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子愷的“漫”藝術

周雅

〔摘 要〕豐子愷的水墨簡筆畫開創“漫意”新風，題字加強標題功能，傳統與創新兼具，款識具有鄧石如風采。他的漫畫作品聞名于世，但其詩書畫印方面的造詣卻鮮為人知，他不僅工書法、精篆刻，更長于裝幀，其漫畫里的書法、印章等部分也極具個人特色，與其“筆簡意深”的畫風一脈相承。

〔關鍵詞〕豐子愷；漫畫；題款；文人畫形式

豐子愷的水墨簡筆畫開創“漫意”新風，題字加強標題功能，傳統與創新兼具，款識具有鄧石如風采。他的漫畫作品聞名于世，但其詩書畫印方面的造詣卻鮮為人知，他不僅工書法、精篆刻，更長于裝幀，其漫畫里的書法、印章等部分也極具個人特色，與其“筆簡意深”的畫風一脈相承。

一、“漫”題

豐子愷的題款與其說是題款，不如說是標題，古人的題款較之畫面微小，處于配角地位，強調不能“喧賓奪主”，豐子愷的題款比例加大，位置偏向中心，有點“粉墨登場”的意味，強調直接點明意圖宗旨。豐子愷的題款一是直接節選古代詩詞，繼承傳統。古人題畫，多題詩詞，詩以言表情，畫以形表意，詩詞類題款有整篇長款，也有獨一句短款，隨畫面留白設計。豐子愷在《畫中有詩》自序中認為，現實生活環境和時代特征雖不斷改變，但好詩詞表達的情感共鳴亙古不變，且詩詞和漫畫同樣短小精悍卻滿含意蘊，可直接選用古代詩詞表達人生觀點和抒發感情。人情千古不變，因此好詩千古常新。二是白話文直敘，這是民國出現的新題款方式，齊白石為白話文題款開創者，豐子愷也繼承了這一新形式，采用生動活潑的白話文，如實表達真實感受。豐子愷部分生活漫畫，所畫是雞毛蒜皮，題款是閑言碎語，簡單表現與深刻立意交相輝映。《瞻瞻底車》等一系列作品皆如是。三是直接采用英語語言，開創新風。如《KISS》，所畫內容奶奶吻孫，垂柳吻水，相映成趣，淡然溫馨。《BROKEN HEART》畫面為兒童正因打碎人俑痛哭流涕，童趣頓生，令人會心一笑。這些畫沖破中國畫以漢語為載體的形式法則，打開了書法界中西結合的新方式，是“書非書”現代書法藝術中筆墨與英語結合的開端。四是采用了赭石色彩，值得一提的是一幅名為《恭賀新禧》的漫畫題款，或者說是標題，大膽采用了赭石色，沖破墨色題款的傳統。畫中懸掛的日歷中一月一日的“1”字也采用了赭石色，兩者互相呼應，強調了一月份為新年開端，點亮漫畫“新禧”主題，令人過目不忘。

豐子愷加強題款標題功能，可能是因為他長于設計書畫裝幀藝術，是民國新時代書籍裝幀的開創者，所以較之一般畫家，他更強調畫面的整體設計。其漫畫題款將謝赫的“經營位置”這四個字詮釋到極致，題款與畫面物象、印章相得益彰，“多不滿、少不稀”，力求“自出心裁、別出機杼”。

二、“漫”書

豐子愷早年受李叔同影響，對于《張猛龍碑》《龍門十二品》等碑刻名作心摹手追，用力尤深 。他的書法一是以北碑筆入行書，糝雜章草的率真和“二王”的秀美，側鋒方筆取險勢，結字瘦勁峻麗且變化多端，用筆出鋒明顯，筆力尖銳，書跡活潑飄逸，書風遒勁凌厲又不失潤澤灑脫。二是大小字對比分明，剛柔相濟且重點突出，又具有整體和諧美，作品舒朗的碑行與茂密的邊款小字對比強烈，相得益彰。三是章法靈活多變，左歧右倚，甚少筆直，充滿著幽默詼諧、天真爛漫，彌散著一種童稚的隨意感，其題款書法與漫畫特性相統一，巧妙地對應了漫畫“漫不經心”的特點，真正“漫寫”是也。

豐子愷畫名遠揚，其書法成就卻被畫名所掩。書名沒有畫名出彩的原因是因為豐子愷臨摹古人追求神似形不似，創作大于繼承，重主觀，重哲理，凸顯了中國現代書法的典型特征，對現代書法產生了非常深遠的影響。

