國軍魂》,配合內容超越二次元壁壘的“此生無悔入華夏”“中國加油向前進”等紅色彈幕,呈現了富有新意的屬于年輕人的愛國表達。樂器大師方錦龍與虛擬歌手洛天依,分別使用琵琶與古箏合奏民歌《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百人樂團彈奏亞文化作品中的配樂“神曲”,將亞文化元素借用至主流節目完成主流宏觀敘事,甚至晚會主持人央視主播朱廣權也是“嗶哩嗶哩”“鬼畜”區的活躍形象。對亞文化群體來說,可與社會主流話語有效對接。
有機整合多元文化,喚醒集體記憶。文化包容度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群體的未來,包容多元的文化氛圍有助文化創新。“嗶哩嗶哩”跨年晚會將二次元、影視劇、社會熱點、童年回憶等一系列貫穿年輕一代的文化元素綜合起來,把亞文化、主流文化、傳統文化、流行文化有機整合在一起,舉辦了一場泛年輕、泛娛樂的文化晚會。當日本動漫、美國電視劇、中國電影、英國小說的主題曲同臺獻映,恰似天下大同的浪漫共振。英雄聯盟、新褲子樂隊、鎮魂、五月天、魔獸世界、哈利波特……節目背后的文化元素都包含了受眾長期在這些文化中浸潤的情感記憶,因而能夠引發更深層次的共鳴。
此外,在思考青年亞文化和主流文化的雙向“破圈”時,除了亞文化產生主流化趨勢的內在動力,我們也應看到主流文化從青年亞文化中汲取文化資源,創新宣傳話語模式的努力。2017年1月共青團中央進駐“嗶哩嗶哩”,用年輕一代熟悉的語言和文藝形式實現良好的宣傳效果;《如果國寶會說話》《航班中國》《我在故宮修文物》等以國家為主題的紀錄片都在“嗶哩嗶哩”有很高的點擊率;由真實事件改編的原創國漫《那年那兔那些事兒》是建構二次元民族主義認同的代表作。官方意識形態的嘗試成為“破圈”的外在力量。
“嗶哩嗶哩”跨年晚會“二零一九最美的夜”雖然未能顛覆性超越衛視的收視份額,且受眾群體相對狹窄,但仍可視為青年亞文化向“主流化”進軍的一次內容創新,有利于加強青年亞文化群體對主流文化的認同。主流文化與青年亞文化對接,也以更契合年輕人的方式創新節目形式,傳播了主流價值觀,從而達到青年亞文化和主流文化在積極反饋中雙向“出圈”的效果。(作者單位:中國新聞社 中國傳媒大學)
參考文獻:1.胡疆鋒:《伯明翰學派青年亞文化理論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年版。
2.劉夢杰,譚文奇:《網絡話語場新生亞文化風格轉向探究》,《今傳媒》,20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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