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黃昏與粥可溫

齊賢

疫情的日子里，生活還在繼續，愛情還在滋養。

2020年2月，四川廣元的護士趙英明奉命馳援武漢。出發時，她的丈夫帶著哭腔隔著大巴車的窗戶大喊：“平安回來！我包一年家務！”

真實的愛情就是“我做家務，我包一年家務”，實在而又熱乎。

結束援鄂任務，趙英明回到家。因為“做家務”的話題，她和丈夫開通了直播，和網友分享生活情況，意外地收到累計七八百元的打賞。夫妻倆于是又拿出一些錢，購買了一千多元的生活物資送給了當地的貧困老人。由彼此相愛到關愛他人——推己及人，善莫大焉。

20歲時的愛情總愛用“陪你一起看夕陽”作背景。

兩個小孩兒無憂無慮，可不就得用詩情畫意裝點浪漫。“永遠”是那時掛在嘴邊的熱詞，似乎“有人陪你立黃昏”就是往后的每一天。

多年前，曉韻和丈夫沐陽還是大學同學。一天，當纖瘦的曉韻宣布她和沐陽戀愛了，室友們不理解：木頭樁子一樣的沐陽是怎么追求曉韻的？

“他就是幫我打開水，給我送飯。”一屋子的女生完全沒法理解這種清湯寡水的求愛模式。

一次，曉韻說到沐陽因為她吃涼了的稀飯而冷不丁地對她大聲嚷嚷，幾個室友打抱不平，領著曉韻把正在操場鍛煉的沐陽圍在了單杠前，你一言我一語地指責沐陽脾氣暴躁不懂浪漫。黃昏里，曉韻默默地聽著室友的數落，傻小子沐陽也在那里一聲不吭。第二天，他依舊是給曉韻打開水，送飯……

十幾年后，這段一群人立黃昏的記憶還時常被大家提起，惹得眾人一陣好笑。此時的曉韻和沐陽，已經兒女繞膝，至于一起看夕陽的經歷倒真的沒幾回，也大都不記得了。

曉韻說，現在越來越理解父母的感情了：有拌嘴，有數落，更有出門前的叮囑，睡前的降壓藥提醒。曉韻的母親愛旅游，但是父親喜靜，以前兩人很少有一起旅游的機會，母親多半和同事、朋友出游。有一年春天，父親難得跟著母親及同事去江西婺源玩了一趟，回來后就喊曉韻幫他買一個大號的雙肩背包，父親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下回出去我要背個大包。”

曉韻很納悶，父親怎么就愛上旅游了？原來，那次旅游一路上母親興致勃勃，父親跟在后面當了“保姆”，叮囑她這里要小心，怪她那里疏忽大意了。回來路上，父親就對母親說，以后出門旅游，他都要跟著，年紀大了，彼此間更要處處照應。

打那以后，母親再次和同事相約出游，不用勸父親同行了，因為父親已經開始默默收拾他的大號雙肩包了。

不知什么時候，網上流行兩句話：“有人與你立黃昏，有人問你粥可溫。”說這樣的才叫愛情。有人甚至搬出源頭，說是清朝沈復的《浮生六記》里的原話。《浮生六記》是沈復的一本自傳體散文集，記載了夫妻生活的點點滴滴。不算特別著名，讀過的人不多。那兩句流行語其實是一個網絡寫手在讀完《浮生六記》之后的一點感慨。

拋開網上這些爭論，單就愛情而言，“立黃昏”“粥可溫”說的其實是愛情的不同階段。黃昏中的斜陽是展開愛情時的底色，現實的愛情是有煙火氣的，一碗冒著熱氣的白粥不止溫暖了兩個人的胃，更溫潤了每一天、每一輪黃昏斜陽。20歲時，我們不懂愛情。40歲時，我們默念：“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不只為糧食，也為我們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