三、“漫”畫

辛亥革命后，海派和嶺南畫派的很多畫家主張中西結合，豐子愷顯然也受到這種思潮的影響。其漫畫沖破傳統繪畫形式，具有非常明顯的近代繪畫特征。一是采用西式繪畫技巧，其繪畫作品中，描繪房屋、桌椅、道路等具體事物時，通常采用西方焦點透視，強調光影，力求物象更加寫實和逼真。二是采用水墨簡筆畫形式。豐子愷師從李叔同學習西方繪畫技藝后，游學日本，在東京游學期間，在舊書攤偶然發現一冊毛筆速寫，寥寥數筆卻深刻描繪當時社會景象。這是其繪畫生涯的重要轉折點，此后，他采用水墨簡筆畫形式進行創作，成為其繪畫作品的顯著特征之一。三是省略，意到筆不到，人物面部不做詳細刻畫，以簡潔的白描線條勾勒人物動態。在豐子愷畫面中，西方美術技巧大放異彩的同時，也吸收了中國傳統繪畫的精華。涉及山水、人物、花鳥這些國畫題材時，豐子愷都是采用傳統畫法，披麻皴、斧劈皴勾勒山石外形，白線描、減筆描塑造人物，點苔點葉增添樹石細節，沒骨技法暈染遠處山川，畫面講究氣韻生動、古法用筆。并選取中國畫最重要的詩、書、畫、印四個組成部分，使其繪畫具有傳統中國畫美學特征。

他對于自己的評價是“不中不西”，這樣的評價說明了他畫作東西結合的特點。新文化運動“中學為體，西學為用”這八個字也可以用來形容豐子愷的漫畫，他的畫披著西方畫理的外衣，但透露更多的是中國畫的靈魂。書法線條繪成的骨，佛家思想凝成的氣，俗世生活組成的境，文人精神構成的韻，正是豐子愷畫格所在。

四、“漫”印

豐子愷的金石篆刻也師從李叔同，在他青年時期，曾刻兩枚青田石印章“姚江舜五”與“啟臣之印”贈予同學馬舜五。可以從這兩方印窺見豐子愷在金石篆刻方面的獨特見解。前者風格與鄧石如一派頗為接近，邊款則字體寬厚，與他的書法特點一脈相承。這方印生動再現了鄧石如提出的“字疏處可使走馬，密處不使透風”的美學觀念。“舜”字增其密度，與“五”字的大張大合相呼應，繁密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拔濉弊值纳舷聝蓹M，兩個堅挺方硬用刀與其他三字婉轉的圓刀相對應，使作品多了層方圓對比，體現出了他篆刻剛健婀娜的風格?！皢⒊贾　币挥?，細白文的刻法，印中文字的方圓曲折，完全視印之形式隨意搭配，這種白文的線條，最能體現出他書法的筆情墨趣和以刀當筆的金石風味，與他北碑為本的書法意趣相吻合。豐子愷中年時期還有一枚自刻佛像印，也表現了豐子愷高超的篆刻功力，其邊款刻有：“丁卯九月二十六日于三寶前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竟，敬為弘一法師造此佛像，佛弟子豐嬰行時年三十歲?！币蛔疳屽饶材岜P腿趺坐蓮臺的佛像，構圖簡略得當，刀法含蓄內斂，符合此印超脫的佛家特性，面部處理亦如豐子愷常用的作畫手法，眉目留白卻也不失奕奕神采。另外，豐子愷還有一枚經常使用的章，“酒暖人間一半生”，七字分三行，中間“人間”兩字疏密對比精妙，三行字體疏其中行而密其左右，寥寥幾字道出人間溫情的藝術觀，章法上苦心經營，得鄧石如多字石刻的神髓。

豐子愷漫畫題款印特點是“刻簡意賅”，高度重視印章的重要地位，漫畫中標題、物象、印章的位置也經過了多次推敲。豐子愷女兒豐一吟曾經說過，豐子愷作畫哪怕覺得印章位置稍有不對，整幅作品也會撕毀重來。豐子愷在《藝術修養基礎》一書中，將藝術分為十二門類，金石就位列第三，并認為篆刻藝術是“經營于方寸之內，而賞鑒乎毫發之細，審其疏密，辨其妍媸”的一種雕塑藝術，還認為“書畫同源，而書實深于畫，金石又深于書”，表現了他對金石學的高度重視。

（責任編輯：尹雨）

參考文獻：

[1]豐子愷.豐子愷漫畫古詩文[M].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8（09）

[2]豐子愷.豐子愷藝術四書[M]. 北京日報出版社，2017（07）

[3]豐子愷，豐一吟.豐子愷話人生[M].上海譯文出版社，20018（12）